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凡死了。死得挺憋屈。他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什么坏蛋。他就是个普通人，

在公司里写代码的。每天上班，打卡，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敲键盘。中午吃十二块钱的盒饭，

晚上加个班，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家。他喜欢一个人。公司的文员，叫林晚月。

林晚月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轻。每次她从陈凡工位旁边过，带起来一阵风，都是香的。

陈凡闻着那股风，敲键盘的手都会停一下。他不敢跟她说话。他觉得自己长得一般，

工作一般，家里也一般。配不上人家。他就偷偷看她。看她给办公室的绿植浇水，

看她跟同事说说笑笑，看她下班的时候背那个白色的包。这天下午，林晚月抱着一摞文件，

从楼上走下来。她穿着高跟鞋，脚底下没踩稳，“哎哟”一声，人就朝后倒过去。

她后面正好是一个正在维修的配电箱，门开着，里面一堆线头。陈凡当时正好去茶水间接水，

看见了。他脑子一片空白。他想都没想，把水杯一扔，就冲了过去。

他用后背死死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配电箱门，另一只手把林晚月往旁边使劲一推。

林晚月被推倒了，摔在走廊地上，但没事。陈凡那边，配电箱的门还是没关上，

他整个人被带得失去平衡，一头撞了上去。“啪”的一声。世界就黑了。

他最后一个念头是：妈的，这白衬衫刚买的，还没穿第二次呢。真不值当。

《奈何》2陈凡的葬礼，办得挺热闹。公司包了最大的厅，老板亲自来了，讲了很多话。

老板说，陈凡同志是个好同志，工作勤奋，为人踏实，是公司的楷模，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老板讲得眼眶都红了。陈凡的鬼魂飘在半空里，看着老板，心里没什么感觉。

他知道老板连他全名都记不全。前天还因为一个bug，骂得他狗血淋头。

同事们一个个上来，轮流念悼词。平时一起吃饭打屁的张哥，说着说着就哭了，说阿凡啊，

你怎么就走了呢，以后谁陪我抽烟啊。陈凡飘在张哥边上。他记得很清楚，上周张哥抽烟，

烟瘾犯了，跟陈凡借了二百块钱，说发了工资就还。现在陈凡死了，那二百块钱，

看来是还不上了。林晚月也来了。她穿着一身黑裙子，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她捧着一束白菊花，放到陈凡的遗像前。她站在那里，没说话，就掉眼泪。

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砸在地上，悄无声息。她身边的人安慰她：“别太难过了，

他是个好人。”林晚月点点头，哭得更伤心了。所有人都看着她，心里都在想：看，

多好的姑娘，陈凡在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陈凡的鬼魂就飘在林晚月面前，

近距离地看着她。他想，你哭什么啊？我都不认识你。我救你，是本能，

就跟看见有人掉水里想扔个救生圈一样。跟喜不喜欢你，没关系。你不用哭。你哭，

我看着烦。《奈何》3葬礼结束，人来人往都走了。陈凡的鬼魂没走。他跟着林晚月。

看她坐上一个男人的车。那男人他认识，公司的销售部经理，开一辆宝马，长得人模狗样的。

林晚月上了车，那男人递给她一张纸巾，还拍了拍她的背。车开走了。陈凡飘在半空，

看着车尾灯，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哦，原来你有男朋友啊。那挺好。

他又飘回自己租的那个小房子。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客厅里堆着他的东西，还没收拾。

卧室的门开着，他的室友赵大宝正坐在床上，发呆。赵大宝是陈凡的大学同学，一个胖子，

不爱上班，天天在家打游戏。房子是陈凡找的，房租也是陈凡交大头。陈凡死了，

赵大宝估计也住不起了。陈凡飘进去，想看看赵大宝在干什么。赵大宝就那么坐着，不动。

床边的电脑开着，游戏界面亮着，但他没玩。他看着陈凡空着的那个床铺。看了很久。然后，

赵大宝张嘴了。他看着空床铺，说：“喂。”陈凡愣了一下。谁？叫我吗？

赵大宝又说：“你死了，是不是挺得意的？觉得一了百了了？”陈凡的鬼魂猛地一震。

他……他能看见我？赵大宝扭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陈凡飘着的位置。“别傻站着了，

坐会儿吧。”赵大宝指了指陈凡的椅子，“你这死鬼，死了还回来晃悠，晦气。

”陈凡的鬼魂，在半空中，慢慢降下来。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赵大宝。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能看见我。

这个天天蹭我饭、借我钱、打游戏打到半夜的胖子，他能看见我。《龙族》4“你看不见我，

你怎么知道我坐这儿了？”陈凡的鬼魂终于说出第一句话。声音干巴巴的，像电风扇的噪音。

赵大宝翻了个白眼。“你这位置，椅子还陷下去一块呢，跟个**印似的。看不见？

当我瞎啊？”赵大宝从床上爬下来，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拿出两罐啤酒。

他“砰”地一声打开一罐，递到陈凡面前。“喝不喝？”陈凡的鬼魂伸出手，

手直接穿过了啤酒罐。他忘了，他已经碰不到东西了。赵大宝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把啤酒罐放在陈凡面前的桌子上。“放这儿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他自己也开了一罐，

