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王翠兰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桌上的那个黑色小方块。

“你……你这是干啥？”她的声音有点发飘。

林舒妈也愣住了，她看看林舒，又看看王翠兰，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张浩揉了揉眼睛，走过来，拿起录音笔看了看：“这不就是个录音笔吗？你拿出来吓唬谁呢？”

林舒看着他。

这就是她的丈夫。

上一世，她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不是在床边，是在窗边，抽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脸。

她只记得他说了一句：“医生说，也就这几天了，别再浪费钱了。”

现在，他把录音笔随手扔回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行了，多大点事儿。妈，你别老说小舒了。她脸皮薄。”张浩打着圆场，想去拉林舒的手。

林舒手一缩，躲开了。

张浩的手僵在半空。

他有点不高兴了：“你今天怎么了？”

林舒没理他。

她伸出手，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一个尖利的声音，立刻从小小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就是个不下蛋的鸡！娶她干啥？花钱养个祖宗？”

是王翠兰的声音。

一模一样。

王翠兰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林舒，手指头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你！你敢录我？！”

林舒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录音笔还在播放。

“……我跟你说，小舒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懒。不过你放心，有我呢，我不会亏待她的……”

王翠兰的声音，此刻听在林舒妈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针。

她妈的脸也白了，身体微微发抖。

张浩也懵了。

他看看录音笔，又看看他妈，最后看看林舒。

“小舒，你……你什么时候……”

“你昨天晚上说的。”林舒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很清晰，“我在房间里听见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翠兰惨白的脸。

“我怕忘了，就录下来了。”

王翠兰气得浑身发抖，她扑上来就要去抢录音笔。

“你给我关掉！给我！”

林舒早有防备，身体往后一退，手一扬，就把录音笔收了回来。

王翠兰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她站稳了，指着林舒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白眼狼！我们老张家供你吃供你穿，你拿这东西来害我？你有病吧！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林舒妈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

她站起来，声音都在颤：“翠兰，你别这么说孩子。她……她也是你媳妇……”

“媳妇？”王翠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配吗？连个蛋都下不了！我儿子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亲家母，不是我说你，你这女儿，有问题！”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舒妈脸上了。

林舒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浩夹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

“妈！你别说了！妈！”他拉王翠兰的胳膊。

“滚开！”王翠兰一把甩开他，“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向着她！我这是为谁好？还不是为你们好！”

她又转向林舒，眼里闪着恶毒的光。

“你录，你录啊！你现在就放！我还要去村里广播，让所有人都听听，你这个不下蛋的鸡，到底有多恶毒！”

林舒看着她。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可怜。

她所有的尊严，所有的价值，都建立在“儿子”、“孙子”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一旦这些东西没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林舒把录音笔放回口袋。

然后，她走到她妈面前。

“妈。”

她妈看着她，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小舒，咱……咱们不吵了，回家，回家好不好？”

林舒摇了摇头。

她擦掉她妈脸上的眼泪。

“妈，你先坐。”

她扶着她妈，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还在气头上的王翠兰和一脸为难的张浩。

“妈，”林舒对着王翠兰开口，“钱呢？”

王翠兰一愣：“什么钱？”

“我妈刚给你的那两万块钱。”

王翠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口袋，警惕地看着她：“你干嘛？那是我亲家母给我的，是给我们家过日子的！”

“是吗？”林舒笑了。

那笑意，很淡，却让王翠兰心里直发毛。

“那我们就算算账。”

林舒拉过一张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

“我嫁到张家，三年了。”

“第一年，我工资一万二，除了自己三百块零花钱，全部上交。一共一万四千四百块。”

“第二年，我涨工资了，一万五。零花还是三百。一共一万七千四百块。”

“今年，前八个月，一万块。”

她像个账房先生，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

“我带的嫁妆，五万块，也全被你们拿去，给张浩买了那辆破车。”

“这三年，我买的最贵的一件衣服，是二百块的打折外套。化妆品？没有。护肤品？最便宜的大宝。”

她看着张浩。

“张浩，你呢？你的工资呢？”

张浩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王翠兰拍了一下大腿，又开始叫唤：“你什么意思？你嫁给我们老张家，你的钱不就是老张家的钱吗？计较这么多干什么？你个掉进钱眼里的女人！”

林舒没理她，继续对张浩说：“你的工资，每月四千。一分没交过。每天和朋友出去喝酒，打游戏，买皮肤，买装备。对不对？”

张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我那是男人应酬！”

“应酬？”林舒笑了一声，“那我妈给的这两万，也是你的应酬？”

她站起身，走到王翠兰面前。

王翠兰被她的气势逼得往后缩了缩。

“现在，把钱给我。我带我妈走。”

“不走！”王翠兰尖叫起来，“你想得美！进了我们老张家的门，生是我们家的人，死是我们家的鬼！你想走，除非我死了！”

林舒点点头。

“好。”

她说。

“那我们就法院见。”

她拿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喂？律师所吗？我要咨询一下，离婚财产分割和婚前财产追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