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奖那天，父亲把荣誉归给了姐姐一金鹤奖的颁奖典礼现场，

聚光灯灼热得像要将人的皮肤烫穿。我坐在第一排，

手心里的汗几乎要浸透那张薄薄的获奖感言稿。这是我，林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建筑设计界最高荣誉，金鹤奖，我凭借作品《虚空回响》入围，并且是今晚最大的热门。

为了这一天，我熬了整整十年。十年，从一个被导师评价为“有灵气但过于偏执”的毕业生，

到一个在地下室里啃着干面包画图的独立设计师，再到今天，站在这座艺术殿堂的门口。

我旁边的位置上，坐着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姐姐，林珊。

他们更像是来参加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社交晚宴。

父亲穿着他那身只有在重大商业谈判时才会穿的定制西装，表情严肃，

和我隔着半个座位的距离，仿佛我是什么不体面的存在。母亲则不停地整理着姐姐的裙摆，

嘴里小声叮嘱：“珊珊，等会儿上台拍照的时候，你站中间，你形象好。”林珊，

我的双胞胎姐姐，金融公司的副总裁，年薪七位数，永远是父母口中的骄傲。

她今天穿着一身高定礼服，妆容精致，光芒四射，比我这个主角还要像主角。

她拍了拍我的手，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关怀：“小墨，别紧张。等会儿上台说话，

记得多笑笑，别总板着一张脸，不讨喜。还有，一定要记得感谢爸爸妈妈，特别是要感谢我，

知道吗？”我看着她，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感谢她？感谢她在我最艰难的时候，

轻飘飘地说“设计这种东西，就是不务正业，赚不到钱就早点放弃”？

感谢她在我需要五万块钱周转工作室，差点破产的时候，却转头给自己买了一个十万块的包，

然后告诉我她“最近手头也紧”？还是感谢她，在父母面前，

永远扮演着那个懂事、成功、还时时“提携”着不成器妹妹的完美姐姐形象？我扯了扯嘴角，

没说话。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在会场响起：“接下来，

让我们揭晓本届金鹤奖年度最佳设计大奖的得主！”巨大的屏幕上，几个入围作品飞速闪过。

最后，定格在我的《虚空回响》那张充满视觉冲击力的设计图上。“获奖者——林墨！作品，

《虚空回响》！”雷鸣般的掌声瞬间淹没了我。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被身边的人推着站起来，

机械地走向那个光芒万丈的舞台。冰凉的奖杯被塞进我手里，沉甸甸的，

像我这十年背负的所有重量。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麦克风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谢谢，谢谢评委会，谢谢我的导师，谢谢我的团队……”我感谢了所有人，

那些真正帮助过我、支持过我的人。我的目光扫过台下的家人，

他们脸上是一种复杂而疏离的表情。我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谢谢我的家人”。

有些感谢，说不出口。就在我准备下台时，

主持人忽然笑着说：“林墨**的设计充满了对人与空间关系的深刻思考，我们很好奇，

是怎样的家庭，培养出了如此优秀的设计师呢？今天林墨**的家人也来到了现场，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他们上台！”我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整理了一下领带，率先走上台，

母亲和林珊跟在后面。他们熟练地对着镜头微笑，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我父亲：“作为林墨**的父亲，此时此刻，您一定感到无比骄傲吧？

”父亲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他没有看我，而是环视全场，

用一种沉稳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开口了。“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

作为林墨的父亲，我确实……很感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能感觉到，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其实，今天这个奖，

这份荣誉，背后最大的功臣，不是林墨。”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我死死地看着我的父亲，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仿佛没有看到我眼中的震惊和痛苦，

继续用那种温和而“大局为重”的语调说：“是我的大女儿，林珊。”他伸出手，

将站在一旁的林珊拉到了舞台中央，拉到了他的身边。聚光灯立刻分了一半给林珊，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谦虚的微笑，那是我见过无数次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很多人不知道，《虚空回响》这个项目，最初的核心概念，其实是林珊提出来的。

她从小就比妹妹有灵气，有想法。只是她后来选择了金融，把这个天才的构思，

让给了妹妹去实现。”“林墨呢，她是个很努力的孩子，执行能力很强。但说实话，

在创意和格局上，她一直都是跟着姐姐在走。这些年，

珊珊不仅在资金上默默支持着妹妹的事业，更是在专业上，给了她无数的指导和灵感。

”“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想说的是，林墨的成功，离不开她姐姐的铺路和引领。

这份荣誉，至少有一大半，应该属于林珊。我们林家，真正值得骄傲的，是林珊这样的孩子。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的某根弦，彻底断了。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只能看到父亲那张开合的嘴，看到林珊脸上那抹越来越深的笑意，

看到母亲在一旁用力点头，仿佛在为父亲的“公正”而感动。台下，开始出现窃窃私语。

媒体席的闪光灯像疯了一样对着我们狂闪，要把这出家庭**戏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录下来。

