李国强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整个人瘫在驾驶座上。他的手还在抖，指关节破了皮，血渍干在皮肤上，像锈迹。

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他掏出来一看，三十多个未接来电，有老板的，有老赵的，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号码。微信消息99+，点开一看，全是朋友发来的链接，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当街暴打妻子！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家暴男当众施暴，出轨妻子该打吗？》

《最新！家暴现场视频曝光，网友吵翻了！》

李国强手指发颤，点开一个视频。画面里，他像头发狂的野兽，拽着王丽娟的头发把她摔在地上，抬脚就踹。拍摄者还特意给了特写，王丽娟痛苦扭曲的脸，张浩满脸是血的样子，还有他狰狞的表情。

评论区炸了锅：

「打女人的都是垃圾！」

「出轨就该打！支持大哥！」

「不管什么原因，打人就是不对！」

「这男的看着就像家暴的，面相凶！」

「女的活该，但男的也不是好东西！」

李国强关掉视频，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刚接通，对面就传来一个女人的骂声：「家暴男去死吧！**！败类！」

他挂断，立刻又有电话进来，这次是个男的：「兄弟，打得好！这种贱女人就该教训！」

李国强直接关了机，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他抹了把脸，发现手心全是汗。车窗外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照在他惨白的脸上。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发动车子，他往家附近的小饭馆开去，现在只想吃口热乎的，再喝点酒。

饭馆里人不多，李国强找了个角落坐下。老板娘拿着菜单过来，看了他一眼，突然表情变了：「你...你是不是那个...」

李国强心里一沉。

老板娘后退两步，转身回了后厨。不一会儿，老板出来了，脸色难看：「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我什么样的？」李国强抬头问，声音沙哑。

「打女人的。」老板直言不讳，「我媳妇说了，不能给你饭吃，不然她就不干了。」

李国强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其他几桌客人齐刷刷看过来，有人掏出手机对着他拍。

「拍什么拍！」他吼了一嗓子，摔门而出。

夜风很冷，李国强站在路边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尼古丁暂时压下了胃里的绞痛。他不敢回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丽娟，更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找上门。

最后他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小旅馆，用身份证开了间房。前台是个年轻女孩，刷身份证时多看了他两眼，眼神古怪。

房间很简陋，一张床，一个电视，一个卫生间。李国强打开电视，本地新闻正在播放他今天的事：

「今日下午，我市某商场门口发生一起暴力事件。据悉，男子李某因发现妻子王某出轨，当街对妻子及其情夫实施暴力。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画面切到了医院门口，王丽娟坐在轮椅上，脸上打着马赛克，但那条红裙子和身形他一眼就认得出。张浩站在旁边，鼻子贴着胶布，正对着话筒说：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就这样当街打人，太可怕了！丽娟身上全是伤，医生说要静养...」

「放**屁！」李国强抄起遥控器砸向电视，砰的一声，电池崩出来，电视屏幕黑了。

他倒在床上，衣服也没脱，盯着天花板发呆。手机一直没敢开机，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床头柜上有本电话簿，他翻到最后一页，找到一家外卖的电话。

「喂，送份炒饭，加瓶二锅头。」他报了旅馆地址和房间号。

半小时后，敲门声响起。李国强从猫眼看了一眼，是个外卖小哥。他开门接过袋子，正要关门，小哥突然说：「你是今天视频里那个人吧？」

李国强僵住了。

「我看了视频，」小哥压低声音，「我前妻也出轨，但我没敢动手...你挺有种的。」

李国强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酒送你，」小哥摆摆手，「算我请的。」说完转身走了。

李国强关上门，坐在地上开始吃饭。炒饭已经凉了，但他狼吞虎咽，像是饿了三天的流浪汉。打开二锅头，直接对瓶吹了一大口，**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眼泪差点呛出来。

喝了半瓶，他鼓起勇气开了手机。瞬间，无数条消息和未接来电提醒涌进来，手机卡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老板的微信最显眼：「国强，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公司经不起这种负面影响，你理解一下。」

李国强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收紧。干了五年的工作，就这么没了。就因为一个视频，一次冲动。

老赵发了好几条：

「国强，警察来小区找你了！」

「王丽娟回来收拾东西了，说要离婚！」

「你妈打电话到我这了，很着急，你赶紧回个电话！」

看到最后一条，李国强赶紧给老家打电话。响了很久，母亲才接，声音焦急：「强子？是你吗？出啥事了？派出所打电话到村委会了！」

「妈，没事，」他嗓子发紧，「就是跟丽娟吵了一架，有人瞎拍视频传网上...」

「全村都传遍了！说你打媳妇！」母亲声音发抖，「你爸气得血压都高了，现在在床上躺着呢！」

李国强胸口发闷，又灌了一口酒：「妈，我真没...是她先...」

「她先啥也不能打人啊！」母亲打断他，「你从小我就教你，男人再生气也不能动手，你咋就...」

李国强听着母亲数落，没吭声。电话那头传来父亲虚弱的骂声：「让他滚！我没这种儿子！」

电话挂断了，嘟嘟的忙音像小锤子敲在他太阳穴上。李国强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瓶子砸在墙上，碎玻璃溅了一地。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头痛欲裂，嘴里一股酸臭味，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谁？」他哑着嗓子问。

