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衣柜门被从外面拉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等我适应过来，陆少楠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衣柜里的我。

黑色的眼眸里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像一潭死水。

客厅里瞬间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我爸妈和宋佳的脸色，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震惊、尴尬、心虚、愤怒，全都搅和在一起。

「姐？你怎么在里面？」

宋佳最先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冲过来想把我拉出去，脸上带着夸张的惊讶。

好像我躲在衣柜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变态行为。

「你吓死我了！好好的怎么躲进衣柜里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拽我的胳膊，那力道像是要把我扯散架。

我妈也回过神来，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骂：

「宋雪！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不要脸了！

家里来了客人，你居然躲在衣柜里，你是想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光吗？」

我爸在一旁搓着手，急得满头大汗，对着陆少楠一个劲地解释：

「少楠啊，你别误会，雪儿她……她就是脑子有点不正常。

喜欢钻些小地方，你别理她，我们这就把她弄出来。」

他们一家三口，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装无辜，配合得天衣无缝。

好像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破坏家庭和谐的罪人。

我冷冷地甩开宋佳的手，没有理会他们的叫骂。

只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陆少楠

我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相信我父母的鬼话，觉得我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疯子吗？

还是会因为我的出现，戳破了他和宋佳的美梦而感到愤怒？

陆少楠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我。

他的目光很专注，从我的头发，到我的眼睛。

再到我因为长时间蜷缩而有些发皱的衣服。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也不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久到我妈的咒骂都开始变得有气无力，他才终于动了。

他伸出手，不是来拉我，也不是来推我。

而是伸向了我旁边挂着的一件旧大衣。

然后，他用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

把那件大衣从衣架上取了下来，递到我面前。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质感：

「外面冷，穿上。」

整个客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妈和宋佳，都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陆少楠。

他们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陆少楠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他不是应该嫌恶地皱起眉头，然后让我这个「疯子」滚远一点吗？

他不是应该心疼地搂住宋佳，安慰她受惊了吗？

他为什么……会关心我冷不冷？

我看着递到眼前的大衣，心里也有些意外。

这十年，我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他。

可他复明后的行为，却一次又一次地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没有接那件大衣，只是淡淡地说：「我不冷。」

说完，我扶着衣柜的门框，自己站了起来。

因为蹲了太久，我的腿有些发麻，身体晃了一下。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是陆少楠。

他的手很稳，掌心干燥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一股惊人的热度。

我能感觉到他手指上粗糙的茧，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

我下意识地想挣开，他却加重了力道，不让我动弹。

「姐！你干嘛呢！」

宋佳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冲过来，一把将我从陆少楠身边推开。

自己则亲昵地挽住了陆少楠的胳膊，摆出一副正牌女友的姿态。

「少楠哥，你别理她，我姐姐她就是这样，不太会跟人打交道。」

她抬头看着陆少楠，脸上是甜美的笑容，眼睛里却藏着警告和占有欲。

我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后背撞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妈看我的眼神，简直像要喷出火来。

她快步走过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在我耳边恶狠狠地警告：

「宋雪，我最后说一次，你要是再敢勾引少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勾引？

我真是要被气笑了。到底是谁在勾引？

到底是谁在上赶着倒贴？

陆少楠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垂下眼，看着宋佳挽着他胳膊的手。

然后，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把她的手。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了。

「我说了，」他看着宋佳，声音冷了几个度，「别碰我。」

宋佳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陆少楠，眼眶瞬间就红了。

眼泪在里面打着转，要掉不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少楠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少楠啊，你这是干什么？」

我妈也急了，赶紧上来打圆场。

「佳佳也是关心你。你眼睛刚恢复，看东西还不太习惯吧？让佳佳扶着你，多好啊。」

陆少楠根本没理她。

他的目光越过宋佳，再次落在我身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宋雪。」他叫了我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

这是他复明后，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叫我的名字。

「跟我过来。」

他说完，也不管我们是什么反应，转身就朝阳台走去。

我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明白他要做什么。

「姐，少楠哥叫你呢！」

宋佳咬着嘴唇，用一种嫉妒又怨毒的眼神瞪着我。

但当着陆少楠的面，她又不敢发作，只能催促我。

我妈也推了我一把，不耐烦地说：

「还愣着干什么？少楠叫你，你就过去！

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再给我惹事！」

在他们看来，这大概是陆少楠要找我「算账」了。

他们巴不得陆少楠狠狠地羞辱我一顿，让我彻底死心。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腾的各种念头，迈步跟了过去。

阳台的玻璃门被拉上，隔绝了客厅里那三道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视线。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却没有驱散我们两人之间的寒意。

陆少楠背对着我，站在阳台边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他高大的背影，在阳光的勾勒下，显得有些落寞。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逼近我，直到把我堵在墙角，退无可退。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我。

「为什么要让她冒充你？」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看进我的灵魂深处。

「那十年，陪着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了。

他居然这么快就分出来了。

我以为，他至少会被宋佳那张和我有着七分相似的脸迷惑一段时间。

我以为，他会享受一下被美女环绕的感觉。

可我忘了，他虽然瞎了十年。

但他的其他感官，却比正常人敏锐百倍。

这十年朝夕相处，他对我身上的气味。

我的声音，我的呼吸，甚至我的心跳，恐怕都比我自己还要熟悉。

宋佳可以模仿我的穿着，模仿我的语气。

但她模仿不了那十年刻在骨子里的默契。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不再是死水，而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费尽心机布下的局，他这么轻易就看穿了。

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猎人，最后发现猎物从一开始就在戏耍自己。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陆少楠，你不是一直想重见光明吗？

现在你看到了，我妹妹宋佳，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更会讨人喜欢。

我爸妈也更喜欢她。让她陪着你，不是更好吗？

你应该感谢我，给你换了一个更优质的选择。」

我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我想激怒他，想看他失控。

因为只有在他失控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我是安全的。

陆少楠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放在我身侧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甚至能听到他骨头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我知道，他生气了。

「优质的选择？」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冷得像冰。

「宋雪，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件可以被随意替换的货品吗？」

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

「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