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今年收女官的时候指明了要顾家女入宫。顾家如今只有阿姐云漪和我。

入宫的名额便落在了阿姐头上。可阿姐哭喊着不愿去：“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才不要去那地方磋磨！”她朝我扑过来：“雪儿，宫中有很多好吃的，你愿不愿去啊？

”我看看后面立着的沈停云，摇摇头：“可是...”沈停云走过来抓住我的手：“雪儿，

入了宫，不过三年就出来。到时候我同你成亲，可好？”1我和沈停云是从小就定了亲的。

那时候奶奶还在世，放心不下：“云儿我能放心，

可雪儿...”小小的沈停云皱着眉：“我怎么能娶一个笨蛋？”后来他不小心跌进荷花池，

我跳下去救他上来，最后却被阿姐顶了名头。阿姐抱着我：“好雪儿，

阿姐都同他说是我做的了，你就把这次让给我吧好吗？”我答应了。可是，

我怎么也没想到沈停云会因为这件事对阿姐偏爱有加。我说沈停云，我12岁了，

咱们成亲吧。他皱着眉头说云儿最近风寒，况且你还太小，过些时候吧。后来我说沈停云，

我15岁了，咱们成亲吧。他却求我：“你替云儿去宫里好不好？等你出来，我就和你成亲！

”阿姐也说：“雪儿，阿姐实在是受不了那里的磋磨，你替姐姐入宫好不好？”瞧瞧，

这就是沈停云说话的技巧。看起来像关心我，实际还是事事以阿姐为重。为了阿姐推迟婚期，

为了阿姐...让我入宫。可他毕竟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许是从前我总是什么都答应，

事事都以阿姐为先，所以即使沈停云知道入宫不适合我，也还是要我去。

我不明白搓摩是什么意思，可我觉得那不是个好词。沈停云不愿阿姐不开心，

即使代价是我会不开心。“一个傻子，不高兴就不高兴了。”我几乎能听到他这样说。

他会说我是个傻子，可偶尔也会摸着我的头夸我可爱；在他不耐烦我功课学不会的时候，

也会塞给我一颗蜜饯。我总觉得他还是好的。如果我聪明一点，他会不会就更喜欢我了？

等我们成了亲，他会不会比现在对我好些？我答应入宫了。宫里的马车已经停在府门口，

我穿上官服坐上马车。母亲在门口冲我挥挥手，沈停云和阿姐却不见踪影。“沈停云呢？

”“他和云儿一同出去...瞧簪子了。”母亲看起来有些尴尬。

想必也是觉得我进宫的日子，沈停云作为我的未婚夫却不出现有点奇怪吧。

“......”驾车的是个老太监，一直在唉声叹气。

“进宫的女官们要有一个做厨房的活。可是思来想去，进宫的都是大家闺秀，

哪好意思让人进厨房呢？”我听完后哎呀一声：“那我去厨房好了！

”老太监睁大眼睛：“真的？”“当然。”阿姐说御膳房的饭最好吃，我好好吃饭，

是不是就可以快快长大，嫁给沈停云了？我来到漱玉宫。

里面全是穿了和我一样衣服的小女孩。她们都跑来问我：“你做了什么活呀？”“厨房。

”我怕老太监受牵连，忙补充道：“我自己选的！”她们瞧瞧我，

都走远了：“这是个傻子么？”傻子。我从小身体不好，脑子也不好。三岁才会说话，

五岁才会走路。他们都说我是个傻子。小孩子们都不肯和我玩，

只有想要骗我的时候才会假模假样地凑过来。我总是被他们骗到，一身泥水地回家去。

阿姐会皱着眉说我是个傻子：“怎么什么都相信？”沈停云这个时候会走过来安抚我，

摸摸我的头：“雪儿还小呢，长大后就好了。”然后带着我去换衣服。

我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晚上睡觉前总要念上几遍。有次阿姐听到了，问我为何想长大，