仰头就灌下去半罐。“你……真能看见我？”陈凡还是不信。“废话。”赵大宝打了个嗝，

“我不仅看得见你，我还听得见你说话。你这声音跟蚊子叫似的，吵死了。

”陈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死了。他变成了鬼。他那个不靠谱的室友，是唯一能看见他的人。

这叫什么事啊。“你为什么……不难过？”陈凡问。葬礼上所有人都哭了，就这个胖子，

一点反应没有。现在还跟没事人一样喝啤酒。“我难过个屁。”赵大宝又灌了一口，

“你死了，我下个月房租怎么办？你电脑里那几个游戏账号，密码是多少？

你的花呗还完了没？”陈凡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我……”“你什么你。

”赵大宝把空啤酒罐捏扁，扔进垃圾桶，“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碍眼。

明天你公司不是还要给你收拾东西吗？你不想回去看看？”陈凡心里一动。回去看看。

看看他那个工位，看看他没写完的代码，看看……林晚月。他想知道，他死了以后，

那个地方，会变成什么样。“想。”陈凡说。“想就去。”赵大宝打了个哈欠，

“明天早上我叫你。哦不对，我不用叫你，你自己飘着就行。”赵大宝说完，爬上床，

拉过被子，背对着陈凡，一副要睡觉的样子。陈凡的鬼魂坐在椅子上，

看着桌子上的那罐啤酒。啤酒罐上，还带着冰凉的水珠。他碰不到。《龙族》5第二天，

赵大宝真的起来了。他穿得人模狗样的，还破天荒地洗了把脸。陈凡的鬼魂飘在他后面。

“你干嘛去？”“上班。”赵大宝一边找着陈凡的工牌，一边说，“你们公司不是说了吗，

给你结算工资，让我去收拾你的东西。顺便，看看能不能给你争取点抚恤金。”陈凡没说话。

赵大宝拿着陈凡的工牌，出了门。陈凡跟在他后面。他们坐上了去公司的地铁。

地铁里人很多，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陈凡的鬼魂从人缝里穿过去，毫无障碍。

他看着赵大宝被挤在角落，脸都憋红了。这胖子，平时懒懒散散的，关键时候，

倒还是挺讲义气的。到了公司，赵大宝直接去了人事部。人事部的一个小姑娘接待了他，

办手续，签字，拿钱。一切都很顺利。然后，赵大宝就去了陈凡的工位。工位已经空了。

电脑还在，但桌上的东西都被收进一个纸箱里。那个养了半年的多肉植物，叶子有点蔫了。

他那个用了三年的马克杯，也洗干净了，倒扣在纸箱里。赵大宝把纸箱抱起来。他一转身，

就看见了林晚月。林晚月也正往这边看，眼神里带着点……好奇？或者别的什么。

她看着赵大宝，又看了看赵大宝抱着的纸箱。“你是……陈凡的朋友？”林晚月开口了。

赵大宝点点头，没说话。他就是个胖子，平时跟女生说话都脸红。

现在面对着林晚月这种级别的，更是紧张。陈凡在旁边急得不行。他飘到赵大宝耳边，

赶紧教他。“说，是啊，我是他室友。他平时老提起你。”赵大宝喉咙动了动，没吭声。

“快说啊！”陈凡催促。赵大宝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了。但他说的，跟陈凡教的，

完全不一样。他看着林晚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是啊，我是他哥们儿。

”赵大宝说，“他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跟你吃顿饭。”林晚月愣住了。陈凡也愣住了。

这胖子，可以啊。《大奉打更人》6林晚月的脸，有点红。她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我……”“你不用对不起。”赵大宝把纸箱换了个手，继续说，“他就是个闷葫芦，

心里想的，嘴上不说。他这人就这样，一辈子都活在自己那点小世界里。”陈凡在旁边听着，

心里五味杂陈。这胖子说的是他自己，还是在说我？好像都有点。“其实……他人挺好的。

”林晚月小声说，“上次我电脑坏了，还是他帮忙修好的。修了很久，他都没说一句烦。

”陈凡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林晚月的电脑中了病毒，她急得不行。

陈凡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帮她弄好。林晚月当时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他当时还高兴了好几天。现在听她提起来，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受戒》“所以啊，

”赵大宝接话了，“他救你，不是意外。他就是看你快倒了，想都没想就冲上去了。

用他的话说，这就是本能。”赵大宝在胡说八道。陈凡从来没跟他说过这话。但林晚月信了。

她的眼圈又红了。“你……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林晚月看着赵大宝，鼓起勇气问。

赵大宝看着她，笑了。“饭就不用了。”他说，“我就是替他来拿点东西。不过，

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晚上请我喝一杯吧。”陈凡在旁边都快疯了。这胖子！

这胖子也太会了！这还是那个天天就知道打游戏的赵大宝吗？林晚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更愣了。赵大宝也不等她回答，抱着纸箱，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他又停下，

回头对林晚月说：“晚上七点，公司楼下的酒吧，我等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凡赶紧飘着跟上。“牛逼啊大宝！”陈凡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

”赵大宝脸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但他嘴角，却偷偷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