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发来消息："今晚带父母去看房，记得提前下班。

"老板在工作群里@我："明天方案必须过，加班也得弄完。

"母亲的语音还在震动："小区李姐家二胎都上幼儿园了，你俩还磨蹭什么？"我突然笞了。

这些对话我都见过。不是似曾相识，是真的一模一样——去年这个时候，前年这个时候，

每一年的十月，每一次站在这个天台上，手机都会在同一时间响起，同样的人，同样的话，

甚至标点符号都不差一个。我是个NPC。这个念头像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来。我这三十二年，

考大学、找工作、相亲结婚、贷款买房，每一步都踩在别人画好的线上。我以为我在做选择，

其实我只是在执行任务。而现在，我的下一个任务是：配合老婆换大房子，配合老板做项目，

配合父母生二胎。我关掉了手机。1关机的那一刻，我看到自己在黑屏里的倒影。三十二岁，

头顶已经有些稀疏，眼袋深得能装下这两年的所有加班。

我穿着那件一千二的衬衫——相亲时买的，现在领口都洗得发白了，但老婆说"还能穿"，

于是我就一直穿。电梯里全是下班的人，每个人都低着头看手机。我盯着电梯门上的广告看，

是个楼盘广告："为下一代，选择更好的未来。"配图是一家三口在样板间里笑，

孩子举着气球，父母搂着肩膀。标准的NPC笑容。我想起今天下午的会。

老板说："咱们这个项目是为年轻人做的社交产品，要抓住他们的痛点。

"然后PPT上出现一行字："孤独、焦虑、迷茫。"底下二十几个人齐刷刷点头，包括我。

会后老板单独找我，说："小林啊,这个项目你是负责人，成了你就升职，败了，你懂的。

"我懂。我太懂了。这就是任务：完成它，获得经验值，解锁下一关。

可如果我不想玩了呢?出了公司大门，秋风有点凉。路边的奶茶店还开着，

店员在吆喝"买二送一"。我以前每天都会买一杯,十二块的柠檬茶，不加糖。今天我没买。

不是因为不想喝，是突然觉得，这也是任务吗？每天下班买同一家店的同一款茶，

走同一条路回家，在同一个路口等红灯。我站在路口,红灯亮着。以前我会等。

今天我看着空荡荡的马路，直接走了过去。身后有人喊："哎！红灯呢！"我没回头。

这算是我的第一次**吗？违反一个红绿灯的规则。到家门口,我没着急开门。

老婆应该在做饭，电视里放着新闻,一切都跟往常一样。我突然想，如果我不回家会怎么样？

如果我不配合今晚"去看房"这个任务，情节会卡在哪里？我掏出手机，

关机状态,屏幕是黑的。我看着那块黑屏，像看着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眼神很陌生。

门开了。老婆站在门口,围裙上还有油渍："你怎么不开门？我听到脚步声了。

手机怎么关机了？""没电了。"我说。"赶紧充上，一会儿要联系中介。"她转身进屋，

"饭快好了,你爸妈七点到,我们六点半出发。"我站在玄关,没换鞋。"怎么了？

"她回头看我。"我不想去看房。"我说。她笑了："又犯懒？这房子是你自己说要换的，

现在又不想去了？""不是不想去,是不想换了。"她的笑容僵住了。

2苏晴放下锅铲,关掉了火。厨房里的油烟机还在转,嗡嗡的声音填满了沉默。"你说什么？

"她问。"我说不想换房了。"我脱掉鞋,光脚踩在地板上，

这是我们结婚时买的房,八十平，首付五十万,贷款一百五十万,月供九千八。

当时中介说"过渡一下,以后换大的"。现在是以后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声音很平静,但我听出了危险的信号,"你爸妈专门从老家过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参谋房子。

你现在跟我说不想换了？""我知道是什么日子。"我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

"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想明白了。""想明白什么了？""想明白我不想再这样活了。

