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新来的保洁阿姨总躲着我。每次她推着清洁车走过我的工位，要么故意低着头擦桌子，

要么绕到另一边拖地，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过我。总在我去接水的时间绕着走，

我起初只当是巧合。直到那天看见她蹲在角落，正用湿巾擦一本掉在地上的旧笔记本。

蓝色保洁服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道疤我记得，当年高三模考，

她为了帮我捡掉在地上的准考证，被楼梯扶手的金属边划伤的，

后来她还笑着说“这疤像道小闪电，以后好找我”。我心里猛地一紧，刚想上前，

她已经把笔记本抱在怀里，转身要走。慌乱间，

笔记本的封面露了出来——深绿色的封皮，右上角用银色钢笔写着“苏”字，

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星星图案。那是我当年送她的毕业礼物。高三毕业季，

我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这本笔记本，还偷偷在封面画了星星，只敢夹在她的课本里，

没敢署名。后来听说她考上了顶尖大学，这本笔记本，竟还在她手里？“阿姨，

你的笔记本……”我下意识叫住她。她的身体瞬间僵住，背挺得笔直，却没回头。

过了几秒，她才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陌生的微笑，轻声说：“先生，

您认错人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沙哑，

和我记忆里那个清亮爽朗的声线截然不同。可那张脸，就算被宽大的口罩遮住了大半，

就算眉眼间染上了我看不懂的疲惫和沧桑，我还是能一眼认出来。苏星桐。我整个高中时代，

写在草稿纸上，藏在心底的名字。她是当年的学神，是老师口中的骄傲，

是所有男生仰望的星光。而我，只是她隔壁班一个成绩中不溜的普通男生，唯一的交集，

就是那次她帮我捡准考证。“苏星桐？”我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有些发干。

她抱着笔记本的手又紧了几分，身体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摇了摇头，眼神躲闪，口罩下的声音更加模糊：“先生，我真的不是您说的那个人。

我姓李，大家都叫我李阿姨。”李阿姨。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看着她，

看着她洗得有些发白的保洁服，看着她眼角的细纹，再看看她手腕上那道闪电形状的疤。

怎么可能。当年那个在升旗仪式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说未来要投身星辰大海的女孩，

怎么会在这里，被人叫做“李阿姨”？“不可能，”我固执地摇头，“那道疤，

那个笔记本……”“先生！”她突然打断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和惊慌，

“请您不要这样，会影响我工作的。”她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推着她的清洁车，

轮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我站在原地，心里乱成一团麻。

周围有同事投来好奇的目光。“陈屿，怎么了？跟个保洁阿姨聊这么久？

”邻座的小张探过头来问。我摇摇头，坐回工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我打开电脑，

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苏星桐”三个字。跳出来的，都是些陈年旧闻。

“A市理科状元苏星桐，被顶尖学府C大录取。”“天才少女苏星桐，

立志投身航天物理研究。”……最新的消息，也停留在七年前。之后，

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音讯。七年。这七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从C大的天之骄女，变成一个在我公司里做保洁，甚至不敢承认自己身份的“李阿姨”。

这背后一定有事。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我必须弄清楚。第二天，

我特意留意了苏星桐的动向。她还是躲着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我一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就立刻推着车转移到另一个区域。下午茶时间，

办公室里最爱八卦的琳达端着一杯手冲咖啡，经过茶水间时，大概是没拿稳，

咖啡一下子泼了出去，正好洒在苏星桐刚刚拖干净的地上。“哎呀！”琳达尖叫一声，

不是因为咖啡洒了，而是因为几滴咖啡溅到了她那双白色的名牌鞋上。“你怎么搞的！

拖地也不知道看着点人吗！”她立刻把矛头指向了旁边的苏星桐。苏星桐愣了一下，

明明是琳达自己没端稳，却成了她的错。我看到她攥紧了手里的拖把杆，指节都有些发白，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拿起抹布准备去擦地。“擦什么地！先给我擦鞋！

”琳达把脚伸到她面前，语气颐指气使，“你知道我这双鞋多少钱吗？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办公室里不少人都围了过来，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王经理，我们部门的主管，

也从他的独立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是个典型的势利眼，对上点头哈腰，对下颐指气使。

他看了一眼琳达，又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苏星桐，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影响大家工作。”琳达立刻告状：“王经理，这个新来的保洁，把我鞋弄脏了！你看，

