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今晚的饭局……我去不了了。”

电话那头，顾言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和理所当然。

柳如烟握着手机，站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包厢门口，精心打理的妆容瞬间僵住。

“你说什么？”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了今天，她准备了整整一个月。

这是她和顾言恋爱三年来，第一次正式带他见家长。

她的父母，特意从千里之外的家乡飞来，就坐在这扇门的背后。

“白莲她……急性阑尾炎犯了，刚被送到医院，我得过去看看。”

苏白莲。

又是苏白莲。

顾言那个无父无母，从小被他家收养的干妹妹。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和怒火。

“顾言，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阑尾炎手术而已，你非得现在过去？医院有医生护士。”

“她一个人在医院，害怕。”

顾言的语气不容置喙。

“如烟，你懂事一点。叔叔阿姨那边，你先解释一下，我忙完就过去赔罪。”

懂事？

柳如烟气得发笑。

三年来，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苏白莲半夜怕黑，一个电话，顾言就能丢下发着高烧的她，开车横穿半个城市去陪伴。

苏白莲失恋了，顾言能推掉他们早就订好的旅行，陪她喝酒解愁。

苏白莲工作不顺，顾言可以放下自己的项目，手把手帮她处理。

每一次，他都用一句“她是我妹妹，你懂事一点”来堵住她所有的委屈。

可今天，不行。

“顾言，我爸妈就在里面等我们。这是我们订婚前最重要的见面。”

“我说过了，白莲需要我！”

顾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耐。

“柳如烟，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不就是吃顿饭吗？改天不行？白莲现在躺在病床上，你让我扔下她去跟你们一家人花天酒地？”

花天酒地……

柳如烟的心，像是被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捅了进去。

原来在她未婚夫眼里，她和她的家人，只是无理取闹的阻碍。

包厢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

父亲沉稳的脸和母亲担忧的眼，清晰地映入她的余光。

他们都听见了。

所有的难堪，羞辱，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柳如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冷了下去。

她握着手机，声音平静得可怕。

“顾言，你确定你今天不来，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说了，白莲更需要我。你先安抚好叔叔阿姨，我晚点……”

“不必了。”

柳如烟打断他。

“顾言，我们分手吧。”

说完，她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拉黑，删除。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看向包厢里不知所措的父母，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爸，妈，我们回家。”

“那个人，他配不上我。”

柳如烟没回父母暂住的酒店，而是直接打车回了她和顾言的“婚房”。

这是顾言父母全款买的房子，写着顾言的名字，准备给他们结婚用的。

她自己的东西不多，一个28寸的行李箱就足够装下所有。

衣柜里，她亲手为顾言熨烫好的衬衫还挂在那里，一排排整整齐齐。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她没喝完的半杯水。

玄关处，两双情侣拖鞋并排摆放，看起来那么和谐，又那么讽刺。

柳如烟面无表情地走过，将属于自己的那双粉色兔子拖鞋扔进了垃圾桶。

她拉着行李箱，没有丝毫留恋，决绝地关上了那扇门。

就像关上了她那段长达三年的，愚蠢的爱情。

门“咔哒”一声合上的瞬间，顾言的电话恰好打了过来。

当然，是用朋友的手机。

柳如烟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号码，划开，接听。

“柳如烟！你什么意思？分手？你就因为这点小事闹分手？”

顾言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柳如烟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紧皱的眉头。

“小事？”

她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

“顾言，在你眼里，你的干妹妹是天大的事，我和我家人的尊严，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白莲她刚做完手术，很虚弱！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别总跟她争风吃醋？”

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她的错。

是她不成熟，是她爱计较，是她无理取闹。

“顾言，我以前是爱你，所以愿意为你‘懂事’。但现在，我不爱了。”

柳如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顾言心上。

“所以，你的宝贝妹妹，以后你自己疼吧。我，不奉陪了。”

“你……”

顾言似乎被噎住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现在在哪？你是不是回我们家了？你给我待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回来！我们当面说清楚！”

“我们家？”

柳如烟咀嚼着这三个字，觉得可笑至极。

“顾先生，我想你搞错了。那只是你的家。从现在起，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她说完，再次挂断电话。

