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咿咿呀呀学说话时，我妈掰着她的嘴，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叫姐姐，姐姐。

”我笑着纠正：“妈，我是妈妈。”我妈脸色一沉，把孩子抢过去抱在怀里，

嘴里嘟囔着：“什么妈妈，乱叫。就是姐姐。”女儿被她弄得快哭了，瘪着嘴看我，

含含糊糊地喊：“姐……姐……”我心里堵得慌，只当是老人糊涂了。直到那天，

我替她收拾旧屋子，在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底，翻出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眉眼弯弯，和我女儿长得一模一样。是我六岁那年，

被拐走的亲妹妹。照片背后，是我妈那熟悉的字迹：“弄丢了一个，还好老天又还回来一个。

这次妈妈一定把你养得乖乖的，只做妈妈一个人的宝贝。”原来她不是糊涂。

她是要把我的女儿，变成她失去的那个。1.“念念，叫妈妈。”我把苹果切成小块，

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女儿嘴边。女儿张开小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奶声奶气地喊：“姐……姐。”我心头一刺，手里的水果盘都晃了一下。“是妈妈。

”我耐着性子，柔声纠正。“就是姐姐！”我妈从厨房里冲出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盘子，

重重磕在桌上，“孩子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你非要跟她拧着干？这么点大的孩子，

你跟她较什么劲！”她抱起念念，亲昵地用脸蹭着念念的脸蛋：“我们念念最乖了，

是姐姐的小宝贝，对不对？”念念在我妈怀里咯咯直笑，

又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姐......”那声音很刺挠，扎得我难受。

丈夫陈辉从书房出来，当起了和事佬：“妈，您别生气。欣妍也是为了孩子好，

称呼总不能乱了。”他又转头劝我：“你也少说两句，妈年纪大了，帮我们带孩子多辛苦，

你就让着她点。”又是这句话。从我坐月子起，我妈就搬来和我们同住。起初，我很感激。

可渐渐地，事情就变了味。她不让我抱女儿，说我笨手笨脚会弄疼孩子。她不让我喂奶，

说我的奶水没营养，不如奶粉养人。现在，她甚至不许女儿叫我妈妈。我跟陈辉抱怨过，

他总说我想多了，说我妈是太爱孩子，让我多体谅。可这种爱，让我窒息。我的女儿，

快要不认识我这个妈妈了。晚饭时，我妈炖了鸡汤，亲手给念念喂。“念念乖，多喝点汤，

长得高高的。”她一边喂，一边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看着念念。那眼神，

不像外婆看外孙女，倒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我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重。

晚饭后，我妈说老屋那边有些东西要拿，让我陪她去一趟。陈辉加班，念念睡了，

我没多想就同意了。老屋在城郊，是以前的自建房，多年不住，积了厚厚一层灰。

我妈指挥我搬这搬那，最后指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樟木箱子说：“把这个也带上，

里面的东西有用。”箱子上了锁，很沉。回家的路上，我随口问了句：“妈，

箱子里装的什么宝贝啊，还锁着。”我妈开着车，目不斜视：“一些旧东西罢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可我就是觉得，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绷得很紧。2.回到家，

我妈把箱子搬进了她的房间，叮嘱我别乱碰。我越发好奇。趁她去洗澡，我偷偷溜进她房间。

那把老旧的铜锁，我用一根发夹捅了几下，竟“咔哒”一声弹开了。箱子打开，

一股樟脑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都是些旧衣服，旧书，没什么特别的。

我翻到底下，摸到一个硬硬的铁盒子。打开铁盒，一沓泛黄的老照片散落出来。

大部分是我和父母的合影。直到我看见那一张。一张单独的女孩黑白照。

照片上的女孩大概三四岁，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穿着一条背带裤，

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那张脸……我捂住了嘴。那张脸和我的念念，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脑子里“轰”的一声。这是我六岁那年走丢的妹妹，青青。

因为当时年纪小，又受了**，我对妹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连她的长相都记不清。

只记得她很爱笑，总跟在我**后面。我颤抖着手，将照片翻过来。背后，

有一行娟秀又刻板的字。是我妈的笔迹。“弄丢了一个，还好老天又还回来一个。

这次妈妈一定把你养得乖乖的，只做妈妈一个人的宝贝。”日期，是念念出生的第二天。

我手一软，照片飘落在地。一瞬间，所有想不通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她不让念念叫我妈妈，却要叫姐姐。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我妹妹青青回来了，而我，

是青青的姐姐。为什么她用那种痴迷的眼神看着念念。因为她看的不是外孙女，

是她失而复得的女儿。她不是老糊涂了。她是要把我的女儿，变成她走丢的女儿的替身。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浴室的水声停了。我慌忙把东西胡乱塞回箱子锁好，

像做贼一样逃回了自己房间。我坐在床边，浑身发冷。我该怎么办？直接和我妈摊牌？

她会承认吗？她只会说我疯了，说我冤枉她。告诉陈辉？他会信吗？

他只会让我体谅一个思念女儿而变得有些偏执的老人。他们都会觉得，是我产后抑郁，

是我在无理取闹。我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女儿，她的小脸在月光下那么恬静。不。

我不能让任何人抢走我的女儿。她是念念，不是青青。她是我一个人的女儿。第二天一早，

我妈又抱着念念，坐在沙发上教她：“念念，叫姐姐，姐姐要上班，我们跟姐姐再见。

”我换鞋的动作顿住了。我走过去，从我妈怀里把念念抱了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妈，