「警察，开门。」

李国强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他抹了把脸，走过去开门。

两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表情严肃：「李国强？」

「是我。」

「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人报警说你故意伤害。」

派出所的询问室里，李国强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对面是个中年警察，正在看案卷。

「王丽娟的伤情鉴定出来了，软组织挫伤，轻微伤。」警察抬头看他，「张浩的也是轻微伤，鼻梁骨没断。」

李国强没说话。

「王丽娟说要告你故意伤害，」警察继续说，「但张浩表示不想追究，前提是你别再骚扰他们。」

「骚扰？」李国强冷笑，「他们搞破鞋，我倒成骚扰的了？」

警察敲敲桌子：「注意言辞。现在是你动手打人，视频证据确凿。真要追究起来，够你喝一壶的。」

「那他们呢？出轨就白出了？」

「那是道德问题，不归我们管。」警察合上案卷，「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王丽娟起诉你，走法律程序；二是你们私下和解，签个调解书。」

李国强盯着桌面上的划痕：「怎么和解？」

「王丽娟要求离婚，财产分割她只要存款，房子归你。另外你要写保证书，不再接近她和张浩。」

「她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李国强扯了扯嘴角，「行，我签。」

签完一堆文件，走出派出所时已经下午了。阳光刺眼，李国强眯起眼睛，看见老赵在门口等他。

「没事吧？」老赵递给他一支烟。

李国强接过，狠狠吸了一口：「能有什么事？现在这世道，搞破鞋的没事，打人的倒成罪犯了。」

老赵叹了口气：「王丽娟把东西都搬走了，我媳妇帮忙收拾的。她说...」

「说什么？」

「说下周就跟那个健身教练去三亚旅游，朋友圈都发机票照片了。」

李国强咬肌鼓起，烟在他指间被捏得变形。

「先回我那住几天吧，」老赵拍拍他肩膀，「别回你那个家了，空荡荡的，更难受。」

李国强摇摇头：「不了，我住旅馆就行。」

「那你工作咋办？真开除了？」

「嗯。」李国强扔了烟头，用脚碾灭，「老板说影响不好，让我别去了。」

老赵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有事打电话。」

李国强没回旅馆，而是去了他和王丽娟的家。用钥匙开门时，他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锁眼。

推开门，一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王丽娟的东西全不见了，鞋柜空了一半，梳妆台上干干净净，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卧室的衣柜大敞着，他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挂着，而王丽娟的那边全空了。

床头还挂着他们的结婚照，王丽娟笑得那么甜，现在看起来像个讽刺的笑话。李国强摘下相框，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他瘫坐在床边，从兜里掏出在小超市买的廉价白酒，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酒精灼烧着食道，却浇不灭心里的火。

电视开着，音量调得很低。某个综艺节目里，主持人和嘉宾在哈哈大笑，那笑声刺耳极了。李国强抓起遥控器换台，本地新闻正在播报：

「...出轨妻子与情夫今日现身机场，准备前往三亚度假。据悉，两人因'真爱'获得不少网友支持...」

画面切到机场，王丽娟戴着墨镜，挽着张浩的手臂，面对镜头还笑了笑。张浩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对着话筒说：

「感谢大家的关心，我和丽娟是真心相爱。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希望媒体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

李国强盯着屏幕，眼球充血。他抓起酒瓶砸向电视，这次准头不好，瓶子砸在墙上，酒液溅得到处都是。

「**配狗，天长地久！」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吼，声音嘶哑。

接下来的日子，李国强彻底堕落了。旅馆续了一周又一周，每天除了买酒就是喝酒，偶尔吃几口外卖。胡子长了也不刮，衣服脏了也不换，身上一股馊味。

手机很少开机，一开机就是无数条消息轰炸。有骂他的，有同情他的，还有媒体想采访他的。最让他心寒的是老家村委会的电话，说因为他这事，村里评文明村没评上，让他没事别回去了。

第七天晚上，李国强喝得烂醉，摇摇晃晃走出旅馆，钻进他那辆五菱宏光。钥匙插了三次才**去，发动时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

「都他妈看不起我是吧？」他对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说，「都觉得我是loser是吧？」

车子歪歪扭扭地开上马路，几次差点蹭到护栏。李国强不在乎，他打开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吹散一点酒气。

收音机里在放一首老歌：「...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做什么...」

「假如时光倒流...」李国强跟着哼，突然猛拍方向盘，「我他妈一定先弄死那对狗男女！」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李国强没刹住车，直接闯了过去。右侧一辆货车疾驰而来，刺眼的车灯照进驾驶室。

在撞上的前一秒，李国强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能重来...

然后就是剧烈的撞击声，玻璃碎裂声，金属扭曲声。李国强的头狠狠撞在方向盘上，温热的血从额头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世界天旋地转，渐渐变黑。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还有自己微弱的心跳。

咚。咚。咚。

然后，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