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岁，我从设计院总工成了个外卖员。暴雨里跑了十五个小时，一个差评就罚掉两百，

最后到手只有一百二。回到家，我老婆看着手机上刺眼的余额，一脸的看不起。“林涛，

你真没出息！”就因为这句话，我一个人躲在阳台，死死捂着嘴，肩膀不停的发抖。第二天，

我接了个订单，配送地址是我亲手设计的地标建筑，天空之城。开门的，

是踩着我上位的徒弟，周昂。他正在开庆功会，拿着我的设计稿接受所有人的吹捧，

PPT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原创设计，周昂总监。周昂看见我，故意大声说：“哟，

这不是我们以前的林大总工吗？你在外面可别说认识我，我丢不起这个人。”他话音刚落，

全场都笑了起来。我看着他为了邀功删掉的那个救命设计，嘴角勾了一下。当晚，

我用新号在行业论坛敲下一行字：“周昂，你亲手删掉的‘保险销’，会让整栋楼，

变成一座直插云霄的巨大坟墓。”1暴雨十五小时，一句没出息让我哭得像条狗！

雨点砸在我的头盔上，噼里啪啦的响。晚上九点，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

对面的车灯晃得我睁不开眼。我叫林涛，四十五了，穿着不合身的蓝色外卖服，

骑着二手电瓶车，在车缝里钻来钻去。“操！”一辆黑奔驰突然并线，泥水溅了我一脸。

我赶紧捏死刹车，电瓶车后轮一滑，车尾甩了出去，我差点飞了出去。我好不容易稳住车，

心脏咚咚的跳，嘴里一股泥腥味。奔驰车主摇下车窗，探出一个油腻的脑袋，

冲我吼：“赶着投胎啊？臭送外卖的！”我低下头，没敢还嘴。因为我手里这份订单，

已经超时一分钟了。等我把那份已经凉了的麻辣烫送到客户手里，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孩。

她看了眼手机，又冷冷的看我：“超时七分钟，差评。”我张了张嘴，想解释路上堵车，

还有车别我，可看她那张没表情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回到车上，手机叮的一声，

跳出条通知：因为客户差评，扣款200元。两百块。我从早上六点跑到晚上九点，

淋了三个钟头的雨，摔了两跤，总共才挣了三百二。一下就只剩一百二了。我的手指发着抖，

点开申诉，给客服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女的，声音冷冰冰的，

跟机器人一样：“林师傅，后台显示您的订单确实超时七分钟，差评有效，罚款不能撤销。

”“可是路上堵车，还下大雨，我差点被车撞了……”我的声音里带着点哀求。“林师傅，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客服很不耐烦，“送不了就别接单，接了单就要负责。

”你自己的问题……这几个字，一下戳在了我心口上。我还能说什么？

只能对着电话说：“是，是，我的问题，我知道了，对不起。”挂了电话，我坐在电瓶车上，

雨水顺着头盔流进脖子，冰凉。我看着手机上那个“120元”，突然想起了以前。那时候，

我是甲级设计院里很厉害的总建筑师，人人都说我是天才。

那时候我的人生信条是：从从容容，游刃有余。现在，只剩下：匆匆忙忙，连滚带爬。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个六十平的老破小，这是我剩下的唯一尊严了。我推开门，

我老婆陈静正敷着面膜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扫了我一眼，眼神落在我湿透的裤脚上，

又看了眼我手机上的收入。“今天就这么点？”她的声音从面膜下面传出来，闷闷的，

但很刺耳。我脱下湿外套，一股子塑料味和饭菜馊味散开。我累得不行，就“嗯”了一声。

“不到三百块。”她下了结论，语气里全是失望，“孩子的夏令营别想了，

先把下学期补习班的钱交了吧，老师催好几次了。”我心里一抽。“今天……不顺，

一个差评扣了两百。”“行了，别说了。”陈静直接打断我，从沙发上站起来，

好像多听一句都嫌烦，“我不想听借口。林涛，你是个男人，自己想办法。

”她说完就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我慢慢走到阳台，

想抽根烟，手抖得厉害，掏了好几次才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打火机点了三次才点着。

