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溅到她手上，激起一阵寒颤。这是三月的早晨，暖气刚停，

屋子里还残留着冬日的阴冷。她把王振军昨晚换下来的衬衫按进水里，

领口那一圈明显的汗渍需要用力搓洗。这件衬衫已经穿了三年，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可王振军就是不让她扔。“还能穿，别整天想着糟蹋钱。”每次她提起买新衣服，

王振军总是这句话。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早间新闻正在播报物价上涨的消息。

王振军提高嗓门：“静啊，听见没？菜价又涨了，你今天去买菜可得精打细算点！

”“知道了。”李静轻声应着，把搓好的衬衫拧干。这已经是他们同居的第二十个年头。

李静五十二岁，王振军五十五岁，两人始终没领那张结婚证。年轻时，

王振军说：“感情好就行，何必在乎那一张纸？”后来年纪大了，

他说得更直白：“老刘家那口子，离婚分走一半家产。咱们这样挺好，谁也不图谁什么。

”李静没吭声，继续低头择手里的韭菜。她知道王振军防着她，

防着一个跟他同甘共苦二十年的女人。早饭是稀饭、咸菜和昨天剩下的馒头。

王振军咬了口馒头，眉头立刻皱起来：“这馒头都硬了，怎么吃？”“我蒸一下再吃吧。

”李静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馒头。王振军躲开她的手：“算了，将就吃吧。

你今天记得去买点新鲜的。”饭后，王振军翘着腿看电视，李静在厨房刷碗。水很凉，

她的手冻得通红。“我买菜去了。”李静穿上那件穿了五年的外套，朝屋里说。“嗯，

记得去菜市场，超市的贵。”王振军头也不抬地嘱咐。李静轻轻带上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修。她摸着黑下楼，

脚步有些迟缓——她的膝盖这两年越来越不好了。菜市场里人声嘈杂，

李静在一个个摊位前比较着价格。最后买了最便宜的那摊青菜，

又割了一小块肉——王振军无肉不欢，但每次都嘱咐她少买点，说吃肉多了对身体不好。

回去的路上，经过新华超市，李静想起家里洗衣粉快用完了，便走了进去。“满五十送彩票！

”收银员笑眯眯地说，“阿姨，您刚好满五十，送您一张彩票。”李静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

随手塞进买菜兜里。她从不信这些，王振军说过，这都是骗人的。回到家，

王振军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看电视。见李静回来，他瞥了一眼菜兜：“买的什么？

”“青菜和肉，还有洗衣粉。”李静一样样拿出来。“又去超市了？不是让你去菜市场吗？

”王振军的语气带着不满。“洗衣粉用完了......”“楼下小卖部没有吗？

非要跑超市？”王振军打断她，“你就是不会过日子。”李静没再说话，提着菜进了厨房。

中午做了王振军爱吃的红烧肉，他难得没挑剔，吃了两碗饭。饭后照例要睡午觉，

临睡前嘱咐李静：“把我的裤子熨一下，明天要穿。”李静收拾完厨房，开始熨衣服。

熨到王振军的裤子时，她摸到兜里有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那张超市送的彩票。

本来想直接扔掉，但鬼使神差地，她打开手机，对照着今天开奖的号码一个个看过去。

第一个数字对上了，第二个也对，第三个，第四个....．李静的手开始发抖，

她反复核对了三遍，心脏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那张超市送的彩票，居然中了头奖，

五千万。她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五千万，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你坐着发什么呆？衣服熨好了吗？”王振军午睡醒来，站在门口皱眉看着她。

李静慌忙把彩票塞进自己兜里，站起来：“这就熨。”王振军瞥了一眼熨衣板：“仔细点，

别给我熨坏了，这裤子好几百呢。”其实这裤子是打折时买的，不到一百块。但李静没戳破，

只是默默地把裤子熨平整。整个下午，李静都心神不宁。她时不时摸摸兜里那张彩票，

确认它不是一场梦。五千万，能买多少东西？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她不敢细想。傍晚，