我说：“长大就不傻啦！”她笑了笑：“还真是傻。”入宫第一晚我躺在床上，

忽然想到：今天我算不算帮了阿姐一个大忙？是不是变聪明了呢？我想问问阿姐，

却突然想起我已经进宫做女官了。算了。三年后再问她吧。到时候我就算大人了！

可以嫁给沈停云了！2嬷嬷带我去御膳房。师傅要我从切萝卜学起。我苦着脸用刀切着。

从前在家里做饭，都是下人们把东西都切好，我丢进锅里炒一炒或者煮一煮，

怎么还需要用刀呢？可我实在想让沈停云因为我的进步大吃一惊。如果我厉害一点聪明一点，

沈停云的视线会不会在我身上多停留一会儿呢？师傅说刀工刀工，一个是刀，一个是工。

他递给我一把大刀，沉得我拿不起来。师傅瞧瞧我，叹了口气，

递给我一把小刀：“雕个花吧。”我决定雕一朵海棠花，沈停云最喜欢海棠。

我在宫里过得很快活，并没有觉得有不好。那么，搓摩是什么意思呢？

我问师傅皇宫里最聪明的人是谁。“自然是陛下了。”我又问师傅皇帝在哪里。

师傅指着窗外走着的人：“皇上不就在那儿吗？

哎哎你做什么---”我已经攥着做了一半的海棠花冲出去。外面站了两个人，

我瞧不出哪个是皇帝。应该是年龄大的那一个？我冲过去跪在地上，

对着“圣上”结结实实磕了个头：“陛下！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那人顿了顿：“什么事？

”“我阿姐曾说入宫是磋磨，陛下可以告诉我什么是磋磨吗？”我实在不明白。

那人顿了顿：“磋磨...便是折磨吧？就好比让你在御膳房做厨子，就是磋磨。

”可是我在御膳房过得很开心呀？我不理解。圣上也愣了愣。我撅着嘴回去了。师傅骗人呢，

陛下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回到案板前，我掏掏口袋却发现我的萝卜不见了！我嚎啕大哭，

师傅慌得说要给我雕一个更漂亮的。“不要，我就要我那一个！

”“是不是掉在外面草坪上了？”我立马冲出去，看到“圣上”和他身边的人低头看着什么。

是我的萝卜花，被踩扁了的萝卜花。我哇哇哭起来。

另一人手忙脚乱的安慰我：“我给你一个玉的可好？”我止住眼泪：“真的？”“真的。

”那人笑了笑，脸上像开出花一般好看。“那你叫什么名字？若是你不给我，我还能找到你。

”“朕...叫玄稷。”我连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命了？在皇帝面前自称朕！

”他愣了愣，眉眼弯弯：“是，疏忽了。”3往后几天我接着雕我的萝卜花。“顾雪儿！

有人来给你送东西啦！”我立刻放下刀跑出去。玄稷笑着递给我一朵玉刻的海棠花，

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昨晚赶工出来的，有些粗糙，雪儿不要嫌弃。等闲了，

我再做一个更好的给你。”我高兴地举着花瞧来瞧去，

忽然想起母亲曾经教过我：若是谁送了礼物，要还礼。纵使舍不得，

我还是把萝卜花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他：“送给你。”玄稷接过去：“真的送给我吗？

”“当然。”我有些不情不愿。玄稷像是看不出来我舍不得似的放进兜里。回到御膳房，

师傅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雪儿哇，你和圣上，是什么关系？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眼睛从玉海棠上移开：“什么圣上？

”“就是方才来给你送东西的那一个啊！”师傅挤眉弄眼。我想了半天，

我今天并没有见到圣上呀。“那是玄稷，师傅是不是认错了？”“玄稷...？

”师傅满脸古怪地走开了。手心的玉凉凉的，是放起来，还是戴上？或者送给沈停云？

一个宫女走过去。她的腰上挂了一个小小的玉，并着穗子，走起来一摇一晃，煞是可爱。

我偷偷跟着她，却被发现了。她一脸严肃：“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投毒？

我被吓得一哆嗦：“我、我瞧见你腰上的穗子很漂亮...”她愣了愣，

忽然笑开了：“你就是顾雪儿吧？”我点头：“是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摸了摸脸，

并没有墨汁呀。她笑得不行：“脸上没有字！我早就听说这次进宫的女官有个傻的，

现在一看，傻得可爱。”她指指手中的食盒：“你坐在这里等我，我送了食盒就回来教你。

”不一会，她拿了丝线回来了。“我叫阿桃，是长公主院子里的丫头。”她要看看我的玉。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包，一层一层打开。阿桃调侃我：“谁给的呀这么宝贵。

