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瞳（一）世界被压缩成声音和触觉的合集。林默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这是他确认自身存在的方式。失明三个月，开夜班网约车两个月，

他的世界从五彩缤纷的代码界面，坍缩成这辆二手日产车永恒的黑暗驾驶舱。唯一的光，

是记忆中残留的、妹妹林晓的笑容。“夜间模式已开启，愿您一路平安。

”冰冷的电子女声从骨传导耳机中响起，这是他赖以生存的“夜行者”导航系统。

他深吸一口气，车内混杂着上一位乘客留下的廉价烟味、他自己带来的咖啡的苦涩，

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类似旧书籍的霉味。这是他封闭内心的气味。“叮咚！有新订单，

目的地：丽景苑小区。请安全驾驶。”女声毫无波澜。

林默熟练地点击手机屏幕上特定区域——那手机经过特殊设置，

完全依赖语音读屏和触觉反馈。车辆平稳地滑入夜色，像一条鱼游进深海的墨色里。

他接了几单普通的生意。有加班晚归的社畜，一上车就靠着车窗昏睡；有醉酒的男人，

语无伦次地打着电话；也有结伴去夜店的年轻人，车厢里瞬间充满了喧嚣的音乐和香水味。

林默沉默地扮演着工具的角色，通过声音的碎片拼凑着他们的生活。

他敏锐的听觉能捕捉到最细微的声响——呼吸的频率、衣料的摩擦、手机屏幕的轻触。

这是他重建世界认知的方式。车载收音机里，

午夜电台的主播用慵懒的嗓音播报着新闻：“……近期，

我市发生多起深夜独行人员失踪事件，

警方提醒市民注意夜间出行安全……”林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失踪。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了他一下。一年前，他的妹妹林晓，也是在这样一个深夜，

消失得无影无踪。官方调查最终以失踪人口草草结案，但他从不相信。他关掉了收音机。

车厢内重回死寂，只剩下导航指令和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二）临近午夜，

订单变得稀疏。城市的声音逐渐沉寂，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在空气里。“叮咚！

有新订单，目的地：北郊水库。请安全驾驶。”北郊水库？林默眉头微蹙。那地方远离市区，

荒僻得很，这么晚去那里？但他没有多想，点击了确认。导航开始指引他驶向城北。

乘客上车的地点是一个老旧公交站。车门拉开，

一股微凉的、带着浓重湿气和腥味的风灌入车厢，仿佛刚从水底捞起来。

“尾号……3715？”一个年轻女声，很轻，带着水汽般的模糊。“是的。请系好安全带。

”林默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女子应了一声，拉上车门。车厢内恢复了封闭，

但那股阴冷的湿气和腥味却挥之不去，粘稠地附着在空气里。更让林默不安的是，

女子上车后，就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呼吸声，没有衣物摩擦声，什么都没有。

仿佛他载着一团人形的、冰冷的空气。导航的指令在耳机中冷静地响着，车辆驶离灯火，

进入越来越暗的郊野。林默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感觉自己的听觉像张开的雷达，

却捕捉不到身旁任何属于活人的生命迹象。“导航结束，目的地已在您右侧。

”车辆停在水库边。这里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水面的呜咽声。“**，到了。

”林默提醒道。没有回应。只有车门锁打开的“咔哒”声。“谢谢。

”那飘忽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即，车门被关上。那浓郁的湿气和腥味，随着车门的关闭，

骤然减轻了大半。林默长长舒了口气，几乎是瘫在驾驶座上。是错觉吧？太累了产生的幻觉？

他试图安慰自己。按照习惯，他伸手摸索向副驾驶座椅，确认没有遗落物品。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皮革。然后，是一种……湿漉漉、粘腻的触感。

他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那不是雨水！那感觉，分明是河底的淤泥，

还夹杂着几根细小的、水草般的纤维。他的心脏骤然收紧。不可能！那个女子说话清晰，

能自行上下车！他强迫自己再次触摸那片区域。冰冷，粘湿，范围不大，但真实存在。

导航显示的目的地——北郊水库，去年夏天确实淹死过一个失足落水的年轻女孩。

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

（三）林默几乎是逃也似的将车开回了市区，停在一条尚有零星人烟的夜市街边。

车窗外的喧嚣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他用力擦拭着手指，

但那粘腻的触感和腥气仿佛已渗入皮肤。还没等他完全平复，新的订单又来了。“叮咚！

有新订单，目的地：西山旧厂区焚烧场。请安全驾驶。”焚烧场？林默的心又是一沉。

那是几年前发生过重大火灾事故的地方，烧死了好几个人。他不想接，但一种莫名的冲动，

或者说是一种想要验证什么的恐惧，让他点击了确认。这次的乘客是一个沉默的男人。

他一上车，一股浓烈的、蛋白质烧焦后的糊味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呛得林默几乎窒息。

那味道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带着死亡的气息。路程中，

林默的听觉再次捕捉到了异常——不是来自乘客，而是来自空气本身。细微的噼啪爆裂声，

像是皮肉在火焰中收缩卷曲，夹杂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痛苦**。

他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胃里翻江倒海。

他几乎能“看到”一个被火焰吞噬的人形在他旁边扭曲。到达目的地后，男人沉默地下车。

那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诡异的燃烧声随之消失。林默颤抖着手，再次摸索向副驾驶座椅。

指尖触碰到一片粗糙、硬化、带着碳化颗粒感的区域。焦痕。实实在在的焦痕。不是幻觉。

他载的，真的不是人。（四）林默将车停在河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两次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方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他失明后感官错乱，

还是这个世界在他看不见之后，向他展示了另一副面孔？他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

不敢再出车。白天黑夜变得模糊，恐惧如同跗骨之蛆。第三天夜里，

在他几乎要被孤独和恐惧吞噬时，他想起了林晓。她失踪前那段时间，似乎也变得异常沉默，

偶尔会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眼神里藏着深深的忧虑。她是不是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情？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栗，却又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他必须弄清楚。为了自己，也为了林晓。

他再次戴上了耳机，启动了车辆。“夜行者”APP冰冷的界面亮起。“您已上线，

开始接单。”几乎是立刻。“叮咚！自动派单成功。目的地：——幽冥路。”幽冥路？

导航数据库里，根本不存在这条路名！林默猛地坐直，下意识就想取消。然而，手机屏幕上，

“取消订单”的按钮区域，触感反馈一片空白！他疯狂地点击、滑动，

手机除了发出错误的提示音，毫无反应！那个订单，像一道冰冷的枷锁，

死死焊在了他的系统里！导航屏幕似乎也受到干扰，耳机里传来细微的电流杂音。

那个女声依旧毫无感情地重复：“开始导航。前方路口请直行，

预计凌晨两点整抵达……幽冥路。”凌晨两点。林默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

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知道，自己被某种无法理解的东西彻底缠上了。

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按照导航的指引，驶向城外。道路越来越偏僻，

周围的声景越来越荒凉。最终，

车辆停在了一条他从未见过的、被浓雾笼罩的废弃盘山公路入口。路牌早已锈蚀，

但一种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幽冥路”。他咬紧牙关，将车开了进去。雾浓得化不开，

车灯的光线被吞噬殆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腐朽、悲伤和疯狂的混乱低语，

直接钻进他的脑海。刺骨的寒意包裹着他，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雾中注视着他。

他不敢停留，猛打方向盘，凭着感觉和残存的理智，疯狂地倒车，

冲出了那片诡异的浓雾区域。回到相对“正常”的公路，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趴在方向盘上剧烈地喘息。他摸索着掏出手机，想寻求帮助，

却无意中点开了相册里加密的文件夹。读屏软件用机械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