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别墅的。

她像个游魂一样，在午夜的街头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色泛白，她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

全新的方案。

明天早上九点。

陆知舟的命令，还在耳边回响。

他明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就是在故意折磨她。

沈月意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试图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

可是，没用。

陆知舟的身影，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不能输。

她不能让他看扁。

更不能因为他，丢掉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

沈月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冲进浴室，用冷水狠狠地泼在脸上。

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查找资料。

鼎盛集团的背景，这次项目的具体要求，市场调研报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天亮了。

沈月意的眼睛熬得通红，布满了血丝。

但她的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八点半。

一份长达五十页的全新策划案，终于完成。

沈月意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甚至来不及吃早饭，就抓起文件，冲出了家门。

她要在他规定的时间之前，把这份方案，甩在他的脸上。

风华广告公司。

沈月意踩着高跟鞋，冲进了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她刚走出去，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对方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沈月意连忙道歉，蹲下身去帮忙捡。

“没关系。”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

沈月意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清俊温润的脸。

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气。

他是公司设计部的总监，温然。

一个出了名的老好人。

“沈策划？这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吗？”温然认出了她。

“我……我赶着去送方案。”沈月意有些不好意思。

温然看到了她眼下的乌青，和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你没事吧？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一句简单的关心，让沈月意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

这三年，她一个人扛了太多。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了。

“我没事，谢谢温总监。”她挤出一个笑容。

“叫我温然就好。”温然笑了笑，将手里的文件整理好，“是给鼎盛的方案吗？听说陆总那边，要求很严苛。”

“嗯。”沈月意点点头，心里又是一沉。

“别太有压力，你很有才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温然鼓励道。

“谢谢。”

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像一道暖流，注入了沈月意冰冷的心。

和温然告别后，沈月意深吸一口气，走向了李姐的办公室。

李姐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

“月意！你可算来了！方案做好了吗？”

“做好了。”

“快给我！我马上给陆总送过去！”

“李姐，我自己去送吧。”沈月意坚持道。

这是她和陆知舟之间的战争，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李姐愣了一下，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小心点。”

鼎盛集团总部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沈月意站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手敲了敲门。

“进。”

还是那个冷得掉冰渣的声音。

沈月意推门而入。

陆知舟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低头审阅着文件。

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却丝毫没有柔化他身上的冷硬。

他没有抬头，仿佛根本没看到她进来。

沈月意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办公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他在用这种方式，消磨她的耐心和锐气。

沈月意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文件，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陆总，这是您要的方案。”

“八点五十分，提前了十分钟。”

“请您过目。”

陆知舟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因为熬夜而略显憔悴，却依旧倔强的脸上。

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没去看那份方案，而是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你一夜没睡？”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不重要。”沈月意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呵。”陆知舟冷笑一声，“沈月意，你是不是觉得，你做出一份方案，就赢了？”

“我没想赢，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

“工作？”陆知舟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果我说，这份方案，我一个字都不满意呢？”

沈月意的心，猛地一沉。

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那我就改。”她咬着牙说，“改到您满意为止。”

“好啊。”陆知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你就留在这里，当着我的面，改。”

“什么？”沈月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的办公室旁边，有个休息室。”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从今天起，你在那里办公。”

“直到这个项目结束。”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这是要把她囚禁在他的身边！

“陆知舟，你凭什么！”沈月意终于忍不住了，声音拔高了八度。

“凭什么？”陆知舟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就凭我是甲方。”

“就凭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在江城混不下去。”

“这个理由，够不够？”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将沈月意所有的愤怒，都浇熄了。

是啊。

他有权有势，而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职员。

他们之间的差距，比天堑还大。

反抗，只是徒劳。

沈月意的肩膀，无力地垮了下来。

她看着他，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深深的绝望。

“陆知舟，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这个问题，让陆知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放过她？

他花了三年时间，才重新找到她。

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

用他自己的方式。

哪怕这种方式，会让她痛苦，会让她恨他。

“放过你？”他掩去眼底的痛色，恢复了冷漠，“等我腻了，自然会放过你。”

这句话，比任何一句羞辱，都更伤人。

沈月意的心，彻底碎了。

原来，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物。

腻了，就放手。

那三年前呢？

也是腻了吗？

巨大的悲哀和屈辱，让她浑身发抖。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竟然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

竟然还以为，他对自己，或许还有一丝情意。

真是……天真得可悲。

“好。”

她忽然笑了，笑得凄凉。

“我改。”

她转身，拿起桌上的方案，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那间休息室。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自己的心碎之上。

陆知舟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想解释，想告诉她，不是那样的。

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伤人的利刃。

他好像，总是把事情搞砸。

休息室里。

沈月意将自己摔在沙发上，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

可在他面前，她所有的伪装，都不堪一击。

哭了很久，她才渐渐平复下来。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擦干眼泪，打开电脑，开始修改方案。

她要让他看到，就算他把她踩在脚下，她也不会屈服。

她会像一株野草，在绝境中，也要开出花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陆知舟的秘书，林特助。

“沈**，陆总让您去会议室，项目组的成员都在等您。”

沈月意愣了一下。

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跟着林特助，走进了会议室。

巨大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

不仅有风华广告的项目组成员，还有鼎盛集团的各个部门主管。

李姐和温然，也都在。

看到她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幸灾乐祸。

沈月意顶着这些目光，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陆知舟坐在主位，面无表情。

“人到齐了，开会。”

他看了一眼沈月意，淡淡地开口。

“今天，我们主要讨论一下风华提交的这份策划案。”

他将沈月意熬了一夜做出来的方案，投影到了大屏幕上。

然后，他拿起一支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的第一页。

“这个主题，谁想的？”

“毫无新意，俗不可耐。”

“推倒重来。”

他又指向第二页。

“市场定位，错得离谱。你们真的了解我们的用户群体吗？”

“重做。”

第三页。

“创意，简直是灾难。这种东西，十年前就没人用了。”

“……”

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每一页，都被他批得体无完肤。

他的话，尖酸刻薄，毫不留情。

会议室里的气压，越来越低。

风华广告的人，个个面如死灰。

李姐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沈月意坐在那里，垂着头，手指紧紧地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熬了一夜的心血，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他不是在讨论方案。

他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她。

把她的尊严，狠狠地踩在脚下。

终于，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总而言之。”

陆知舟放下激光笔，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沈月意身上。

“这份方案，就是一堆垃圾。”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拿出一份能看的东西来。”

“否则，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说完，他站起身，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李姐才颤抖着声音开口。

“散……散会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离开。

温然走到沈月意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月意，你……”

“我没事。”

沈月意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底，却是一片死寂。

她站起身，也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她的身体，却猛地一晃。

眼前一黑。

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月意！”

温然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沈月意好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陆知舟。

他站在会议室门口，正看着她。

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丝慌乱？

是错觉吧。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随即，她便坠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