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开始下了。不是那种噼里啪啦砸得人生疼的暴雨，而是黏腻、阴冷的毛毛雨，

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把整个江城都罩在里头。霓虹灯在水汽里晕开，

红的、绿的、蓝的光斑扭曲着，像是濒死野兽涣散的瞳孔。空气里混着尾气、路边摊的油烟，

还有雨水也刷不干净的、城市深处泛上来的某种铁锈与腐烂混合的气息。萧然拧着电门，

身下这辆饱经风霜的电驴子发出不堪重负的**，轮子碾过积水洼，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防风镜上很快就蒙了一层水雾，他抬手用有些磨损的袖口擦了擦，动作不疾不徐。

后座的保温箱里，装着那份“超时预警”已经闪烁了快十分钟的麻辣香锅。前方红灯，

像一只充血的眼睛，固执地亮着。他单脚支地，目光掠过街角巨大的全息广告牌。

牌子上正在循环播放基地市军方的最新征兵宣传片，能量光束撕裂苍穹，

巨型装甲碾过荒兽的残骸，一个穿着笔挺将官服、肩章上将星闪烁的年轻将领面容冷峻，

眼神锐利如刀。萧然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什么波澜。那画面里的硝烟与咆哮，

离这个潮湿、嘈杂、充斥着外卖订单提示音的下班晚高峰，实在太远了。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绿灯亮了。他拧动电门，电驴子重新窜入车流。订单的目的地是“雷霆武馆”。

名字起得响亮，在这江城东区也算小有名气，主打基因拳法和基础原能引导术，

据说馆长是个退伍的老兵，有点硬关系。武馆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被雨水打湿了，

更显狰狞。电动玻璃门光滑锃亮，映出萧然有些狼狈的身影——雨水打湿了外卖服的肩头，

发梢也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他停好车，拎起保温箱里那份已经不算太烫的香锅，

快步走向门口。还没等感应门完全滑开，

一股混合着汗味、消毒水味和某种廉价能量药剂的气味就扑面而来。门厅宽敞，

铺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几个穿着统一白色练功服的年轻人正围在一起说笑，

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刺耳。萧然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朝着前台走去：“您好，

您点的外卖到了。”前台后面坐着的女孩还没说话，旁边那群年轻人里，一个身材高壮，

留着寸头，眉眼间带着一股戾气的青年就看了过来。他叫李坤，武馆这一期学员里的小头目，

据说家里有点小钱，天赋也还行，平日里就属他最张扬。李坤的目光在萧然身上扫了一圈，

像检查一件不合格的商品，最后落在他手里拎着的餐盒上，嘴角撇了撇：“喂，送外卖的，

**属乌龟的？看看这都几点了？老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你这饭是留着给你自己当贡品呢？

”超时了十七分钟。平台系统已经扣了超时费。萧然没解释路上遇到临时交通管制，

也没说另一个路口为了避让一只突然窜出的野猫差点摔跤。他只是把餐盒往前台上一放，

声音平静无波：“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您的餐。”他拿出手机，准备点击“送达”。

“不好意思？”李坤嗤笑一声，几步走了过来，一把拍开萧然正要操作手机的手。力道不小，

萧然的手背立刻红了一块。“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了？知道我们练武的时间多宝贵吗？

饿着肚子怎么练功？耽误了基因进化你担待得起？”他身后的几个学员也跟着起哄。“就是，

坤哥今天下午测拳力，差点就打破记录了，就因为这破饭没及时到，状态都没了！

”“一个送外卖的，磨磨唧唧！”“废物玩意儿，也就只配干这个了。

”侮辱性的词汇像石子一样砸过来。萧然沉默着，收回手，再次去拿手机。他的手指很稳，

眼神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在那片嘈杂的嘲讽声中，慢慢抬起眼，看了李坤一眼。那眼神很深，

没什么怒气，甚至带着一点……或许是错觉，像是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李坤被这眼神看得莫名一窒，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冲头顶。一个底层跑腿的，

也敢这么看他？“你看什么看？”李坤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萧然的衣领，

将他狠狠往后推搡了一下，“不服气？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雷霆武馆！

是你这种连原能都感应不到的垃圾能随便进的地方？弄脏了我们的地砖你赔得起？

”衣领勒着脖子，有点窒息感。萧然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了半步，

脚下那双廉价的运动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没发出什么声音。他的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退无可退。武馆里其他正在训练的学员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纷纷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目光各异，有看热闹的，有漠不关心的，也有少数几个皱了皱眉，觉得李坤过分了，

但也没人出声制止。前台那个女孩更是低下头，假装整理东西。萧然没再试图去拿手机。

他任由李坤攥着自己的衣领，目光越过李坤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看向武馆内部。

训练场上摆放着各种器械，沙袋、拳靶、测力器，

墙壁上挂着基因链图谱和原能运转路线示意图。很熟悉，又很陌生。他轻轻吸了口气，

胸腔里是被这座城市污染过的、带着雨腥味的空气。然后，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开口，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松手。”“你说什么？”李坤以为自己听错了，

狞笑着把脸凑近，“让谁松手？你个废物……”话没说完。萧然动了。不是反抗，

也不是攻击。他只是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像一把无形的刻刀，极其随意地，

在李坤攥着他衣领的那只手臂的手肘关节处，轻轻一点。动作快得几乎产生了残影。

李坤甚至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整条右臂猛地一麻，像是瞬间过了一道微弱的电流，

所有力气顷刻间被抽空，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他愕然地看着自己软垂下来的手臂，

又抬头看看萧然，脸上全是难以置信。刚才……发生了什么？萧然没再看他，

也没理会周围那些变得惊疑不定的目光。他整理了一下被揪皱的衣领，转身，

步履平稳地走出了雷霆武馆的玻璃门，重新踏入那片绵密的雨幕中。自始至终，

没有再说一句话。身后，隐约传来李坤又惊又怒的吼声：“妈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的手……”还有几个学员围上去七嘴八舌的询问。“坤哥，怎么了？

”“那小子搞什么鬼？”“要不要追出去教训他……”萧然仿佛没听见。

他走到自己的电驴子旁，没有立刻骑上去。雨水落在他脸上，冰冷。他伸手，

从外卖服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部手机。一部样式极其古老，厚重，

通体黝黑，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手机。材质摸上去像是某种冰冷的金属，

边缘有着细微的磨损痕迹，屏幕也是暗沉的，不透光。

他拇指在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陷处按了三秒。屏幕悄无声息地亮了，没有锁屏界面，

没有应用图标，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复杂的暗金色符文图案，散发出微弱的、非自然的光。

萧然将手机举到耳边。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

那边没有任何“喂”、“您好”之类的问候，只有一片绝对的、深沉的寂静，

仿佛信号的那一头是无垠的虚空。萧然看着眼前雨幕中依旧灯火通明的雷霆武馆，

对着那片寂静，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编号，‘烛龙’。

”“权限，最高紧急指令。”“地点，江城东区，长平街道，雷霆武馆。”“事由，

遭遇‘尘垢’级持续性精神污染，申请‘净化’协议，等级……丙下。”他顿了顿，

补充了最后四个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即刻执行。”说完，不等任何回应，

他直接切断了通讯。黑色的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恢复成那块不起眼的金属疙瘩。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抬腿跨上电驴子，拧动电门。小车子发出嗡嗡的声响，载着他，

不紧不慢地汇入了街上的车流，消失在雨幕深处。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雷霆武馆内。

李坤甩动着已经恢复知觉但依旧有些酸麻的手臂，脸色铁青，对着门口方向骂骂咧咧：“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