"她愣了几秒，然后笑了，那种看神经病的笑："你今天是不是加班加傻了？

还是项目压力太大？我给你煮碗醒酒汤——""我没喝酒。"我打断她，"我很清醒。

可能是这辈子最清醒的时候。""那你说清楚，什么叫不想这样活了？"她在我对面坐下，

手上还拿着锅铲，"我们现在怎么了？房子小了要换大的，这不是正常的吗？你自己说的，

等孩子大了现在这房子不够住。""孩子。"我重复这个词，"我们现在连孩子都没有。

""所以才要换房啊！"她提高了音量，"有了孩子再换，来得及吗？而且我妈说了，

房子不够大，她不放心把孩子生在这里。""那就不生。"这句话一出口，

我看到她脸色变了。"林默，你说什么？"她站起来。"我说，那就不生孩子。

"我抬头看她，"不换房，不生孩子，不升职，不加班，不做任何人期待我做的事。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坐回沙发上。锅铲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你是认真的。

"这不是疑问句。"是。""为什么？"她的声音有点抖，"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我想告诉她，我发现自己是个NPC。我想告诉她，这三十二年我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

但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她会说什么——你有病得治，这是中二病晚期，

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我只是累了。"我最后说，"不想再配合了。""配合？

"她重复这个词，"配合什么？配合过日子吗？"门铃响了。我们都没动。门铃又响了，

外面传来我妈的声音："晴晴，开门啊，我们到了！"苏晴看着我，我看着门。

"你自己跟他们说。"她站起来，去开门了。3我爸妈拎着大包小包进门，

我妈一边换鞋一边说："路上堵死了，这破天气，刚才还下雨。小林呢？怎么不出来接一下？

""他在客厅。"苏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妈走进来，看到我坐在沙发上，

皱了皱眉："怎么不换衣服？一会儿见中介穿这个？"她打量我那件发白的衬衫，

"我上次不是给你买了件新的吗？""妈。"我开口。"哎，你说。"她放下包，

开始往外掏东西，"我给你们带了家里的土鸡蛋，还有你爸种的菜，

这个季节的菜最好吃——""我不去看房了。"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拎着一袋青菜。

我爸站在门口，没进来，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妈一眼。"你说什么？"我妈慢慢转过身。

"我说我不去看房了。也不换房了。"她愣了三秒，然后笑了："你跟妈开玩笑呢？

快去换衣服，中介都约好了。""我没开玩笑。""那你什么意思？"她的笑容没了，

"我和你爸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帮你们参谋房子。你现在说不去了？""我确实不想去。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换房。""不想换房？"她提高了音量，

"你现在这房子八十平，等孩子生下来够住吗？而且学区也不好，你让孩子上什么学校？

""没有孩子。"我说。"什么没有孩子？""我们不打算生孩子。"空气凝固了。

我妈盯着我,然后转头看苏晴："晴晴，他是不是疯了？你们不是一直在备孕吗？

"苏晴没说话,眼眶红了。"妈，这是我的决定。"我站起来，"不是晴晴的问题。

""你的决定？"我妈的声音在发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今年三十二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四十岁？五十岁？还是打算丁克？""可能会丁克。"啪。

我妈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茶杯跳了一下："我告诉你林默,休想！

"我爸终于开口了,声音很低："小林,你好好说，有什么问题，咱们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妈打断他，"他这是翅膀硬了,不听话了。

我跟你说林默,你是我儿子，你的人生我有发言权。""妈，我三十二岁了。

""三十二岁怎么了？你就算四十二岁也是我儿子！"她指着我，

"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上大学，帮你买房，为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看你传宗接代！""传宗接代。"我重复这四个字，"所以我就是个工具，对吧？

完成你们的任务。""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妈急了，"我是为你好！

你以为生孩子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你自己！等你老了，没有孩子，你怎么办？""我不知道。

但至少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我妈气得说不出话，她转头看我爸，"你说句话啊！

你就看着他胡说八道？"我爸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林，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

要不请几天假，休息一下？""我很清醒，爸。""那你告诉我，"我爸走过来，

在我对面坐下，"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看着他。他五十八岁，头发全白了，背有点驼。

他这辈子在工厂干了三十五年，退休金三千二。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想要什么，

他只是按部就班地活着——上班、下班、结婚、生子、退休。"我想要的,你们不会懂。

"我说。"那你说说看。"他看着我的眼睛。"我想停下来。"我说，

"停止配合所有人的期待，停止完成所有人安排的任务，停止当一个NPC。""NPC？

"我妈的声音尖锐起来，"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没理她，继续看着我爸："爸，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辈子是为自己活的,还是为别人活的？"他愣住了。

