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府最贤惠的儿媳。操持中馈，伺候婆母，甚至为夫君的表妹接生。直到临死前，

才听夫君笑着对我说：“你喝的那碗绝子药，是娘亲手下的。”再睁眼，我回到十五岁。

看着前来提亲的沈家众人，我抬手将茶泼在媒人脸上：“沈家门风不清，也配求娶侯府嫡女？

”---喉咙里像是被炭火灼过，每一次喘息都扯着五脏六腑生疼。林薇费力地睁开眼，

视线所及是一片模糊的昏黄。不是她惯常起居、布置得清雅舒适的卧房，

而是沈府后院最偏僻、阴湿的一间柴房。空气里弥漫着霉烂和血腥的气味，挥之不去。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冰冷粗糙的地面，积年的灰尘沾了她一手。完了。她心里清楚，

自己是要死在这里了。几十年了？她记不太清。自从十五岁及笄那年，披上嫁衣，

满怀对未来的憧憬踏入沈家的大门，她在这座宅邸里耗尽了一生。

她是京城里人人称颂的沈府贤媳。婆母苛刻，她晨昏定省，亲手捧羹汤，

从无懈怠；中馈繁杂，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下宾服；夫君沈文彬仕途需要打点，

她拿出自己的嫁妆，四处周旋；甚至……甚至他带回来的那个远房表妹柳盈盈，怀了身孕，

胎象不稳，也是她，这个正头娘子，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亲自守在产房外，

听着里面一声声凄厉的喊叫，直到下人抱出那个健康的男婴。她以为，人心总是肉长的。

她以为，只要她做得足够好，总能换来一丝真心。可结果呢？

柴房破旧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修长熟悉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天光。是沈文彬。他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直裰，衬得他面如冠玉，

只是那双曾让她痴迷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嫌恶和一丝……快意？他慢慢踱步进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她，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还没断气？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惊讶，唇角却弯了起来，“也好，总得让你做个明白鬼。

”林薇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想问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可她连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死死地盯着他。

沈文彬似乎很享受她这种绝望又愤恨的眼神，他蹲下身，用折扇冰凉如玉的扇骨，

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我的好夫人，你知道你为什么进门三年，都生不出一儿半女吗？

”他慢悠悠地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还记得你刚嫁过来时，娘亲自端给你喝的那碗‘补身汤’吗？”林薇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记得。那是她初为新妇，婆母沈周氏拉着她的手，慈眉善目地说她身子骨弱，

需得好生调养，将来才能为沈家开枝散叶。她当时还感动不已，

将那碗味道有些古怪的汤药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呵……”沈文彬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寂的柴房里显得格外瘆人，“那不是补药，是绝子药。是娘，亲手下的药。

”轰——！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林薇浑身剧颤，

那双因久病而黯淡无光的眼睛骤然睁大，里面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沈文彬，

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毁灭般的恨意。是……婆婆？那个她侍奉了十几年，

比亲生母亲还要恭敬的婆婆？！为什么？！“为什么？”沈文彬仿佛听到了她心底的嘶吼，

嗤笑一声，扇骨拍了拍她的脸颊，力道不轻，“因为你挡了别人的路啊，我的夫人。

盈盈才是我心爱之人，她的孩子，才是沈家期待的嫡子。你？一个空有侯府门第，

却不懂风情，连笼络夫君都不会的木美人，占着正妻之位已是多余。”他站起身，

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你放心，你死了，

盈盈会立刻被扶正。你的嫁妆，会用来打点我的前程，抚养她的孩子。

至于你们永嘉侯府……呵呵，一个早已外强中干的空架子，能奈我何？”他转身，

毫不留恋地向门口走去。“看在你这些年还算‘贤惠’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门被重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黑暗和彻底的冰冷再次吞噬了林薇。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她体内奔涌，却找不到出口。她不甘心！她好恨！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她定要……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薇儿？薇儿？

”谁在叫她？林薇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

入目是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鲛绡纱帐，鼻尖萦绕着浅淡清雅的梨花香。她僵硬地转动脖颈，

看到床畔坐着一位衣着华贵、面容慈和的**，正担忧地望着她。是……母亲？

永嘉侯夫人李氏？“你这孩子，不过是落水受了些惊吓，怎么睡了这么久？可把娘急坏了。

”李氏见她醒来，松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

把这碗安神汤喝了。”落水？惊吓？林薇怔怔地接过丫鬟递来的温热的瓷碗，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如此真实。她低头，看着碗中清澈的汤药，

倒映出一张稚嫩、带着些许病态苍白，却分明是十五岁少女容颜的脸。这不是梦？

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这是她的闺房！是她未出阁时，在永嘉侯府的住处！

窗边的紫檀木雕花桌上，还放着她前几天正在翻阅的诗集。她……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

落水之后，一切悲剧尚未开始的时候？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神，

她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几乎要将汤药洒出来。“慢点喝。”李氏柔声嘱咐。

林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安神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