她在厨房准备晚饭，王振军突然在客厅大声说：“哎哟，有人中了五千万！就在咱们市！

”李静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掉进锅里。“谁这么走运？”她强装镇定地问。

“还没公布呢，说是从新华超市买的彩票。”王振军咂咂嘴，“要是咱中了，

这辈子就不愁了。”李静的心跳得更快了。“要真中了，你打算怎么花？”她试探着问。

王振军眼睛还盯着电视：“先买套大房子，再买辆车，剩下的存银行吃利息。

不过这种好事哪轮得到咱们？别做白日梦了。”李静沉默地搅着锅里的汤。二十年来，

她第一次有了底气。晚饭后，王振军心情似乎不错，

主动说起邻居家的事：“老张家的儿子要结婚了，女方非要十万彩礼，真是不像话。

”李静斟酌着开口：“振军，咱们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话还没说完，

王振军就警惕地看着她：“你又想提领证的事？”“我就是觉得，

有个名分比较好......”王振军冷笑一声：“李静，我告诉你，别动那些歪心思。

老刘就是前车之鉴，被那女人骗走一半家产！你是不是也盯着我那套房子？

”李静看着他因猜忌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二十年，她最好的二十年，

都给了这个男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防备。“我不是图你的房子。”她说，声音很轻。

“那图什么？图我这个人？”王振军嗤笑，“得了吧，都这岁数了，说这些虚的没意思。

你要是不愿意过，门在那边，没人拦你。”曾经多少次，这样的威胁总能让她闭嘴。

她一个高中毕业的女人，没什么技能，年纪又大了，离开他能去哪？

王振军正是吃准了这一点。但今天不一样了。李静摸了摸兜里的彩票，硬硬的，还在。

她静静地看着王振军，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转身走进卧室，开始收拾行李。“你干什么？

”王振军跟到门口，有些诧异，但更多是不信邪，“又来这套？”李静没回答，

只是把自己的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她的东西不多，

很快就收拾完了。“我走了。”她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王振军这才有点慌，

但依然嘴硬：“你可想好了，出了这个门，再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李静停下脚步，

回头看他：“王振军，这二十年来，我给你当牛做马，从没图过你什么。今天我才明白，

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个外人。”“你什么意思？真要走？”王振军上前一步，

“就因为我不肯领证？”“不是因为一张证，”李静摇摇头，“是因为你从来不信我。

”她打开门，拉着行李箱走出去。楼道里的黑暗吞噬了她的背影。王振军站在门口，

脸色铁青：“李静，你别后悔！就你这条件，离了我，看谁要你！”回应他的，

只有楼下传来的关门声。李静走在三月的夜风里，手紧紧攥着兜里的那张彩票。这一次，

她没有回头。2李静在城郊的小旅馆住下，房间很简陋，墙纸有些发黄剥落，

但一天只要六十块钱。她躺在床上，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张彩票，仿佛一松手它就会消失似的。

四千万。这个数字在她脑子里打转。她起身，从行李里翻出那台老旧的智能手机，

这是王振军淘汰下来给她的。手指笨拙地在屏幕上划着，搜索“兑奖流程”。

一条条信息跳出来，她看得认真，偶尔遇到不懂的词语还要反复琢磨。第二天一早，

李静戴上口罩和帽子，坐公交车去了省彩票中心。整个过程比她想象的要顺利，

工作人员专业而礼貌，没有因为她朴素的衣着而怠慢。“李女士，税后奖金是四千万，

您可以选择一次性领取或者分期......”“一次性。”李静轻声说，语气却坚定。

当银行卡办理完毕，她看着那张普通的银色卡片，

很难想象里面装着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走出彩票中心，三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

暖洋洋的。李静站在街边，第一次觉得呼吸如此顺畅。她没有立刻去挥霍，

而是回到了那家小旅馆。晚上，

她破例点了份二十块钱的外卖——这是她这些年来给自己花的最奢侈的一笔钱。吃饭时，

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王振军”三个字。李静看着那个名字闪烁了很久，最终没有接。

第二天，又来了几个电话，她依然没接。后来电话不再响了，

转而变成短信：“你还真长本事了？”“就你那点能耐，能在外面混几天？

”“别给脸不要脸！”李静看着这些信息，内心毫无波澜。她删掉了短信，

开始搜索去京市的火车票。---王振军把手机摔在沙发上，气得脸色发青。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环顾四周，家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厨房水槽里堆着没洗的碗，

地板蒙着一层灰，沙发上散落着穿过的衣服。这才三天，他的生活就乱套了。无奈之下，

他只能自己动手收拾。洗个碗弄得满地是水，擦个桌子连抹布都找不着。

最后他气得把抹布一扔，决定去楼下小馆子解决吃饭问题。一顿饭花了三十多，

王振军心疼得直咂嘴。回家的路上遇到邻居老张。“老王，一个人吃饭啊？李静呢？

”“回娘家了。”王振军含糊其辞，快步走开。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他突然有些不适应。二十年来，李静总是安静地在某个角落忙碌着，现在她不在，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但他很快甩开了这种情绪：“我就不信她能撑多久！