"你上班是因为要养家，你结婚是因为到了年纪，你生我是因为要传宗接代，

你省吃俭用是因为要供我上学。"我一句一句说，"那你自己呢？你想要什么？

""我——"他张了张嘴，没说出来。"看吧。"我苦笑，"你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因为你一直在完成任务。而我，我不想再重复你的人生了。"啪。这次是我妈打我。

她真的打了我，很重的一巴掌。"你翅膀硬了！"她的眼泪下来了，"你爸辛苦一辈子，

就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你现在这样说他？你对得起谁？"我的脸**辣的，但我没动。

苏晴终于说话了，声音很冷："林默，你想清楚了再说话。"我看着她。她的眼神很陌生，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门砰的一声响。是我爸。他出去了。

4我追出去的时候,我爸已经走到电梯口了。他背对着我，肩膀在抖。"爸。"我叫他。

他没回头。"对不起。"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电梯来了，门开了。他走进去，

按了一楼。"爸！"我冲过去，电梯门在我面前合上。我看到他的脸，他在哭。

五十八岁的男人，在电梯里哭。**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

又亮了，是隔壁邻居回来了。他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开门进去了。

我不知道在走廊里坐了多久，手机震了。

是苏晴发来的消息："你爸去楼下抽烟了,你妈在客厅哭。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我不知道。"她发了一串省略号,然后："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非要用这种方式？"我打字："我没有用什么方式，我只是说了实话。""实话？

"她打了很长一段话过来，"你的实话就是不要孩子？不要房子？让我爸妈怎么想？

让你爸妈怎么想？让周围的人怎么看我们？林默，你是不是一点都没有考虑过别人？

""我考虑了三十二年别人。"我回。"所以现在是我们的错了？

""不是你们的错,是这个系统的错。""又是系统。"她发了个苦笑的表情，

"你能不能别活在你的游戏世界里？这是现实，林默。现实就是要买房、生孩子、过日子。

""可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她很久没有回复。我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了，

手机又震了："那你想过什么日子？"我看着这行字,突然答不上来。我想过什么日子？

我真的知道吗？电梯又开了,是我爸回来了。他看到我坐在地上，愣了一下。"起来吧。

"他说,声音很平静。我站起来，他身上一股烟味。"你妈让我来叫你。"他说，

"回家吃饭。""爸，我——""别说了。"他打断我，"先吃饭，有事吃完再说。

"我们回到家,饭菜已经摆在桌上了。我妈坐在那里，眼睛红红的,没看我。

苏晴在盛饭,脸上没有表情。"吃饭吧。"我爸坐下。没人说话。筷子碰碗的声音特别清晰。

吃到一半，我妈突然开口："我不管你怎么想，房子必须换，孩子必须生。这是底线。

"我放下筷子。"你不用说了。"她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理，

觉得自己被束缚了,想要自由。但我告诉你，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的自由。

你有责任，对家人的责任，对社会的责任。""所以我就必须按照你们的期待活？

""不是按照我们的期待，是按照正常人的轨迹活。"她看着我，"你看看周围，

你的同学朋友，哪个不是结婚生子？哪个不是努力工作买房？就你特殊？

""也许我就是想特殊一次。""特殊？"她冷笑，"特殊的代价，你承担得起吗？

""什么代价？""晴晴。"她指指苏晴，"你觉得她会一直陪着你'特殊'下去？

女人的青春有几年？她等得起吗？"我看向苏晴,她低着头,筷子停在半空。

"还有你的工作。"我妈继续说，"你们公司不是在裁员吗？

你现在这个状态,你觉得你保得住工作？没有工作，你拿什么养家？""我可以找别的工作。

""找别的工作？三十二岁,转行？你以为这是玩游戏，不行就重来？"她的声音越来越高，

"林默，你醒醒吧！你以为你**了，世界就会等你吗？不会的！世界会把你抛弃，

然后继续转。"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有你爸。"她的声音软了下来，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结婚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你现在这样，让他怎么办？

