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成了这深宫里最孤独的胜利者一坤宁宫的烛火，摇曳了整整一夜。

窗外是深不见底的墨色，雪粒子夹杂着寒风，敲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又绝望的声响。

我的儿子，刚满周岁的太子李洵，正躺在我的怀里，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

太医跪了一地，每个人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皇后娘娘，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是中了烈性毒，此毒……臣等闻所未闻，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为首的张太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抱着儿子的手，

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我的目光越过他们，死死地盯着殿门。李烨，我的夫君，

当今的天子，他还没有来。从我派人去养心殿通报，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时辰。三个时辰，

足够他从皇城走到城外，却不够他从养心殿，走到他嫡子的病榻前。心，一寸寸地冷下去，

像窗外积了三尺的寒冰。“娘娘，皇上……皇上正在淑妃娘娘的承乾宫，

说是淑妃娘娘受了惊，也病倒了，皇上……离不开。”来回话的小太监抖如筛糠，

几乎要趴在地上。我笑了。在这死寂沉沉的坤宁宫里，我的笑声显得格外凄厉。淑妃，

苏灵儿，我那位风一吹就倒，走三步就喘，永远含着一包泪，

说着“都是灵儿的错”的好妹妹。我的儿子在这里生死一线，她不过是“受了惊”，

李烨就离不开了。多么可笑。我抱着怀里滚烫的洵儿，

一字一句地对张太医说：“用尽一切办法，保住太子。否则，你们整个太医院，都给他陪葬。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淬了毒的寒意。张太医猛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里带了哭腔：“臣等，

遵旨！”就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寒风裹挟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闯了进来。

是李烨。他龙袍上还沾着几片未来得及掸落的雪花，脸上带着一丝不耐和疲惫。

他先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医，眉头紧锁，然后才将目光落在我怀里的洵儿身上。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他的语气里没有心疼，只有质问。我抬起眼，

静静地看着他。这是我爱了十年的男人。从太子府的侧妃，到君临天下的皇后，

我陪着他走过最艰难的夺嫡之路，为他挡过刺客的剑，为他安抚前朝后宫，

为他生下了唯一的嫡子。我以为，我们之间，就算没有浓情蜜意，也该有相濡以沫的恩情。

可现在，我看着他冰冷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焦急，

只有一个帝王对麻烦的厌烦。“臣妾不知。”我淡淡地开口，

“只知道洵儿下午吃了厨房送来的乳糕，夜里便开始高热不退。

”李烨的视线立刻转向了我的贴身宫女，碧落：“查！给朕一寸一寸地查！看是哪个狗奴才，

敢谋害太子！”碧落领命而去。李烨这才走到我身边，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洵儿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沈微婉，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在怀疑朕？”我看着他，忽然又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臣妾不敢。”我垂下眼睑，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只是洵儿病着，

怕过了病气给皇上。”殿内的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我们相对无言，

只听得见洵儿微弱的喘息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不知过了多久，

碧落带着几个侍卫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脸色惨白。“娘娘，皇上，查到了。

毒……毒就下在厨房给太子殿下特制乳糕的银耳里。而这批银耳，

是……是前日淑妃娘娘派人送来，说是南边进贡的上品，特意给太子殿下尝鲜的。

”二碧落的话音刚落，整个坤宁宫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李烨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沈微婉！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

这一切都是灵儿做的？”我抱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弱的洵儿，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在证据指向他心尖宠的时候，

第一反应不是查明真相，而是对我兴师问罪。“皇上，”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臣妾什么都没说。碧落只是在陈述她查到的事实。”“事实？”李烨冷笑一声，

甩袖走到殿中，“什么事实？灵儿心地善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伤心半天，她会毒害太子？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反倒是你，沈微婉，你身为皇后，掌管后宫，

太子在你的坤宁宫里中了毒，你难辞其咎！”他声色俱厉，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

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忽然明白了。他不是来关心儿子的，他是来问罪的。或者说，

他是来替苏灵儿洗脱罪名的。我缓缓站起身，将已经昏睡过去的洵儿轻轻交给身边的乳母，

然后一步一步，走到李烨面前。“皇上认为，是臣妾自己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然后嫁祸给淑妃？”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

但很快又被怒火覆盖：“朕没有这么说！但后宫险恶，谁知道你是不是被身边的人利用了！

你的父亲手握重兵，镇守边关，你的兄长在朝中身居要职。如今太子尚幼，

你们沈家是不是觉得，朕对你们的倚重，还不够？”“啪！”一个清脆的耳光，

响彻整个宫殿。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李烨。他捂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沈微婉，你敢打朕？”我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李烨，

