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的手指还停在阿布的毛发上，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轻轻顺着狗颈后的绒毛往下抚。那动作很轻，像是怕惊走什么。

阿布没有离开，反而将头更贴近她的手心，鼻尖蹭了蹭她的掌纹。

门外传来脚步声，比昨晚那个护工老陈重些。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淡淡的藏香气息，那人站在门口，声音低缓：“孩子，你不用睁眼，我也不是来看你能不能看见的。”

沈知夏手指一顿。

来人走近，在床边坐下。粗糙却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那一瞬，她竟觉得脑子里某根紧绷的弦松了一下。

“我是格桑。”老人说，“阿布是我从小养大的。它认主，只护该护的人。”

沈知夏喉咙发干：“它……为什么会来？”

“因为它知道你活下来了。”格桑的声音像山间溪水，不急不躁，“那天夜里，火光冲天，它从百里外就闻到了焦味。它跑了整整一夜，翻过三道山梁，穿过两片林子，咬断铁丝网才赶到沈家后院。”

沈知夏呼吸微滞。

“它本可以救更多人。”格桑顿了顿，“但它只能选一个——而它选了你。”

病房里静了几秒。窗外有风吹动窗帘，发出细微的响。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问。

格桑没直接回答，只说：“有些人死了，心还在烧；有些人活着，心已经冷了。阿布分得清。”

他站起身，衣角拂过床沿。“你要记住一句话：眼睛看不见，不代表你看不到真相。心若不盲，迟早会明白谁是敌人，谁在演戏。”

话音落下，脚步声慢慢远去。门轻轻合上。

沈知夏仍躺着，手却攥紧了被角。阿布察觉到她的变化，抬起脑袋，用鼻子顶了顶她的手腕。

她试着坐起来，手臂撑着床面，腿伤让她膝盖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疼痛从右腿蔓延上来，她咬住嘴唇，没出声。

阿布立刻跳下床，用身体抵住她肩膀，一点点帮她站起来。她扶着床沿喘气，额角渗出冷汗。

“我连站都站不稳……”她声音很低，“怎么走出去？怎么查那些事？”

话刚落，窗外树影晃了晃。二楼走廊尽头，一道人影贴着墙边快速闪过，又退回拐角。

阿布耳朵竖起，转身冲出门去。

沈知夏一个人留在屋里，靠着床脚坐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走廊的脚步声恢复平静。她正想挪回床上，房门却被轻轻推开。

阿布回来了，但这次它没有趴下，而是跃上床沿，站在她面前。

空气忽然变得凝滞。

它的身形开始变化，毛发褪去，四肢拉长，轮廓逐渐清晰。几息之间，一个少年站在了床边。他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肤色偏深，眉骨高挺，眼神沉静如夜。

沈知夏猛地往后缩，背抵住墙壁。

“别怕。”少年开口，声音和格桑一样平稳，“我是阿布。刚才外面那个人，穿黑夹克，戴帽子，拿着相机，是江明城派来的。”

她盯着他，声音发颤：“你……到底是人还是狗？”

“我是守誓者。”他说，“格桑爷爷一族世代守护誓言之人。我们不能随意现形，但若你有危险，我会破例。”

沈知夏手指抠进床单：“那你那天晚上也在？你知道是谁放的火？”

阿布摇头：“我没进屋。但我看到有人从西翼窗户爬出来，身上有血。他还回头看了别墅一眼，然后往树林跑。我追了一段，但他速度快，又有车接应。”

“你能认出他吗？”

“能。”阿布看着她，“但你现在不能揭发他。”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他的语气没有责备，只有冷静，“一个失明、受伤、失去记忆的女孩，突然指控集团高管纵火杀人？没人会信。他们会说你精神受创，胡言乱语。甚至可能把你关进疗养院，让你再也出不来。”

沈知夏闭了闭眼。

“所以你要装。”阿布蹲下来，与她平视，“装作什么都不记得，装作依赖他，让他放松警惕。等你准备好，再一步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可我怎么证明他说谎？怎么拿到证据？”

阿布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金属片，放在她掌心。“这是那天我在书房外捡到的。半截录音笔的外壳，里面有烧焦的存储卡碎片。虽然数据残缺，但足够拼出一段对话——关于股权转移和‘处理干净’的命令。”

她握紧那块碎片，边缘划过掌心，留下一道浅痕。

“我能带你走每一步。”阿布说，“你不需要看得见路，只要相信脚下的方向。”

沈知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块碎片硌着皮肤，带来真实的痛感。她想起父亲最后一次开会时说的话：“知夏，商场如战场，有时候最安静的人，才是最后出手的那个。”

她缓缓松开手，又重新握紧。

三天后，医院大门外。

沈知夏拄着盲杖站在台阶下，风掀起她的发丝。她穿着素色长裙，外搭一件米白开衫，肩线微微塌陷，看起来虚弱而安静。阿布跟在她右侧半步距离，尾巴轻轻摆动。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在路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温和的脸。男人约莫三十岁，西装笔挺，眉目端正，眼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知夏？”他声音柔和，“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