站在深夜的街头，晚风吹起她的长发，也吹散了眼底最后一丝迷茫。

她该去哪儿？

回父母那里，只会让他们更担心。

去朋友家，大半夜的也不方便。

正当她准备在手机上找个附近的酒店时，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英俊深邃的侧脸。

男人转过头，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视线落在她和她脚边的行李箱上。

“柳**？”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询问。

柳如烟愣住了。

这张脸，她认得。

傅司宴。

京市傅家的掌权人，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她曾在一次顶级的行业峰会上，远远见过他一面。

只是，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需要帮忙吗？”

傅司宴的目光平静无波，没有半分冒犯，仿佛只是一个绅士对落魄女士的寻常问候。

柳如烟下意识地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戒备。

一个如此身份的男人，在深夜主动搭讪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女人。

怎么看，都透着一丝不同寻常。

“不……不用了，谢谢。”她礼貌地拒绝。

傅司宴似乎并不意外，他没有再坚持，只是淡淡地开口。

“城南的别墅区，顺路。”

柳如烟再次一怔。

城南别墅区，那是她父母家的方向。

可他怎么会知道？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傅司宴的视线落在她行李箱的挂牌上。

上面有她之前随手写下的地址和名字。

原来如此。

柳如烟心里的戒备稍稍放下了一些。

看着眼前这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再看看自己手机上那些快捷酒店的选项，她只犹豫了三秒钟。

“那……麻烦您了。”

她不是矫情的人。

既然顺路，她没理由拒绝这份善意。

司机下车，恭敬地为她打开车门，并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木质香气，和顾言车里那股属于苏白莲的甜腻香水味截然不同。

柳如烟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身体不自觉地紧绷着。

“谢谢傅总。”

“举手之劳。”

傅司宴的声音依旧平淡，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似乎在假寐。

一路无话。

车厢内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柳如烟悄悄打量着身旁的男人。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手工西装，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挺拔的身形。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这是一个和顾言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

顾言是阳光开朗的，而他，是深沉内敛的。

车子很快停在了柳家别墅门口。

柳如烟推门下车，对着车里的男人再次道谢。

“今天真的谢谢您，傅总。”

傅司宴睁开眼，黑沉的眸子看了她一眼，递过来一张名片。

“上面有我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以后有任何需要，可以打给我。”

柳如烟接过那张质感极佳的黑色名片，上面只有一串烫金的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

傅司宴。

她捏着名片，心里有些复杂。

她不明白，傅司宴为什么要帮她。

仅仅是因为顺路？

还是……别有所图？

不等她想明白，那辆黑色的宾利已经悄然驶离，消失在夜色之中。

柳如烟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转身按响了门铃。

而另一边，顾言开着车，疯了一样赶回他和柳如烟的“婚房”。

当他用钥匙打开门，看到空荡荡的衣帽间和玄关处孤零零的那双男士拖鞋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她真的走了。

不是闹脾气，不是吓唬他。

她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顾言慌了。

他疯狂地拨打着柳如烟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句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冲出家门，驱车赶往柳如烟父母家。

然而，迎接他的，是柳父那张写满愤怒和失望的脸，以及一扇被重重甩上的大门。

“滚！我们柳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婿！”

“砰”的一声，将顾言所有的希望都关在了门外。

他颓然地靠在冰冷的大门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样？

不过是去医院陪了白莲一晚，如烟怎么就真的要跟他分手？

她们以前不也经常因为白莲吵架吗？哪次不是他哄一哄就好了？

这次怎么就不一样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苏白莲打来的。

“言哥哥，你到家了吗？是不是跟如烟姐姐吵架了？都怪我，要不是我突然生病，你们也不会……”

电话那头，苏白莲的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若是从前，顾言一定会立刻柔声安慰。

可现在，他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敷衍地说了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靠在车上，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忽然想起柳如烟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

当她说出“我们分手吧”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

想到这里，顾言的心猛地一抽。

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不行。

他不能失去柳如烟。

他爱她。

他只是……只是也把白莲当成亲妹妹一样疼爱。

这两者，并不冲突。

一定是如烟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他再去好好跟她道歉，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顾言掐灭了烟头，自我安慰着。

他坚信，柳如烟爱了他三年，不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