一个高中毕业的老女人，身上没几个钱，过几天就得回来求我！”为了证明自己过得很好，

王振军特意去菜市场买了条鱼，准备自己做顿饭。结果鱼没收拾干净，煎得又糊又腥，

最后只能倒掉。“都是你害的！”他对着空屋子骂道，仿佛李静就站在面前。

---李**上了去京市的高铁。这是她第一次坐高铁，窗外的风景飞快后退，

她看着那片她生活了五十多年的土地渐渐远去，心中没有丝毫不舍。到达京市后，

她找了一家星级酒店住下。站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她有些恍惚。

昨天还住在六十块钱一天的小旅馆，今天却住进了上千元一晚的酒店。

但她很快调整了心态——现在的她，负担得起这样的生活。第二天，

她联系了一位房产经纪人。对方是个年轻姑娘，叫小陈，说话干脆利落。“李阿姨，

您想看什么样的房子？”“安静点的，环境好，安保要严格。”李静说。

小陈带她看了几个小区，最后来到一个名为“龙湖苑”的高档别墅区。这里绿树成荫，

安保严密，每栋别墅都有独立的院子和车库。“这栋是精装修，拎包入住，面积四百平，

带个小花园。”小陈介绍着。李静在房子里慢慢走着，手指拂过光洁的大理石台面。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整个客厅。

她想象着自己在这里生活的样子——早晨在花园里喝茶，午后在书房看书，

晚上在阳台上看星星。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就这套吧。”她说。

小陈有些惊讶：“您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或者和家人商量......”“就这套。

”李静的语气不容置疑。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全款购房，不需要贷款审批，

一切都快得惊人。当她拿到房产证，看到上面只写着自己一个人的名字时，

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是完全属于她的东西，谁也夺不走。购置家具时，

她选择了简约现代的款式，颜色素雅，质地精良。这是她第一次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一个家，

而不是迁就王振军的审美。一切安排妥当后，她坐在新家的沙发上，

给王振军发了条短信：“我们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联系了。”几乎是立刻，

王振军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李静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这一次，她接了起来。“李静！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王振军的声音又急又气，“你在哪？赶紧回来！”“我不会回去了。

”“你别给脸不要脸！就你那样的，除了我谁还要你？赶紧滚回来，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李静平静地听着他的辱骂，等他喘气的间隙，轻轻说道：“王振军，我们结束了。”说完，

她挂了电话，然后把这个号码拉黑了。---王振军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再打过去，已经无法接通。“她居然敢挂我电话！还拉黑我！”他在屋里暴跳如雷，

“好好好，李静，你有种！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他坚信李静很快就会回来求他。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没学历没背景，在外面根本活不下去。几天后，

他实在受不了家里的脏乱和顿顿外卖的开销，决定去李静可能去的地方找找。

他先去了李静妹妹家，对方冷淡地说没见过姐姐。“她要是来找你，你告诉她，

现在回来我还能原谅她。”王振军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

李静的妹妹冷笑一声：“王振军，我姐跟了你二十年，你没给过她一天好日子。

她现在想开了，我替她高兴。”王振军气得扭头就走。接下来的日子，

他跑遍了所有李静可能去的地方，问遍了所有他们共同的熟人，都没有任何消息。

李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家里越来越乱，他的火气越来越大。这天，他终于忍无可忍，

花了两百块钱请了个临时工来打扫。临时工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

一边擦玻璃一边跟他搭话：“老板一个人住啊？”“嗯。”王振军没好气地应着。

“要我说啊，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大姐絮絮叨叨地说，“我上个东家，也是老婆跑了，

后来后悔得不得了，可惜追不回来了。”王振军烦躁地换了个频道：“你懂什么？

是她不知好歹！”大姐撇撇嘴，不再说话。晚上，王振军对着冰冷的墙壁，

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恐慌。李静好像真的不打算回来了。这怎么可能？她哪来的底气？

他突然想起那天李静问他中彩票的事，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

但随即他又自己否定了：“就她那个运气？绝不可能！”而此时的李静，

正坐在京市新家的阳台上，端着一杯热茶，眺望远处的城市灯火。

她刚刚报了一个绘画班和一个钢琴班——这些都是她年轻时想学却没能学成的。手机里，

妹妹发来短信：“姐，王振军今天来找你了，被我骂走了。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告诉他。

”李静回复：“谢谢，我很好，不用担心。”她放下手机，深吸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

新生活，才刚刚开始。而王振军，已经成了她生命里无关紧要的过去。她抿了一口茶，

嘴角微微上扬。很快，

王振军就会知道她中奖的消息——她特意要求彩票中心在月底公布中奖者信息，

那时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但现在，她只想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