”我连“皇上”都懒得再叫，“我沈微婉十五岁嫁你，十年夫妻，为你生儿育女，

为你的江山，我沈家儿郎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我父亲的背上，

至今还有当年为护你周全留下的箭伤！现在，我的儿子生死未卜，你却在这里，

为了另一个女人，怀疑我，污蔑我的家族！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吗？”我的声音不大，

却字字泣血。李烨的脸，青白交加，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焚烧。“好，好得很！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沈微婉，你以为有沈家给你撑腰，

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来人！”殿外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将皇后禁足于坤宁宫，

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半步！彻查坤宁宫上下，所有与银耳有过接触的人，全部给朕拿下，

送进慎刑司，严加拷问！”他这是要将我宫里的人屈打成招，

坐实我“管教不严”甚至是“主谋”的罪名。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求饶，没有辩解，

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哀莫大于心死。在他说出怀疑沈家的那一刻，

我心中那个爱了他十年的沈微婉，已经死了。侍卫们犹豫着，不敢上前。我毕竟是皇后，

是他们的主母。“怎么？朕的话，你们也敢不听？”李烨怒吼道。我挥了挥手，

示意碧落她们不必反抗。“皇上息怒。”我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再无一丝波澜，

“臣妾遵旨便是。只是，还请皇上看在洵儿也是你亲生骨肉的份上，彻查此事，

还他一个公道。”李烨的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他冷哼一声，

拂袖而去，再也没有看病榻上的洵儿一眼。殿门被重重关上，然后是落锁的声音。

我成了我这坤宁宫里的囚徒。乳母抱着洵儿，哭着跪倒在我面前：“娘娘，这可怎么办啊？

太子殿下他……”我走到床边，重新将洵儿抱进怀里。他的身体依旧滚烫，

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而下。

但很快，我又将它们逼了回去。哭，是这个深宫里最无用的东西。我贴着洵儿滚烫的额头，

用只有我们母子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洵儿，别怕，母后在。母后发誓，

绝不会让你有事，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我的目光，穿过紧闭的殿门，

望向了承乾宫的方向。苏灵儿，李烨。这笔账，我们慢慢算。三我被禁足的第三天，

洵儿的情况愈发危急。张太医以命担保，用尽了各种珍稀药材，也只能勉强吊着他一口气。

他说，此毒霸道无比，若无对症的解药，太子殿下……撑不过七日。而慎刑司那边，

也传来了消息。我坤宁宫的宫人，在酷刑之下，终于“招了”。他们“指认”，

是我不满淑妃专宠，又担心太子之位不稳，才想出这么一出苦肉计，意图嫁祸淑妃，

一箭双雕。多么完美的罪名。李烨拿到这份“口供”时，是苏灵儿陪着他一起来的。

苏灵儿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未施粉黛，脸上还带着病容，显得楚楚可怜。她一进门，

就跪在了我面前，泪水涟涟。“皇后娘娘，都是灵儿的错。若不是灵儿给您送了银耳，

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更不会连累娘娘被皇上误会。请娘娘责罚！”她一边说，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瞟李烨。李烨立刻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拥在怀里，满眼心疼：“灵儿，

这不关你的事，是有些人心思歹毒，朕绝不会放过她！”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的却是我。

一场精彩绝伦的对手戏。我静静地坐在榻上，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两个跳梁小丑。

“皇上今日来，是来给臣妾定罪的吗？”我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李烨将那份沾着血的“口供”扔在我面前，冷声道：“沈微婉，人证物证俱在，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低头看了一眼那份所谓的口供，上面每一个字，

都像是用我宫人的血写成的。我笑了，笑得肩膀微微颤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李烨，“皇上，你我十年夫妻，我沈微婉是什么样的人，

你会不知道？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你只想要一个能让你名正言顺废后，

铲除沈家的理由？”李烨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身边的苏灵儿，身子也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你……你胡说八道！”李烨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是不是胡说八道，

皇上心里最清楚。”我慢慢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目光如炬，“你忌惮我父亲功高盖主，

忌惮我兄长在朝中盘根错节，所以你扶持苏家，用苏灵儿来分我的宠，来制衡我。现在，

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就用我的亲生儿子做局，想要将我们沈家，连根拔起！”“住口！