我猛吸了一口，烟呛得我咳个不停，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我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胸口一起一伏的。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堵住了，只能发出一点闷闷的声音。

就在这时，卧室门突然开了，陈静站在门口看着我。

她脸上惨白的面膜在黑灯瞎火里看着有点吓人。“你哭什么？”她冷冷的问，很不理解，

“以前那个林总工呢？看看你现在这样，真没出息！”没出息……这三个字，

狠狠的扎在了我心上。我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2生活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第二天，我照样大清早出门，跟个机器人一样，在城里到处送外卖。中午，我抢到一个大单，

配送费有八十块。我立马来了精神，赶紧点了接单。可看到地址，我心里咯噔一下。

配送地址是市中心的天空之城项目部。天空之城。这四个字，就是我前半辈子所有的荣耀。

这是我被设计院开除前，花了全部心血设计的作品。为了它的一个线条，一个受力点，

我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我记得当初站在模型前，很神气的跟所有人说，

这栋楼会是这个城市一百年后的地标。现在，我却要穿着外卖服，回到我以前的地盘。

我提着几十杯咖啡奶茶，每走一步都觉得特别难受。电梯往上走，

镜子里是我那张被生活折磨得没了样子的脸，还有身上洗得发白的外卖服。叮。电梯门一开，

就是我以前的办公室。落地窗外面能看到大半个城市。里面的人，我也都认识。

可他们正在开庆功会。办公室里挂着彩带气球，还有一条大横幅，

上面写着：热烈庆祝天空之城项目优化成功，为公司节省成本一点三亿。人群中间，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人，正被所有人围着吹捧。他叫周昂。

是我以前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他身后的PPT上，放着我当年画了无数遍的设计图，

旁边一行大字：原创设计理念，周昂总监。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就在这时，

周昂的眼光扫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穿着外卖服发愣的我。他愣了一下，

接着嘴角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他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让所有人都听见：“哟，

这不是我们以前的林总工吗？怎么，改行给我们送外卖来了？

”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全集中到我身上。有惊讶，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看热闹，

还有人故意躲开我的视线。周昂端着酒杯，慢悠悠的朝我走过来。他上下打量我，

眼神里的看不起一点都不掩饰：“林工，你这身打扮，跟你现在倒是挺配的。

”周围有人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那些以前对我点头哈腰的下属，还有被我骂过的实习生，

现在都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我。我站在那，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脸上一阵阵发烫。“愣着干嘛？咖啡呢？”周昂不耐烦的伸出手。

我木然的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他接过去一杯，又指了指剩下的：“放前台，

钱我让助理放那儿了，你自己去拿。”他停了一下，凑到我耳边，

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哦对了，林涛。以后在外面别说认识我，我嫌丢人。

”说完，他转身走回人群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站在原地，

手里还提着几十杯冰凉的奶茶，周围的音乐和笑声听起来都像是在嘲笑我。

我看着周昂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他正用我的心血，我的设计，给自己换来名声和好处。

那一刻，我心里憋了很久的火，终于要压不住了。我没去前台拿那笔钱。我一言不发的转身，

提着剩下的饮料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了更大更放肆的笑声。

我按了负一楼。到了地下停车场，我在垃圾桶旁边，把那些咖啡和奶茶一杯一杯的，

全都用力的砸了进去。褐色的液体和冰块溅得到处都是。3离开天空之城后，

我麻木的接了下一单。手机导航把我带到一个很旧的小区，楼道里堆满了东西，一股子霉味。

我爬上六楼，喘着气敲了门。开门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戴着耳机，正低头打游戏。

他接过外卖看了一眼，皱起了眉。“怎么晚了三分钟？我等着吃饭呢！”他语气很冲。

要是以前，我肯定马上弯腰道歉，解释路上堵车，爬楼多累。但今天，被周昂那么羞辱完，

我心里的那点忍耐，彻底没了。我没道歉。我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冰冷。

我慢慢的把身后的大外卖箱拿下来，“咚”的一声，重重放在他面前的地上。“饭，

在你面前。钱，你付了。”我的声音很沙哑，但很平静，“你现在可以拿着饭然后闭嘴，

或者把它扔了，然后滚。”我停了一下，朝他走近一步，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别耽误我接下一单，我的人生不差你这三分钟。”那个年轻人被我吓住了。