这可是**款。”王经理的目光落在苏星桐身上，充满了不耐和鄙夷：“一个保洁，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公司请你来是干活的，不是来添乱的。赶紧给琳达道歉，把鞋擦干净！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人的尊严上。

我看到苏星桐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站起身，

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然后慢悠悠地走回来，正好经过王经理身边。“王经理，

”我面带微笑地开口，“这里的地刚拖过，有点滑，您小心脚下，别摔着。

”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王经理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当然听得出我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提醒他，地滑是事实，琳达自己不小心，怪不得别人。

琳达也气得脸色发青，还想说什么，我却先一步把一杯刚接的热水递到她面前。“琳达姐，

消消气，喝杯水。这鞋要是真金贵，还是拿去专业的地方清洗比较好，万一自己擦坏了，

那多心疼。”我堵住了她让苏星桐擦鞋的路。琳达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只能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又瞪了一眼苏星桐，端着水杯扭着腰走了。一场闹剧就这么散了。

王经理用指关节敲了敲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压低声音警告：“陈屿，

做好你自己的事，别多管闲事。”我点点头，没反驳。等人都散了，我才看向苏星桐。

她已经默默地把地上的咖啡渍擦干净了，推着清洁车，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经过我工位时，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我知道，她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怕连累我。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堵得慌。这还是那个骄傲的苏星桐吗？

那个会在辩论赛上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光芒万丈的苏星桐吗？生活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能把一个人磋磨成这样。下班后，我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里，

看着出口。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或许只是想再和她说几句话。等到天色完全黑透，

写字楼里的人都走光了，我才看到她推着清洁车从大门出来。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一件洗得发旧的灰色外套，背着一个帆布包，整个人淹没在城市的夜色里，毫不起眼。

我追了上去，在她身后不远处叫她：“苏星桐。”她身体一僵，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她的声音在夜晚的冷风里，显得格外清冷。“别装了。

”我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下午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王经理和琳达就是那样的人。”她抬起头，路灯的光照在她脸上，我才看清她眼里的红血丝，

还有那份深深的疲惫。“谢谢你，陈屿。”她终于不再否认自己的身份，

却用一种更疏离的口吻说，“但这是我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我们已经不是同学了，

你没必要为了我得罪你的上司。”“什么叫没必要？”我有些激动，“我们是同学，是朋友！

你遇到困难，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C大……你不是应该在研究所里搞科研吗？怎么会……”“够了！”她猛地抬高了音量，

又很快压了下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决：“陈屿，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就是个保洁，靠自己的力气赚钱，不偷不抢，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请你，忘了以前的苏星桐，也别再来找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说完，绕过我，快步走向公交车站，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

我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挤上拥挤的晚班公交，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这句话，比任何一句“我不是苏星桐”都更伤人。我回到家，打开电脑，

又一次在网上搜索她的信息。这一次，我把搜索范围扩大到了社会新闻和一些校友论坛。

终于，在一个C大的旧论坛帖子里，我找到了一条不起眼的留言。

“你们还记得物理系的苏星桐吗？听说她家出事了，她爸，那个很有名的苏教授，

好像是被人举报学术造假，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她也因此退学了，好可惜啊，

本来是最有希望拿到诺贝尔奖的苗子。”下面零星有几个回复，都是表示惋惜的。

日期是六年前。我心头一震，立刻去搜索她父亲的名字——苏振邦。很快，

一篇篇旧新闻跳了出来。“著名物理学家苏振邦被指控窃取研究成果，面临学术调查。

”“苏振邦教授因突发心脏病离世，学术丑闻成谜。”报道里说，

苏振邦教授的一个核心研究项目，被他的合作方，另一家科技公司的首席研究员——李建伟，

指控为剽窃。李建伟拿出了“证据”，证明研究的核心理论是他先提出的。舆论一片哗然。

苏振邦教授在接受调查期间，不堪压力，心脏病发作，猝然离世。而他去世后，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李建伟顺理成章地接收了那个项目，并在几年后大获成功，

成了业内的权威。我看着那家公司的名字——“启明科技”。我后背一阵发凉。启明科技，

是我们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而那个李建伟，我似乎在公司的内部邮件里见过这个名字。

一切都串起来了。苏星桐的父亲被诬陷，家道中落，她被迫退学。她不是堕落了，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调查当年的真相。她来我们公司做保洁，恐怕不是巧合。这里，