"我看向我爸，他还是在低头吃饭，一口一口，很慢。"你如果真的想做个废人，

"我妈站起来，"那我和你爸现在就走。从此以后，你的事我们不管了。但你要想清楚，

一旦走到那一步，就真的回不了头了。"她拿起包，看着我："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

明天早上,我要听到你的答案。"她走了。我爸跟在后面，出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家里只剩下我和苏晴。她还坐在那里,一直没抬头。"晴晴——"我开口。"别说话。

"她打断我，"让我静一静。"我们就这样坐着，饭菜都凉了。很久之后，她终于抬起头，

眼睛红红的："林默，你爱我吗？""爱。""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眼泪掉下来，

"你知道你今天说的那些话，伤害了多少人吗？""我不是想伤害你们。""那你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在抖，"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很特别？证明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只是不想再假装了。""假装？"她擦掉眼泪，"假装什么？假装爱我？

假装想要孩子？假装想要家？""不是——""那是什么？"她站起来，"你说清楚，

到底什么是假装？"我看着她，突然说不出话。"你说不出来，对吧？"她惨笑，

"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只是突然觉得累了，想要逃避，

然后给自己找了一个听起来很酷的借口——我不想当NPC。

"她走到我面前："但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是NPC。

每个人都在按照某种剧本活着。你父母是，我是，我父母是，你同事是，所有人都是。

我们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儿子，女儿，丈夫，妻子，员工，父母。

""可是——""但是有些人，"她打断我，"他们会努力在这些角色里，找到自己的价值。

而你，你只想着逃避。"她转身走向卧室，在门口停住："你今晚睡沙发吧。

明天给你妈一个答复之前，也给我一个答复——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家。"门关上了。

我坐在客厅里，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我妈带来的土鸡蛋，我爸种的青菜，

还有苏晴做的红烧肉。都凉了。5我一夜没睡。沙发太短，我的腿伸不直。

窗外的路灯一直亮着，照进来一片惨白的光。我听到卧室里有动静，苏晴应该也没睡。

凌晨三点,我的手机亮了。是工作群的消息,老板发的："各位，

刚接到通知,明天有位投资人要来看产品演示。所有人上午九点到公司，不得请假。

"底下一排"收到"。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后打了两个字："收到。

"然后我又删掉了。早上六点，我听到卧室门开的声音。苏晴出来了，她看到我躺在沙发上，

愣了一下，然后去洗手间了。等她出来，我坐起来："晴晴。"她没理我，直接进了厨房。

我跟过去："我们聊聊好吗？""没什么好聊的。"她背对着我，烧水，"你想清楚了再说。

""我想清楚了。"她停下动作，转过身。"我知道昨天的话伤害了你们。"我说，

"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真的累了，累到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活。

""所以你的解决方法就是毁掉一切？""不是毁掉，是停下来。""停下来干什么？

"她看着我，"然后呢？停下来之后你想做什么？"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你看，

"她苦笑，"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只知道你不想要什么，但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这就是逃避，林默。""那你呢？"我突然问，"你想要什么？"她愣住了。

"你真的想要孩子吗？"我继续问，"还是因为你妈妈想要？因为社会期待你要？

因为到了年纪就应该要？"她没说话。"你真的想换房吗？"我又问，

"还是因为怕别人说我们混得不好？因为同事朋友都在换大房子？""够了！"她打断我，

"别把你的问题强加到我身上！我和你不一样，林默。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想要孩子，想要我们好好过日子。这有什么错？

""没有错。"我说，"但这是你真心想要的，还是你以为你应该想要的？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眼泪掉下来了："你真的很残忍,林默。你把我们所有人的期待，

都说成是强加的，说成是任务，说成是剧本。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些东西，

本来就是人生的一部分？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意义？""可如果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呢？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的声音在颤抖，"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具体的，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理论。"我想了想，

慢慢说："我想要一个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周末。我想要可以不用看工作群消息的晚上。

我想要可以拒绝加班的权利。我想要可以不用贷款买房的人生。

我想要可以选择不生孩子的自由。""你想要的，"她打断我，"就是不负责任的自由。

""也许吧。"我说，"但这就是我想要的。""那我呢？"她问，"在你想要的自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