他手里的外卖袋好像很重，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大概从没见过这么横的外卖员。

他看到的，是一个眼神里没什么生气，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我们就这么对视了十几秒。

最后，他没敢再吭声，默默的关上了门。门里再没传出抱怨。我重新背起外卖箱，转身下楼。

楼道还是那么黑，但我心里却亮堂了。原来，当我不去管什么面子，

也不指望别人理解的时候，世界反而安静了。以前我总觉得，能从容的面对一切是种本事。

现在我才懂，那是因为我站得高，有从容的本钱。当一个人被踩进泥里，

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比别人更狠。哪怕只是为了能安安静静的喘口气。

那天晚上我没回家。我怕老婆陈静看见我后台的收入是零，又骂我“没出息”。

我找了家24小时快餐店，点了杯最便宜的可乐坐下。深夜的城市安静下来，

只有零零散散的灯光。我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建筑行业的专业论坛。

这是我以前最喜欢逛的地方，我用“T.L.”这个ID发过很多很火的技术帖。

可自从被开除，我就再也没打开过。今天，我就是想看看，踩着我上位的周昂，

到底把我的天空之城搞成了什么样。很快，一个热门置顶帖抓住了我的视线。

发帖人就是周昂的团队，标题是：《重大突破！“天空之城”结构优化方案公布，

成本大减上亿！》帖子里，周昂的团队得意洋洋的宣布，他们通过电脑模拟和创新，

简化了原来的主体结构，删掉了一些他们认为是多余的钢梁和阻尼器，不但符合安全标准，

还给投资方省了一大笔钱。下面全是拍马屁的。“周总监牛逼！这么年轻就这么有魄力！

”“这才是天才设计，把成本和艺术结合得太好了！”“国内建筑界的未来就看周总监了！

”我看着这些评论，胃里一阵难受。我点开他们公布的优化结构图，一张一张的仔细看。

看着看着，我后背开始冒冷汗，手脚冰凉。他们……他们竟然真的敢这么干！周昂，

那个蠢货！他根本就没看懂我的设计！他删掉的，根本不是什么多余的设计！

那是我为了应对百年一遇的谐振风，特意加进去的一个保险！谐振风是一种很少见的现象，

当一种特定频率和风速的强风持续吹过超高层建筑，会让大楼跟着风一起晃，

晃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整个楼都会垮掉！这个设计想法很超前，甚至超过了现在的建筑标准。

我当年说服了好多专家，做了上百次实验，才把这个保险加上去。可周昂，

就凭他那点可怜的知识，居然以为是我算错了，为了在老板面前表现自己，

大笔一挥就给删了！一旦这个方案真的盖起来，这座四百多米高的天空之城，

在未来的某一天，当那阵要命的谐振风吹来时，它就不再是城市地标，

而会变成一座巨大的坟墓！我握着手机的手，青筋都爆出来了。周昂，你为了踩我上位，

竟然拿上万人的性命去赌。你以为你赢了？不，你只是亲手把能让你完蛋的东西，

送到了我手上。4我放下那杯没喝几口的可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的敲着。

我没用以前那个出名的ID，“T.L.”。我重新注册了个号，新ID叫“结构之锤”。

接着，我直接在周昂那篇帖子的下面，开始打字。我没长篇大论，也没客气，

直接开喷：“这是哪个三流大学的实习生做的毕业设计？拿出来糊弄鬼呢？

为了省那点钢筋水泥，连保险销都敢拔？我建议你们把项目名字改一改，别叫天空之城了，

叫通天塔吧，等着上帝亲自来验收。”发完第一段，我没有停。“还计算机模拟，

还大胆创新？连‘涡激共振’下的‘跨临界驰振’都没模拟过，

‘卡门涡街’在特定雷诺数下的剥离也没算，甚至连最基本的‘谐振风’风险都没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