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接下来的几天，我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更加关注苏星桐。

我发现她总是在夜深人静，大家都下班后，在研发部和档案室附近逗留很久。

那里存放着公司最重要的技术资料和项目档案。

我们公司和启明科技一直在竞争一个代号为“北极星”的重大项目，

双方都投入了巨大的研发力量。而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恰好就是那个处处针对我的王经理。

这天晚上，王经理又给我们团队布置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求我们两天内拿出一份关于“北极星”项目技术壁垒的解决方案。整个团队都在哀嚎，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焦头烂额。

我负责的是其中最关键的数据分析部分，对着一堆复杂的代码和模型，毫无头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快到午夜了。同事们陆续熬不住回家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死磕。

我起身去接了杯咖啡，回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角落。苏星桐的清洁车停在那里，

她人却不见了。我没多想，坐回电脑前，继续对着屏幕发呆。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键盘敲击声把我惊醒。

我猛地抬起头，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的电脑屏幕亮着。屏幕上，

不是我之前那个令人头疼的数据模型，而是一个新建的文本文档。文档里，

是一串我从未见过的，却异常简洁优美的代码公式。我愣住了。这串公式，像一把钥匙，

瞬间解开了我之前所有的困惑。它用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角度，

绕过了我们一直无法突破的技术壁垒。这是谁写的？我立刻起身，冲出办公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远处传来清洁车轮子滚动的声音。我追了过去，

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苏星桐的背影。“是你？”我叫住她。她停下脚步，回过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什么？”“我电脑里的公式，是你写的？”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保洁，看不懂那些东西。

”“苏星桐！”我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就是那只有疤痕的手腕，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这个公式，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写出来！

你父亲是苏振邦教授，你是C大物理系的天才！这点东西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她被我抓着手腕，终于不再伪装，

眼里的冰冷和疏离渐渐融化，取而代ছাড়া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无奈。

“是又怎么样？”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陈屿，这不关你的事。你把它删了，

就当没见过。”“删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能解决我们团队的难题！

这是……”“这是潘多拉的魔盒！”她打断我，情绪有些激动，“你用了这个公式，

王经理会把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他会因此在‘北极星’项目里获得更高的地位。而你，

只会成为他的垫脚石。更重要的是，这会让你卷进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里。”我看着她，

终于明白了她的顾虑。她是在保护我。“我不怕。”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只问你，你想不想为你父亲翻案？”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要害。

我把苏星桐拉到了公司楼顶的天台。深夜的风很大，吹得人有些发冷。“启明科技的李建伟，

就是当年诬陷你父亲的人，对吗？”我开门见山。苏星桐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我查了当年的新闻，也查了C大的论坛。”我继续说，

“你来我们公司，是为了找证据？”“是。”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我父亲的研究手稿里，有一部分关键数据，是被李建伟篡改后拿去当做‘证据’的。

原始数据能证明我父亲的清白。我怀疑，那份原始数据，

被他藏在了启明科技的内部服务器里。

而我们公司和启明科技在‘北极星’项目上有深度合作，服务器之间有数据交换的端口。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倒吸一口凉气。她一个女孩子，居然在谋划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所以你当保洁，是为了熟悉公司的环境，尤其是服务器机房的位置和安保情况？”“嗯。

”她点点头，“我需要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身份。没人会怀疑一个保洁阿姨。

”我心里一阵刺痛。为了这个计划，她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把自己伪装成最底层的人。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明明知道这会引起王经理的注意。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我……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熬夜，想起了以前。

高三的时候，你也总是这样，最后一个走。”我的心猛地一跳。原来她还记得。“苏星桐，

”我握紧了拳头，“这件事，算我一个。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不行！”她立刻拒绝，

“你不知道李建伟是什么人。他能把我父亲逼死，就能对付你。你有一份好工作，

有大好的前途，不能被我拖下水。”“如果我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冒险，

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我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而且，你忘了？

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她愣住了。“什么？”“我那本笔记本，”我笑了笑，

“你用了这么多年，连个签名都没给我。现在，就用这个来还吧。”她看着我，

眼眶慢慢红了。过了很久，她才轻轻点了点头。那一刻，我知道，我们成了真正的盟友。

第二天，我用那个公式完成了解决方案。果不其然，王经理在部门会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