主持人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显然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而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荒谬，无尽的荒谬。可笑，极致的可笑。

最初的核心概念是林珊提出来的？那个在我通宵画图时，嫌我台灯太亮影响她睡觉的林珊？

那个在我兴冲冲地给她看初代模型，她却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看不懂，一堆破烂”的林珊？

资金上默默支持？她所谓的支持，就是在我山穷水尽时，用怜悯的语气说“我早就说过，

女孩子搞什么事业，安安稳稳嫁人不好吗？”，然后绝口不提借钱的事。

专业上的指导和灵感？她一个连CAD和犀牛软件都分不清的金融精英，

能给我什么专业指导？指导我如何用K线图来分析建筑结构吗？我看着他们三个，

父亲的理所当然，姐姐的坦然受之，母亲的随声附和。他们就像三个配合默契的演员，

在全世界面前，上演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对我公开的处刑。他们要的，不是分享我的荣誉。

他们要的，是剥夺我的荣誉，然后，亲手加冕在他们真正心爱的女儿头上。哪怕这份荣誉，

本就与她毫不相干。我忽然觉得，这十年的坚持，像一个笑话。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血汗，

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为我姐姐的履历增添光彩的一块垫脚石。我，林墨，从始至终，

都只是林珊的一个陪衬，一个工具。母亲似乎察觉到我的脸色不对，她走过来，

用力掐了一下我的胳膊，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音量警告我：“林墨！你爸说得对！

你别不懂事！这么大的场面，别给你姐丢人！”别给你姐丢人。又是这句话。从小到大，

我听了无数遍。姐姐考试第一，我不能哭丧着脸，会给她丢人。姐姐拿了钢琴比赛冠军，

我必须在台下笑得最开心，不然就是给她丢人。姐姐被保送名校，我要在亲戚面前拼命夸她，

否则就是给她丢人。原来，今天，我拿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奖，我依然不能有自己的情绪，

因为，这也会给她丢人。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人生，要成为她光环下的阴影？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怒火，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我笑了。在这死寂一般的舞台上，

我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凄厉。“呵……”父亲的演讲被打断了，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林墨，你笑什么？”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也迎上全场数千道探究的视线。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从主持人手里拿回了另一支话筒。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的指尖微微发颤，却也让我前所未有地冷静。“我在笑，

”我对着话筒，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在笑，我竟然花了二十八年，

才看清一场如此拙劣的骗局。”二我的话音落下，全场哗然。父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厉声喝道：“林墨！你胡说八道什么！快把话筒放下！”林珊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取而代代的是一丝慌乱，她急忙上来想抢我的话筒：“妹妹，你是不是太累了，

开始说胡话了？”我轻轻一侧身，躲开了她的手。我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

直直地射向她。“姐姐，别碰我，我嫌脏。”林珊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我握紧话筒，转向台下成千上万的观众和镜头，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平静。

“我亲爱的父亲，刚才说，我的作品《虚空回响》，核心概念来自于我天才的姐姐，

林珊女士。”我顿了顿，环视着舞台上我所谓的“家人”。“他说得对，也不对。

”“说他对，是因为，我的创作灵感，确实和我的家庭有关。

”我调出了手机里的一个文件夹，通过无线投屏，

将里面的内容清晰地展示在身后的大屏幕上。第一张照片，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这是我毕业后住的第一间工作室。当时，

我父母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五十万，送我的姐姐林珊去美国读MBA。他们说，

姐姐是家族的希望，投资她，回报率最高。”“而我，因为选择了他们眼里的‘不务正业’，

所以一分钱都没有。他们对我说：‘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们没有义务再管你。

’”屏幕上切换到第二张照片，那是一张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这是我创业初期，

资金链断裂，向我年薪百万的姐姐求助时，她给我的转账。五百块。转账附言是：‘妹妹，

别怪我，我也要生活，我的钱要花在刀刃上。’而她所谓的刀刃，是第二天朋友圈里晒出的，

价值十万块的爱马仕铂金包。”林珊的脸彻底白了，她尖叫道：“林墨！

你把这些东西放出来干什么！你疯了！”母亲也冲上来，想捂住我的嘴：“家丑不可外扬！

你这个不孝女！你想毁了这个家吗？”我没有理会她们的歇斯底里。我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在她们的心上。“我父亲还说，

姐姐在专业上给了我无数指导。这个就更好笑了。”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

是我偷偷录下的。视频里，林珊翘着二郎腿，一边修着指甲，

一边用极其不耐烦的语气对我说：“林墨，你那个破模型就不能换个地方放吗？

天天对着这堆垃圾，我都快得抑郁症了！什么虚空，什么回响，装神弄鬼的，谁看得懂啊？

”视频播放完毕，我关掉投屏，目光冷冷地扫过她。“这，

就是我‘天才’姐姐的‘专业指导’。她甚至，连我作品的名字都记不住，就在刚刚的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