我再说一遍，我是念念的妈妈，不是姐姐。”我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声音尖利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帮你带孩子，你还挑三拣四！不叫姐姐叫什么？

你小时候不就是青青的姐姐吗！”她终于说漏嘴了。我抱着女儿的手紧了紧，

冷冷地看着她：“青青已经不在了。现在这个孩子，是我的女儿，她叫念念。

”3.“你胡说！”我妈激动地站起来，想来抢孩子，“青青没不在！她回来了！就是念念！

”她的眼神狂热又偏执，看得我心里发毛。“你疯了！”我抱着女儿后退一步。“我没疯！

疯的是你！你就是嫉妒！你从小就嫉妒青青比你得宠！”她口不择言地嘶吼。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嫉妒？妹妹走丢那天，我哭得昏过去，高烧了一个星期。这么多年，

我心里一直怀着愧疚，觉得是我没有看好她。可在我妈眼里，我竟然成了嫉妒妹妹的坏姐姐？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不想再和她争吵，抱着女儿就想回房间。她却冲上来，

死死拽住我的胳膊：“把孩子给我！她是我的孩子！我的青青！

”念念被这阵仗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心疼得要命，

用力甩开我妈的手：“你看你把孩子吓的！你清醒一点！”我妈被我甩得一个踉跄，

跌坐在沙发上，开始嚎啕大哭。陈辉正好开门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刻皱起了眉。“欣妍，

你又怎么了？妈哭成这样，你又说什么了？”他不问青因后果，先来质问我。我妈见他回来，

哭得更凶了，捶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想活了……我辛辛苦苦帮她带孩子，

她还嫌我，说我抢她女儿……我自己的外孙女，我多看一眼都不行……”我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觉得荒唐又心寒。陈辉走过去扶起我妈，轻声安慰，然后转过头，

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快跟妈道歉。妈都这么大岁数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

”我抱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最亲的人。一个偏执疯狂，

一个盲目愚孝。没有人站在我这边。没有人相信我。我突然笑了，“道歉？该道歉的，

不是我。”我抱着女儿，径直走回房间，反锁了门。隔着门板，

我还能听到我妈的哭诉和陈辉的叹息。**在门上，慢慢滑坐到地上。怀里的念念还在抽噎，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仿佛我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啊。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不能倒下。我摸出手机，找到一个许多年没有联系过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喂，哪位？”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女声传来。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王奶奶，是我，林欣妍。”王奶奶是我家的老邻居，

也是看着我和妹妹长大的。妹妹走丢后不久，她们家就搬走了，从此断了联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声不确定的“欣妍？”“是我，王奶奶。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想跟您打听点事，关于……关于我妹妹青青的。

”王奶奶叹了口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我看着怀里渐渐睡去的女儿，眼神变得坚定。

“那天……青青走丢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那天妈带我们去公园，

然后……然后我就找不到妹妹了。”我的记忆是模糊的。我只记得那天人很多，阳光很刺眼，

还有我妈刺耳的尖叫声。4.电话那头，王奶奶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缓缓开了口。“欣妍，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你妈她……也不容易。”她这欲言又止的态度，更加深了我的怀疑。“王奶奶，求您了，

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我的声音带着哀求，“我只记得那天妈好像跟人吵了一架，

声音很大，然后她就把我拉走了，我再回头，妹妹就不见了。她到底在跟谁吵架？

”“……不是吵架。”王奶奶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顾忌什么，“你妈那天，

是把**妹……送人了。”“什么？！”我惊得站了起来，怀里的念念动了一下，

我赶紧轻轻拍着她。送人了？怎么可能？我妈那么爱妹妹，怎么可能把她送人？“你别激动，

听我说完。”王奶奶的声音里透着疲惫，“那天在公园，我晨练路过，亲眼看见的。

你妈把青青交给一个男人，那男人给了你妈一个信封，看厚度，里面应该不少钱。

你妈当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收了。那个男人抱起青青就要走，青青哭着喊妈妈，

你妈就狠心转过头，拉着你就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我妈……卖了我的妹妹？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如命，因为思念她而精神失常的母亲，

竟然是亲手把她卖掉的人贩子？那张照片背后的字，那句“弄丢了一个”，显得何其讽刺！

她不是弄丢了。她是卖掉了。现在，她又想把我的女儿，

变成那个被她亲手卖掉的孩子的替身，来满足她那扭曲的母爱。何其荒唐！何其恶毒！

“王奶奶，那个男人，您还记得长什么样吗？”我的声音抖得厉害。“时间太久了，

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戴着顶鸭舌帽。”线索太少了。但我不会放弃。

挂了电话，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女儿，一夜无眠。

我必须离开这里。带着我的女儿，逃离这个疯子。第二天，我借口说公司要派我出差几天，

需要我妈帮忙照看一下念念。我妈喜不自胜，一口答应。陈辉虽然有些不满，但工作上的事，

他也不好阻拦。我简单收拾了行李，在出门前，我深深地看了我妈一眼。她正抱着念念，

柔声哄着：“念念乖，姐姐要去上班了，我们跟姐姐说再见。等姐姐回来，

我们就又有好吃的了。”她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异常。在她眼里，我这个姐姐，

只是一个提供金钱的工具人。我关上门，没有回头，直接去了火车站，

买了一张去往邻省的票。当年那个收养妹妹的人，既然是花钱买的，

就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要去当年的派出所，我要去民政部门，我要把那个人挖出来。

我不仅要找回我的妹妹。我还要揭穿我妈那张伪善的面具。我要让陈辉，让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