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阳的手指在鼠标上飞快地滑动，屏幕上的角色随之释放出一连串华丽的技能，

炫目的光影效果几乎要溢出显示器。这是他连续第三个小时沉浸在《神谕之境》中，

眼睛干涩得发痛，却仍不愿停下。“晓阳，你那招‘天陨流星’放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差点害我们团灭！”耳机里传来王明远不满的抱怨。“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那个BOSS快红血了，想着提前准备...”林晓阳连忙道歉，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

“准备什么啊，没看我们蓝量都不够吗？真是服了你了。”这是赵志强的声音，

语气中的不耐烦几乎要透过耳机线溢出来。林晓阳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这是他在《神谕之境》中加入“雷霆战神”公会的第七个月，也是他大学生活的第二年。

当初刚入学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沉迷于一款网络游戏，

更没想到自己会为了在虚拟世界中获得认可，几乎倾尽所有。宿舍门被推开，

室友李建斌探进头来：“晓阳，帮我带份炒面回来，老规矩，赊账啊。”林晓阳张了张嘴，

想说上次和上上次的饭钱还没结，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的“老规矩”已经持续了大半年，他从未收到过任何一笔还款。游戏里的战斗告一段落，

林晓阳趁着休息间隙，迅速在游戏商城里购买了三个“龙魂战甲”皮肤。“明远，志强，

建斌，我给你们买了新皮肤，已经发送到你们邮箱了。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短暂的沉默后，王明远才回应：“哦，收到了。

不过这套属性一般啊，你不是知道我喜欢高暴击的吗？”林晓阳的心沉了沉。

这套龙魂战甲花了他将近三百元，是他三天的饭钱。“下次...下次我看到好的再给你买。

”他听见自己说。下线后，林晓阳独自坐在逐渐暗下来的寝室里，

窗外的夕阳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橙色光斑。他打开钱包，里面只剩几张零碎的钞票。

距离父亲汇生活费还有整整两周。他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晓阳啊，吃饭了吗？”母亲熟悉的声音传来，背景里还有工厂机器的轰鸣。“吃了，妈。

你们呢？”“刚吃完，你爸今晚又要加班，工地上赶工期。”母亲顿了顿，

“你那边钱还够用吗？大学生活费高，别省着，该花的要花。”林晓阳握紧了手机，

指节泛白。“够的，你们别担心。”“那就好。你爸说了，就是再苦再累，也得供你读完书。

”挂断电话后，林晓阳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久久没有动弹。他的父亲是建筑工地的工人，

母亲在纺织厂工作，他们寄来的每一分钱，都沾着汗水。林晓阳玩游戏，起初只是为了合群。

他性格内向，不善交际，总担心别人孤立自己，

所以宿舍里的“风云人物”王明远邀请大家玩《神谕之境》时，他果断参与。在游戏中，

他们一起组队打怪，攻城略地，林晓阳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的“兄弟情谊”。

为了维持这种情谊，他开始在游戏里充值，购买装备和皮肤送给队友。

起初只是偶尔的小礼物，后来逐渐成了习惯。他发现自己只要送上昂贵的虚拟物品，

就能换来几天的热情相待和称兄道弟。但这热情总是不长久的，如同昙花一现，

很快又恢复原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晓阳，走啦，网吧通宵！

”王明远在门外喊道，旁边还跟着赵志强和李建斌。林晓阳慌忙起身：“来了！

”“带够钱啊，今晚的夜宵你包了。”赵志强补充道，语气理所当然。已是初冬，

夜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四个人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晓阳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那还是他大一那年母亲买的，袖口已经有些磨损。

