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瑜站在落地窗前，晨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二十二年，就像一场漫长的梦，在今天清晨，被一纸冰冷的离婚协议彻底惊醒。那个曾对她说"我会爱你一辈子"的男人，如今正和年轻貌美的助理策划着如何将她扫地出门，甚至连她安身立命的尊严也要彻底践踏。但顾飞不知道的是，他眼中那个温顺、只会相夫教子的顾太太，曾经是金融界令人闻风丧胆的"数据女王"。今夜，在名流云集的慈善晚宴上，她将亲手为这段破碎的婚姻，敲响真正的丧钟。

我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红枣姜茶，指尖传来的寒意让我格外清醒，也提醒着我，有些东西，一旦凉了，便再也暖不回来。

顾飞昨晚的话，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忧郁，还在耳边回响：“申瑜，我们离婚吧。公司快要走到破产边缘了，我不能连累你。你跟我这么多年，不能因为我，把你的下半辈子也搭进去。”

多么动人的说辞啊。若不是三天前，我在打扫他书房时，偶然发现桌角压着一份未归档的离婚协议书的原始版本，我几乎就要相信这个相伴二十多年的男人，是真的在为我着想，为了我的未来，宁愿独自背负那“数十亿的债务”。

那份协议书的条款，像冰锥一样刺痛了我的双眼。它详细列明，我“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的份额，只保留一套市价不过千万、且房龄已久的市郊公寓，以及每年一百万的赡养费。而顾飞，这位“深情体贴”的丈夫，则将独自承担“数十亿的债务”——这笔债务在他口中，是让公司濒临破产的致命重担。

真是天大的笑话。一套市价不过千万的公寓，一百万的赡养费，就想打发掉在他身边苦熬了二十二年的我？

透过落地窗的反光，我看见自己眼角细密的皱纹，和发梢间几丝不明显的银白。四十五岁，这个曾被顾飞称为“黄金年龄”的数字，如今在我看来，不过是过往岁月毫不留情的刻痕。我把人生中最光彩、最充满活力的二十二年，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这个家庭，以及顾飞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事业。从他在城中村租着二十平米出租屋，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我们只敢奢望顿顿温饱开始；到如今他坐拥百亿资产的地产帝国，我在他身后，从一个金融精英蜕变成了一个贤妻良母，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而现在，他却要把我一脚踢开，像丢弃一件不再合身的旧衣服。更甚者，还想用谎言和欺骗，让我净身出户，背负一个“无理取闹的弃妇”的骂名。

门铃响了。那是训练有素、低沉而短暂的响声。我深吸一口气，将内心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和痛楚统统收敛起来，换上那副顾飞最熟悉、最安心的温婉笑容，甚至连眼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太太，顾总让我来接您去律师楼。”站在门口的是顾飞的司机老陈，一个跟随顾家十年的老实人。他穿着一丝不苟的制服，眼神在接触到我的一瞬间便开始躲闪，不敢与我对视，仿佛我脸上有罪恶的烙印。他的不自在，无疑证实了我对顾飞行径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我轻轻点头，语气平静温和：“好，老陈，稍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走。”

上楼时，我能感觉到老陈愧疚又复杂的目光，像两根无形的手指，追随着我的背影缓慢上移。这个平时寡言少语的老实人，大概也为我的遭遇感到不平吧。他可能知道的比我更多，却又无法对我言说。

衣柜里挂满了昂贵的定制服装，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款式多样，从法式优雅到中式古典，应有尽有。都是这些年顾飞给我买的。他总说，顾太太就该有顾太太的样子，举手投足都要配得上自己的身份。现在想来，这些华服不过是他用来装点门面的工具，就像他对待我的方式——我只是他成功人生中，一个赏心悦目的背景板，一个随时可以更换的摆件。

我选了件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这是顾飞最喜欢看我穿的一件。他说这样显得我温柔娴静，不争不抢，一眼望去，便是最纯粹的岁月静好。

很好，今天，我就让他最后一次见识我的“温柔”。这份温柔，很快就会变成刺向他的最锋利的长矛。

律师楼设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写字楼顶层，从落地窗望出去，整个城市如同沙盘般尽收眼底。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我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谈话声。深吸一口气，我推开了门。

顾飞和他的私人律师早已等在会议室里。顾飞起身，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脸上挂着一抹看似疲惫却又充满歉意的笑容。他款步走向我，伸出手，试图握住我的：“申瑜，你来了。路上辛苦了。”若不是我早已看透他的把戏，恐怕又要被他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欺骗了。我只是轻微地侧身，避开了他的手，然后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身旁坐着林溪——他那位年轻漂亮的助理。今天她穿了一身干练的黑色职业装，面容精致，长发高束。但脖子上那条闪耀夺目的钻石项链，在会议室的水晶灯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却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野心和隐秘的狂喜。那是我在顾飞公司年会上见过的，价值七位数的收藏级珠宝，顾飞曾说那是镇店之宝，他要找一个最匹配它气质的人来佩戴。现在看来，这个人显然不是我。