安抚着她激荡的情绪，也让她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绝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沈文彬，沈周氏，柳盈盈……那些曾经将她践踏入泥淖的人，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母亲，”她放下碗，声音还有些沙哑，眼神却已经恢复了清明，

甚至带着一丝李氏从未见过的冷冽，“我睡了多久？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李氏只当她是病中糊涂，温言道：“你睡了大半日了。今日是三月十六。怎么问这个？

”三月十六……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来了！前世，就是在这次落水风波过去没几天，

沈家便派了媒人上门提亲！而她的父亲永嘉侯，看中沈文彬当时的才名和沈家清流的名声，

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这门亲事！不行！绝对不行！她必须阻止！正在此时，

门外传来丫鬟恭敬的通报声：“侯爷，夫人，沈侍郎夫人携公子过府探病，

如今正在花厅等候。”来了！林薇眼底寒光一闪。沈周氏，带着沈文彬，来得可真快！

李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沈夫人有心了。薇儿，你身子若还乏力，

便不必……”“不，”林薇打断母亲的话，掀开被子坐起身，语气斩钉截铁，“母亲，

我没事了。沈夫人和沈公子亲自前来探病，女儿岂能失礼？我这就更衣，亲自去花厅道谢。

”她的反应让李氏微微一愣，觉得女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只当她是病后想要走动，便点了点头，吩咐丫鬟伺候她梳洗。林薇坐在梳妆台前，

看着镜中那张尚带稚气，眉眼却已初具风华的脸庞。她拒绝了丫鬟为她佩戴华丽首饰的建议，

只挑了一支素银簪子绾住青丝，换上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显得清冷又疏离。

她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今日，她是去宣战的。扶着丫鬟的手，林薇一步步走向花厅。

越是靠近，前世那些虚伪的奉承、刻薄的算计、彻骨的寒意就越是清晰地翻涌上来。

她用力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花厅内，

永嘉侯林弘与夫人李氏坐在上首。

下首坐着一位穿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褙子、头戴赤金头面的中年妇人，正是沈周氏。她身边，

站着一位身着月白长衫，腰束玉带，面容俊朗，嘴角含笑的年轻公子，不是沈文彬又是谁？

见到林薇进来，沈周氏立刻堆起满脸慈爱的笑容，起身迎道：“哎哟，薇姐儿可算是大安了！

瞧瞧这小脸瘦的，真是让人心疼。”说着便要来拉林薇的手。林薇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却疏远无比的礼：“劳沈夫人挂心，林薇已无大碍。

”她的冷淡让沈周氏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笑容也滞了滞。沈文彬见状，上前一步，

风度翩翩地拱手一礼，声音温和悦耳：“林**安好。得知**不慎落水，

文彬与家母心中甚是挂念，特备薄礼前来探望，望**早日康复。”他抬头，看向林薇，

目光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若是前世那个不谙世事的林薇，

恐怕早已被他这副皮囊和姿态迷惑。可如今，林薇只在他眼中看到了虚伪和算计。

她清晰地记得，柴房里他那带着快意的冰冷眼神。林薇没有回应他的问候，

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母亲李氏下首的位置坐下，端起丫鬟刚奉上的茶，

垂眸轻轻拨弄着茶盏。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永嘉侯林弘轻咳一声，打了个圆场：“小女顽劣，

让沈夫人和贤侄见笑了。此次有劳二位费心前来。”沈周氏立刻顺着梯子下来，重新坐下，

脸上的笑容又热络起来：“侯爷说的哪里话，薇姐儿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京城谁人不知？

我们今日前来，一是探病，这二来嘛……”她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文彬，

又看向林弘，“也是受我家老爷所托，正式向侯爷和夫人提亲，为我这不成器的儿子，

求娶府上嫡**。”来了！终于图穷匕见！林弘捋了捋胡须，

显然对沈文彬这个“青年才俊”颇为满意，正要开口。“啪嗒”一声轻响。

是林薇将茶盏盖轻轻合上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她抬起眼，

目光平静地扫过沈周氏，最后落在沈文彬那张故作深情的脸上，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提亲？”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如同碎玉投盘，

在寂静的花厅里格外清晰，“沈公子确实才名在外。”沈文彬心中一喜，以为事情有转机。

却听林薇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如刀：“只是，我永嘉侯府虽不及沈家门第清贵，

却也是世代簪缨之家，断不敢与门风有瑕、内帷不修的人家结亲！”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薇儿！休得胡言！”永嘉侯林弘脸色一沉，呵斥道。沈周氏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变得难看无比。沈文彬更是脸色骤变，再也维持不住那温文尔雅的假面。林薇却恍若未闻，

她站起身，走到花厅中央，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周氏：“沈夫人，需要我提醒您吗？

贵府那位寄居的远房表亲，柳盈盈柳姑娘，听闻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却不知……这孩子的父亲，如今身在何处？”她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