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跟不要钱似的，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进来，把餐厅照得亮得晃眼。秦妍嘉拉开椅子坐下，感觉像是进了个豪华版的默片现场。

萧慕风已经坐在那头了，面前摆着杯黑咖啡，手里拿着平板正划拉着财经新闻。听见动静，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完美的侧脸在光里跟雕塑似的，冷硬，没温度。

佣人安静地给秦妍嘉端上早餐，牛奶，煎蛋，全麦面包。她拿起叉子，戳了戳那个煎得有点老的蛋黄，心里叹了口气。这日子过的，比合租还像合租。合租室友碰上了还能打个哈哈，问句“吃了吗”，他们这儿倒好，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声，各吃各的，连眼神交流都省了。

挺好，清静。秦妍嘉对自己说，低头啃面包。互不干涉，完美执行。

这婚结的，跟她当初预想的差不多，甚至更好，至少萧慕风不是个事儿逼，没那么多臭毛病，除了人冷点，没别的缺点。哦不对，人冷不算缺点，是人家的工作模式，对谁都那样，她又不是什么例外。

正神游天外呢，萧慕风那边有了动静。他放下平板，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能上礼仪教科书。然后，他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平得跟心电图停了似的：“晚上萧家老宅有个家宴，六点，司机楼下等。”

秦妍嘉抬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对，协议第四条：互助义务，扮演恩爱。

“知道了。”她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晚上穿什么。不能太随意，显得不尊重；也不能太隆重，显得刻意。得那种看起来轻松别致的，啧，真麻烦。

萧慕风说完就起身走了，留下个挺拔又冷漠的背影。餐厅又剩下秦妍嘉一个人，对着那杯快凉透的牛奶。

晚上六点，秦妍嘉准时下楼。她挑了件剪裁得体的藕粉色连衣裙，不算扎眼，但衬得她气色很好，温婉里带着点不易接近的矜贵。萧慕风已经等在车里了，还是西装革履，看着跟她像是从一个商务会议现场直接打包过来的。

车往萧家老宅开，一路无话。秦妍嘉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琢磨着等会儿的“表演”。萧慕风则闭目养神，好像等会儿要去的不是家宴，而是另一个谈判桌。

快到的时候，萧慕风忽然睁开眼，侧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今晚的第二句话：“自然点。”

秦妍嘉心里翻个白眼，废话，还用你说。面上却扯出一个练习过的微笑：“放心，萧总，专业素养还是有的。”

车停稳，萧慕风先下车，然后极其自然地绕到她这边，替她拉开车门，同时伸出了一只手臂。秦妍嘉顿了一秒，把手轻轻搭了上去。他的手臂结实，隔着西装面料能感觉到肌肉的线条，温度，嗯，比想象中暖一点。

指尖碰到他胳膊的瞬间，两人似乎都几不可察地僵了那么零点一秒，随即又恢复自然，像什么都没发生。秦妍嘉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依偎在萧慕风身边，一步步走进那座灯火通明、却莫名让人觉得压抑的老宅。

一进门，就是另一个世界。

“哎呦，慕风和小嘉来了！”萧慕风的婶婶第一个迎上来，满脸堆笑，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在秦妍嘉身上扫来扫去。

“二婶。”萧慕风点头致意，脸上居然也浮现出一层很淡的、堪称温和的笑意。秦妍嘉心里啧了一声，演技果然在线。

她立刻进入状态，声音放柔了几分：“二婶好，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会儿。”

“不晚不晚，正好！”二婶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话却是对着萧慕风说的，“慕风啊，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老爷子刚才还念叨呢。”

萧慕风从善如流地被长辈们围住，秦妍嘉则被他看似无意地、实则牢牢地圈在身边。他的手虚虚地搭在她后腰，像个宣告所有权的标记。秦妍嘉能感觉到那手掌的温度，有点烫，让她后背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配合地依着他。

席间，更是大型演技比拼现场。

“小嘉，尝尝这个虾，新鲜着呢。”萧慕风夹了一只最大的油焖虾，放到她碟子里。动作自然，眼神，嗯，如果不去深究那底下有没有温度的话，可以称得上“温柔”。

秦妍嘉抬头，回他一个带着点儿羞涩和欣喜的笑：“谢谢慕风。”心里却在想：他居然记得她好像挺喜欢吃虾？观察力不错，加分…呸，加什么分，这是演戏！

有位姑妈问起秦妍嘉的买手店，萧慕风没等她开口，就接过了话头，语气里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骄傲：“妍嘉她店做得不错，很有自己的想法，前几天还跟意大利那边谈了个新品牌**。”说得有模有样，好像他真的特别关心她的事业似的。

秦妍嘉配合地低头“害羞”，心里却有点诧异。这事儿她只是某次吃饭时随口提过一嘴，他居然记住了？看来萧总的记忆力是真好，适合干大事。

一顿饭下来，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她和萧慕风配合得天衣无缝，他递纸巾，她倒茶，偶尔眼神交汇，还能演出点新婚燕尔的甜蜜和默契。在座的萧家长辈们看起来都挺满意，尤其是主位上的萧老爷子，看着他们，脸上的皱纹都笑深了几分。

秦妍嘉脸上笑着，心里却有点麻木。这感觉真奇怪，明明靠得这么近，手臂贴着手臂，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调，却感觉中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钢化玻璃。热闹是他们的，她只是个尽职的演员，演完这场，就能收工下班。

终于熬到散场。

依旧是萧慕风替她拉开车门，护着她的头顶让她坐进去。车子驶离老宅，开出去不到一百米，刚才那种腻死人的“恩爱”氛围就像被按了删除键，瞬间消失。

萧慕风松了松领带，靠在后座，重新闭上了眼睛，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和疲惫。秦妍嘉也立刻挪到车窗边，拉开距离，揉了揉因为一直保持微笑而有点发僵的脸颊。

车厢里又回到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秦妍嘉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城市的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突然觉得特别累，比在店里盯一天装修还累。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空了一块的那种乏。

回到别墅，两人一前一后进门，连句“晚安”都省了，默契地各自走向走廊的两端。

秦妍嘉回到客卧，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毯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镜子里的人，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穿着昂贵的裙子，像个漂亮的玩偶。她盯着镜子看了几秒，然后动手，有点粗暴地卸妆，擦掉口红，摘掉耳环。

什么恩爱夫妻，什么天作之合，全是戏。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扑脸，试图冲掉那种不真实感。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有点凉。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素颜的自己，眼神里带着点卸下伪装后的茫然和嘲弄。

“秦妍嘉，”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低声说，“演技这么好，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窗外夜色浓重，别墅里静悄悄的。这场名为“婚姻”的戏，第一场公开演出算是圆满落幕。观众很满意，演员也还算敬业。

只是不知道，这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那个能让她打出“满分”、顺利“退场”的人，又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