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2024年一场罕见的、仿佛要淹没整个城市的暴雨。林晚星握紧方向盘，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却依旧扫不尽一片混沌。

她刚从泉州那个令人窒息的老家回来。父亲又喝得烂醉，对着墙上母亲李秀兰的遗照咒骂。而照片上笑容温婉的女人，那个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已经听不到了。

母亲去世三个月了。记忆将她拉回病房。母亲枯槁的手攥着她，泪流满面：“晚星……妈对不起你……也对不住你上头那四个姐姐……要是……要是能重来一次……”

那未尽的话语，成了母亲最后的遗言。

要是能重来一次。

这六个字，烙在林晚星心上。她深知母亲的一生是如何被摧毁的——从四川被卖到福建，为了生儿子连生五女，四个女儿夭折，月子里冷水干活，最终身体被拖垮。也了让她能走出大山，不要像她一样，吃尽了常人不可想象的苦。

“妈……如果能重来……”她喃喃自语，视线模糊。

就在这时！

一道刺眼的闪电，如同巨斧劈开天幕，瞬间将天地映照得惨白！

“轰——！！！”

雷声悍然炸响！林晚星感到方向盘传来一阵剧烈的、高频的振动，像是金属在哀鸣。一股强大的、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瞬间包裹住她，挤压着她的胸腔，让她无法呼吸。眼前不再是雨夜公路，而是飞速流窜的、无法辨识颜色的光带，耳边是撕裂般的尖锐鸣响，仿佛她的灵魂正被强行从躯壳中抽离，抛向一个未知的深渊。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母亲那张含泪带笑的脸，在她急速缩小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

痛……

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重装。刺骨的寒冷，带着泥土和腐烂稻草的气息，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

林晚星猛地睁开眼，剧烈咳嗽起来，呛出了泥水。她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一条泥泞土路的边缘，身下是湿漉漉、扎人的稻草秆。头顶乌云翻滚，暴雨倾盆。

她的车，消失了。

她挣扎着坐起，看着自己那身完全湿透、沾满泥浆的羽绒服、羊绒衫和牛仔裤，一种巨大的荒谬和恐慌攫住了她。这不是她熟悉的世界。

远处，几声被雨幕压抑的狗吠传来，更衬得这荒野之夜孤寂而诡异。

“……爸，哥，我求求你们了……我不去，我真的不去……”一个年轻女孩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四川方言哀求声传来。

卖？跛子？

这几个词像惊雷炸响！与她所知母亲命运的起点严丝合缝！

她强忍剧痛，躲到草垛后探出头。马灯光下，那个被推搡的纤细身影……是二十岁的、活生生的母亲李秀兰！

“女娃娃家一辈子就是嫁人生娃！能给屋头换回彩礼是你的福气！”父亲冷硬的川音砸碎了女儿最后的希望。

眼前一幕与母亲枯槁的遗容疯狂重叠！林晚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行动？怎么行动？我只是一个外来者，他们有三个人……万一激怒他们，后果不堪设想……我甚至连自己在哪，为什么会来这里都还没弄清楚！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妈妈就会重复那悲惨的一生！她会像记忆中那样，被生活一点点磨去光彩，最终在病榻上含恨而终！那些早夭的姐姐们，甚至没有机会看一眼这个世界！

恐惧像冰针扎进脊椎，但对母亲无尽的心疼和那“重来一次”的强烈渴望，瞬间熔化了这层薄冰。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跳下去！

就是现在！

“站住！”

林晚星从草垛后猛地蹿出，像一道决绝的影子撕裂雨幕。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惊愕的三人面前，浑身湿透，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死死锁住中间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