“林助理也在？”我故作惊讶，眼神无意中扫过她脖颈上的项链，又轻描淡写地落在她因为我的出现而略显僵硬的脸上。

顾飞轻咳一声，眼神有些闪烁，语气却极力保持着镇定：“是啊，公司有些紧急文件需要她顺便带过来，所以就一起等了。”

谎言。我几乎要为他的拙劣表演而发笑。这理由听起来就像一张薄薄的纸，一戳就破。他甚至不愿意投入更多精力来编织一个更可信的借口。在我心中，这算是一种蔑视，或者是说，他觉得我根本不会去深究。

“顾太太，请坐。”张律师是顾飞多年的心腹，一张标准的企业家御用律师脸，此刻正推过来一份文件，语气恭敬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这是离婚协议书的最终版本，请您过目。”

我慢慢翻阅着这份打印精美的协议书。条款与我在书房偶然看到的那份草稿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赡养费从每年一百万，“慷慨”地增加到了一百二十万。一百二十万，对于一个曾经拥有百亿身家的顾太太来说，简直是种羞辱。

“顾飞说公司面临破产，现在处境如此艰难，这每年一百二十万的赡养费…”我适时地流露出担忧，声音轻柔，仿佛真的在为他的困境着想。

“你放心，申瑜！”顾飞急切地接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脸色顿时缓和下来，双眼微微泛红，“就算公司真的倒了，就算我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一定会按时支付你的赡养费。这是我作为丈夫，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演技真好，眼眶都红了。这份“深情”若不是我知道真相，真要被他这份“情真意切”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林溪在一旁轻声补充，声音甜腻得带着一丝矫揉造作：“顾总一直都把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顾太太。他昨晚甚至为此彻夜未眠。”

好一对默契的搭档。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几乎要鼓掌了。

我垂下眼帘，假装认真思考协议条款，指尖轻轻摩挲着页码。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细微嗡鸣声，以及顾飞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桌面上敲击的轻微声响。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习惯。紧张吗？好。那就让你更紧张一点。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我最终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顾飞的脸色微变，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拒绝当场签字。他向前倾身，语气更加急促：“申瑜，公司的情况真的等不了太久，债权人已经在催促，银行方面的压力也很大。我们现在必须尽快处理完所有事务，才能轻装上阵，寻求一丝转机。”

“三天。”我打断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让他无法躲闪，“给我三天时间。毕竟这是关乎我余生的大事，不是吗？我总要好好想想，这二十多年，以及这余生，到底值不值得这份‘体面’。”我的语气很轻，却字字掷地有声。

顾飞与张律师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神中都带着一丝焦躁和无奈。最终，顾飞咬了咬牙，点头：“好，就三天。申瑜，我希望你好好考虑，这已经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离开律师楼时，顾飞提出让老陈送我回家。我婉拒了，说想一个人走走。阳光很好，我想趁着这三天，好好在街上散散步，看看这座城市，以及即将到来的——我的未来。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城市的喧嚣仿佛潮水般涌来，又被我内心的平静挡在外面。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这个号码，我已经十五年没有拨打过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些许沙哑，却又充满活力和疑惑的声音。

“老同学，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申瑜？天啊，真的是你？你这个号码，我都快以为是空号了！有多少年没联系了？你还好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十五年又四个月。”我准确地说出这个数字，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数据，而不是一段漫长而又充满变量的岁月，“杨琳，我现在需要国内最好的离婚律师。”

电话那头，我的大学挚友，素有“律政铁娘子”之称的杨琳，语气立刻严肃起来，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你终于决定离开那个**了？我早就告诉过你，顾飞不是好东西！你当初死活不听，现在怎么样？”语气里夹杂着心疼和怒其不争。

杨琳，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也是毕业后在律政界摸爬滚打，如今已是法律界赫赫有名的顶尖律所合伙人。这些年来，她明里暗里多次提醒我要提防顾飞，甚至怀疑顾飞的某些商业操作不正当，我却总是因为她对顾飞的“偏见”而感到不快，甚至因此和她疏远。

现在想来，旁观者清，情人眼里，才是真正的砂砾和迷障。

“不只是离婚。”我看着街对面巨幅广告牌上顾飞公司的logo，那醒目的标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嘲讽。我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还要——让他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