“你们最近是不是有个群没拉我？”他鼓起勇气问道，声音在风中几乎听不清。

一阵尴尬的沉默。“哦，那个啊，是游戏里临时组的战队群，没多久就解散了。

”王明远轻描淡写地说。林晓阳不再追问。他知道那不是临时群，

因为他前天还看到他们在群里讨论周末一起去吃火锅。网吧里烟雾缭绕，

键盘敲击声和玩家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四人找了个连座，开机，登陆游戏。

“今天必须打通英雄难度的黑暗神殿！”王明远兴奋地搓着手。

几个小时在激烈的战斗中飞逝。凌晨两点，林晓阳的眼睛已经酸痛难忍，

胃也开始隐隐作痛——他晚上只吃了一包泡面。“晓阳，去对面夜市买点烧烤回来呗，

饿死了。”李建斌推了推他。“对啊，多买点肉，再来几瓶啤酒。

”赵志强头也不回地盯着屏幕，手上操作不停。林晓阳摸了摸口袋里干瘪的钱包，

里面只有一张五十元和几张零钱。这是他接下来几天的饭钱。

“那个...能不能这次你们先...”话还没说完，

王明远就打断了他：“怎么这么磨叽啊，快点去，等着吃呢。”林晓阳站起身，

步伐沉重地向网吧外走去。夜市离网吧不远，喧闹的人声和食物香气扑面而来。

他站在烧烤摊前，仔细计算着价格。“老板，十串羊肉，五串鸡翅，两串韭菜，四瓶啤酒。

”他最终说道，心里盘算着这些钱花出去后，明天该怎么办。回到网吧，三人立刻抢过食物，

大快朵颐起来，没有人问林晓阳为什么不吃，也没有人提给钱的事。“诶，

这个月《神谕之境》要出新转职系统了，听说特别帅。”李建斌满嘴油光地说。“是啊，

但要氪金才能提前体验，狗策划真会赚钱。”赵志强抱怨道。

王明远突然转向林晓阳：“晓阳，你不是还有生活费吗？先帮我们几个把转职包买了，

下个月还你。”林晓阳愣住了。“我...我这个月也没钱了。”“装什么穷啊，

知道你爸妈疼你，生活费给得多。”王明远不以为然。

“真的没了...”林晓阳的声音低如蚊呐。赵志强嗤笑一声：“得，

之前请客买装备的大方劲哪去了？原来是装阔啊。”这句话像一把尖刀，

刺穿了林晓阳最后的防线。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装阔？

你们摸着良心说说，这一年多来，我在游戏里给你们买了多少装备，请你们吃了多少顿饭！

你们给过我一分钱吗？甚至连句谢谢都难得说！”网吧的其他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三人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林晓阳会突然爆发，一时都愣住了。“你发什么神经？

”王明远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难看。“我发神经？你们建小群孤立我，打副本故意不带我，

只有在需要我买单的时候才想起我，到底是谁有问题？”林晓阳的声音颤抖着，

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愤怒终于决堤。赵志强冷笑一声：“呵，现在说这些？

不是你自愿请客的吗？怎么，玩不起了？”“就是，搞得好像我们逼你似的。

”李建斌附和道。林晓阳看着他们，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疲惫。他什么也没说，

转身离开了网吧。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过他的脸颊，很快在冷风中变凉。

他想起了父母粗糙的双手，想起了母亲在电话里的叮嘱，

想起了自己曾经优异的成绩和对未来的憧憬。那一刻，某种东西在他心中悄然破碎，

又悄然重建。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林晓阳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积满灰尘的专业课本上。他伸手抚摸那些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书脊，

《C++程序设计》、《数据结构》、《计算机图形学》...那一夜，

林晓阳宿舍的灯亮到了凌晨。他并非在游戏世界里鏖战，而是伏在久违的书桌前，

硬啃了八个小时。最初的几个小时是痛苦而低效的，注意力像脱缰的野马，

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电脑桌面上《神谕之境》的图标，

手指甚至会无意识地做出敲击键盘施放技能的动作。一种强烈的戒断反应折磨着他。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夜市烧烤摊升腾的烟火气，父母在工地上、厂房里佝偻的身影，

以及王明远他们那理所当然、充满讥诮的脸。这些画面像一根根尖刺，

扎醒了他每一次的恍惚。“我得做点什么，不能真的就这么废了。

”林晓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继续在书上画画写写。天快亮时，他才和衣躺下，

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又被生物钟和内心的焦灼唤醒。上午有一节《操作系统原理》，

是系里有名的“名捕”陈教授的课，他已经逃了太多次。当他抱着书本走进教室时，

明显感觉到几道异样的目光。他习惯性地走向后排通常和王明远他们一起坐的位置，

却看到那几个座位已经坐了别人，而王明远、赵志强和李建斌则坐在更靠前的位置，

正凑在一起低声说笑，在他进来时，声音顿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刻意的笑声，

却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林晓阳默默地在中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屏障将他与曾经的“兄弟”隔开，也似乎与整个教室隔开。

这是一种清晰的、被排斥的孤寂。课间，他鼓起勇气，走向王明远他们。“明远，

志强…”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王明远抬起头，

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惊讶和嘲讽的表情：“哟，这不是林大学霸吗？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