”李烨怒吼一声，扬手就要打我。我没有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的巴掌，

最终停在了离我脸颊一寸的地方。不是他不忍心，而是他不能。他还需要我，

还需要我父亲手中的兵权。“沈微婉，朕念在你是太子生母的份上，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李烨放下手，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只要你交出你父亲的兵符，自请废后，

去感业寺为太子祈福。朕可以保证，饶沈家其他人不死，并且，会尽力救治洵儿。

”图穷匕见。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废后，夺兵权。他说会尽力救治洵儿，多么可笑。

这毒本就是他们下的，解药就在他们手上。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那个会在冬夜里为我暖手，会在我生病时亲手喂药的少年郎，早就死在了权力的倾轧之中。

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被欲望吞噬的怪物。“如果，我不答应呢？”我轻声问。

李烨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那你就等着给太子收尸，看着你沈家满门抄斩吧！”他的话，

像一把最锋利的刀，捅进了我最柔软的心脏。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扶住了身后的桌子才勉强站稳。苏灵儿见状，立刻柔柔地开口劝道：“姐姐，

你就听皇上的吧。只要交出兵符，皇上一定会救太子殿下的。

姐姐也不想看到太子殿下……”“闭嘴！”我厉声喝断她的话，眼神如刀，

刮在她虚伪的脸上，“你这个毒妇，也配提我的洵儿？”苏灵儿吓得一哆嗦，

立刻躲进了李烨的怀里，

委屈地哭了起来：“皇上……臣妾……臣妾只是担心太子殿下……”李烨搂着她，

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冰冷。“沈微婉，朕的耐心是有限的。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后，朕要看到兵符。否则，后果自负！”说完，他便拥着他心爱的女人，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张太医说，

太子的毒，或许只有南疆的‘七叶莲’能解。朕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取了。只是南疆路远，

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月。太子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就看他的造化了。”殿门，

再次被无情地关上。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缓缓地瘫坐在地上。七叶莲？我笑了，

笑得眼泪直流。天下谁人不知，我母亲便是南疆圣女，我自小便熟读南疆医典。

那本医典里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太子所中之毒，名为“子午蛊”，

乃是南疆最阴毒的蛊毒之一。中毒者，午时心如火烧，子时寒冰刺骨，反复七日，

便会心脉尽断而亡。而解此蛊的唯一解药，根本不是什么七叶莲。七叶莲，

反而是催发蛊毒的引子。一旦服下，会立刻暴毙。李烨，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救洵儿！他要的，

是我儿子的命，我沈家的权，和我这个皇后的位置！好，好得很。李烨，苏灵儿，

你们既然把事做绝，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泪，走到妆台前，

从一个最隐秘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盒子里，躺着一枚黑色的哨子。

这是我出嫁前，父亲交给我的。他说，沈家的暗卫“影卫”，遍布京城，只听此哨音号令。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而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将哨子放在唇边，吹出了一段短促而奇特的音律。声音很轻，瞬间便消散在风雪之中。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床边，看着我气若游丝的儿子，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洵儿，等着母后。

母后，这就去给你，讨回公道。”四夜，深了。坤宁宫外，守卫森严。李烨以为，一道宫门，

几队侍卫，就能将我困死在这里。他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沈家了。子时，宫殿的暗影里，

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主上。

”是我父亲手下最得力的影卫，代号“影一”。“太子的情况如何？”我开门见山。

“回主上，小主子体内的子午蛊已经到了第三日，心脉受损严重。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

用金针封住了他的心脉，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若再无解药，最多……只能再撑三日。

”我的心，又是一紧。“解药的下落，查到了吗？”“查到了。

”影一从怀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解药就在淑妃的承乾宫。她每日都会将解药碾碎，

混在熏香之中，由皇上带回。皇上身上的龙涎香，看似是宠爱淑妃的证明，

实则是太子唯一的生机。”我接过纸条，看着上面寥寥数语，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李烨，

好一个苏灵儿！他们竟然用这种方式，吊着我儿子的命，以此来逼我就范！

李烨每日来坤宁宫，名为探望，实为施舍。他身上的那点微弱的解药气息，

让我儿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无尽的痛苦中煎熬。而他，

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个慈父的假象，享受着掌控一切的**！“他们……该死！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的恨意，足以将整个皇宫点燃。“主上，

是否需要属下潜入承乾宫，盗取解药？”影一问道。我摇了摇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