”我低着头猛猛拆：“玄稷送我的。”“玄...”阿桃猛地止住话头，

瞪大眼睛：“你知道他是谁吗？”“当然。”我好奇地看她一眼。玄稷就是我的好朋友呀，

我当然知道他。阿桃懵了。“阿桃？阿桃？”她突然回神似的接过去，

手都在颤抖：“你要不还是保存起来吧...”“不用呀。玄稷说这个不漂亮，

往后会给我做更好的。”阿桃思索半天：“你想打哪种？”我指指她的腰：“这种就好。

”我忽然想到玄稷的腰上也挂了一枚玉佩，络子已经旧旧的了。“阿桃姐姐，

可否请你多打一个黑线金丝的络子？我要送给玄稷。”阿桃手抖了抖，

喃喃道：“我何德何能啊...”4阿桃教了我一下午打络子，我硬是没学会。

阿桃十分无奈地收起了丝线。我看着手里乱七八糟的络子，和旁边漂亮的对比，

很是很失落：“我太笨了...”她摸摸我的头：“没有。雪儿只是不擅长罢了。

”沈停云从来不这样说。教我功课不会时，

他总会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戳我的头：“雪儿怎么这么笨？不像云儿，一点就通。”在他眼里，

我哪哪都比不上阿姐。阿桃把编好的络子穿过海棠花，挂在我的腰上。晚上，

我在御膳房等玄稷过来。我等到月亮到天空的最顶部，玄稷终于来了。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雪儿等久了吧？”“没有呢。”我揉揉眼睛站起来，

把手里的络子递出去。玄稷很惊喜：“这是雪儿打的？”“不是...这是阿桃做的，

我打的太丑了。”打出一个很丑的络子十分丢人。玄稷伸手：“我想要雪儿做的。

”月光照的玄稷又温和又帅气。我害羞地递出去。玄稷真是奇怪，放着漂亮的不要，

偏去要一个丑丑的。玄稷当下就换了络子，配在腰上走了两步：“可好看？

”“嗯...不好看。”我实话实说：“这根太丑了。”“无妨，我就喜欢这样的。”说着，

他掏出一块帕子，很是温柔的在我嘴上擦了擦：“方才睡着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忽然想到了沈停云，感觉很难过。他从来没给我擦过口水呢，即使看到，

他也只会嫌恶地丢给我一块帕子叫我自己擦擦。玄稷正在摆弄那条络子，

见我失神：“雪儿在想什么？”“在想我的未婚夫。”我直白道。“未婚夫？

雪儿...都有未婚夫了？”“是呀，我们都订婚许久了。他还答应等我长大了，

出宫了就娶我呢！”玄稷露出一幅怅然若失的表情。“朕还有事，先走了。

”我瞧着玄稷的背影，他又忘了不要自称朕了。真希望没人会发现他大不敬。

他忽然又折返回来，摘下披风递给我。我披着玄稷的披风，怔怔地瞧着他的背影，

忽然想起去年的一个雪天。因为小时候跳进莲花池的缘故，我的关节一到雪天就会发疼。

那天我实在冻得受不了了，想借沈停云的披风一穿。他皱着眉：“哪有那么冷？况且，

披风给了你，我也是冷的。”可过了一会，我分明看见他的披风出现在阿姐身上。

他回头瞧见我蹲在地上，又走过来递给我一个手炉：“暖暖吧。刚让下人给你烧的。

”正因为时不时的暖意，我才坚持着觉得沈停云还是对我有真心的。

可...5往后我许久也没见到过玄稷。许是不喜欢来御膳房门前散步了？

这些天我刻了不少海棠花，整整齐齐摆在石砖上晒太阳。师傅夸我聪明，

说这样就不会发霉了。我没好意思告诉他一开始只是想瞧瞧萝卜会不会被晒黑。

有一些女孩子背了包袱欢快的朝宫门跑去。师傅告诉我她们回家省亲。“省亲？

我能不能也回家省亲呢？”师傅顿了顿：“你去问问圣上，看看他允不允许。”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