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出“云顶”的那一刻，我脸上**辣的，不是因为保安粗暴的动作，而是那些黏在背上、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同情、鄙夷、幸灾乐祸……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我早已结痂的自尊。但比屈辱更强烈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演戏，就要演**。在底牌翻开前，小丑越是狼狈，最后的反转才越是酣畅淋漓。

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小电驴推到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巷口，隐在阴影里，像个幽灵一样，望着那扇流光溢彩的旋转门。没多久，秦风搂着林薇薇的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但脸上的阴鸷并未完全散去。林薇薇依偎在他身边，笑容重新变得明媚，仿佛刚才那场闹剧只是婚礼仪式上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意外。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绝尘而去，留下尾气的味道混合着餐厅里飘出的昂贵香水味。

我掏出那个老旧的手机，屏幕碎裂的痕迹像蛛网。点开银行APP，看着余额里那可怜的几位数，这是我这几个月风里来雨里去，一单一单跑出来的。原本，是想攒够一笔钱，给林薇薇一个像样的生日礼物，或许还能付个小小公寓的首付，让她不再抱怨租房的种种不便。现在，这些钱失去了意义，像一堆冰冷的数字。

手机震动起来，是熟悉的号码。我接听，那边传来一个略显焦急和关切的声音，是公司里唯一还算说得上话的同事，小李。

“默哥！你……你没事吧？公司群里都炸了！秦总他……他真把你开了？还说……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小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安。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看到了。”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明明就是意外，他怎么能……”小李有些愤愤不平，但更多的是无奈，“默哥，你接下来怎么办？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虽然我也……哎……”

“谢了，小李。”我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我没事，自有打算。你先顾好自己，别因为我受影响。”

挂了电话，我深吸了一口城市夜晚浑浊的空气。秦风的动作很快，开除我的消息恐怕已经通过公司OA系统传遍了每个角落。他就是要用这种雷霆手段，彻底把我踩进泥里，向所有人，尤其是向林薇薇证明，忤逆他、玷污他“重要时刻”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很好，他越是这样，我接下来的动作，才越名正言顺。

我没有回那个位于城市边缘、只有十平米、月租八百的出租屋。那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和一堆关于金融并购的旧书，什么都没有。我骑着车，漫无目的地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穿行。这座城市很大，也很小，大到可以容纳千万个梦想和落魄，小到一场精心策划的求婚，就能让我无处遁形。

路过星辉科技总部那栋气派的写字楼时，我停下车，仰头望去。顶楼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像黑夜里的灯塔。秦风大概正在里面，享受着征服的**，或许还在安抚受惊的“美人”，筹划着如何将这场求婚带来的舆论影响转化为正面宣传。他绝不会想到，一场针对他和他商业帝国的风暴，已经在我这个刚刚被他像垃圾一样扔掉的外卖员手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啄木鸟计划”。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啄木鸟，看起来不起眼，却能通过持续不断的敲击，从内部瓦解看似坚固的大树。星辉科技，这家秦风一手创立、在业界叱咤风云的上市公司，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过度扩张、现金流紧张、几个核心项目的巨额亏损，都被他通过复杂的财务手段和强势的公关掩盖了起来。而这些致命的弱点，我早在三年前，以另一种身份接触星辉核心数据时，就已经了然于胸。

是的，另一种身份。在穿上这身外卖服之前，我是“默然资本”的创始人。一个在华尔街掀起过小小风浪，却又在巅峰时期神秘隐退的名字。隐退的原因很复杂，涉及一些不愿提及的过往，以及……一场精心设计的背叛。那场背叛，几乎让我输掉一切，也让我看清了很多人，很多事。包括林薇薇在她所谓的“爱情”和现实利益之间，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我选择蛰伏，进入星辉科技从最基层的快递员做起，并非一时兴起，更不是为了体验生活。我需要一个绝对不引人注目的身份，需要从最底层、最不被防备的角度，近距离观察秦风和他的帝国，验证我手中掌握的那些黑材料，寻找最致命的一击的时机。送外卖，能让我自由出入星辉大厦的各个楼层，甚至是一些高管办公室，听到许多在会议室里听不到的真实声音。三年来，我像个耐心的猎人，默默收集着一切。

而秦风今天的举动，无疑是将自己最大的破绽，主动暴露在了我的枪口下。在全体员工面前，以如此侮辱性的方式开除一个“无辜”的外卖员，一旦舆论发酵，结合星辉本就脆弱的资金链和那些见不得光的财务问题，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何况，我手里还握着更多能让他万劫不复的东西。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个没有显示号码的加密来电。我走到更僻静的角落，接听。

“老板，”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高效，是我最得力的助手，阿杰。“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几家一直盯着星辉的秃鹫基金很感兴趣。另外，秦风私人账户向海外转移资金的那几条路径，我们也拿到了确凿证据。时机完美。”

“按计划进行。”我言简意赅，“二级市场，开始悄悄吸筹，不要引起注意。媒体那边，可以先预热一下，把‘云顶’今晚的视频，用‘路人视角’放出去，重点突出秦风的嚣张跋扈和……那个外卖员的可怜。”

“明白。西装明天一早送到您住处。”

“不，”我看了看自己沾着油污的外卖服，“换个地方。给我订‘铂悦酒店’的顶层套房。”

挂了电话，我最后看了一眼星辉大厦那明亮的顶层。秦风，享受你最后的狂欢吧。你开除的不仅仅是一个外卖员，你亲手点燃了埋葬自己帝国的导火索。

我骑上小电驴，拧动电门，这一次，方向明确——城市的中心，最奢华的那家酒店。佛跳墙的香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我知道，很快，我闻到的，将是复仇盛宴开启前，那清冷而诱人的空气。

这场游戏，现在，由我制定规则。

“铂悦酒店”的顶层套房，大到可以轻松装下我那个出租屋十几个。脚下是柔软得几乎能淹没脚踝的阿富汗手工地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夺目的城市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仿佛整个城市都被踩在脚下。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昂贵香槟的味道，与我身上尚未完全散去的油烟味形成荒谬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