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民政局里头，人不多。空气里飘着股消毒水的味儿，还有点旧纸张发霉的气。

林素坐在塑料椅子上，背挺得直直的。她面前是张桌子，桌上放着离婚协议。旁边，

陈浩他妈，王芬，正拿眼剜她。“林素，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敢签，你一分钱都别想拿走！

”王芬声音尖，刺得人耳朵疼。陈浩坐在王芬旁边，没说话。他时不时看一眼林素，

眼神里有点不耐烦。他今天穿了件新衬衫，领子挺括，像是来参加什么重要活动。

林素没看她，也没看陈浩。她就看桌上那份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财产分割，

房子归陈浩，车子归陈浩，存款，也归陈浩。她那边，就一个行李箱。王芬看她不说话，

来劲了，拍了下桌子。“哑巴了？我问你话呢！我儿子对你哪里不好？你要闹离婚？

”陈浩拉了她一下。“妈，别说了。”“我怎么能不说？”王芬甩开他的手，

“这没良心的，说离就离。陈家娶了她，是她的福气！”林素还是不动。她拿起桌上的笔，

一支很普通的黑色圆珠笔。她把笔帽拔下来，又盖上。拔下来，盖上。格当，格当。

陈浩看她这动作，皱了皱眉。“林素，你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王芬哼了一声。

“好聚好散？她配吗？陈浩，你别跟她求情，这种女人，就不能给她脸！

”林素把笔放在协议旁边。她抬起头，终于看了一眼陈浩。她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死水。

看得陈浩心里有点发毛。“时间到了。”旁边办事员喊了一声，声音里没什么感情。

王芬立刻站起来，指着林素。“你敢！”林素没理她。她看着门口。门开了。进来三个人。

领头的是个男的，戴金丝眼镜，一身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

都抱着文件，表情严肃。男的走到林素身边，微微躬身。“林**，我们到了。

”王芬愣住了。“你们是干什么的？”陈浩也看着那几个人，心里咯噔一下。

那男的推了推眼镜，看向王芬，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好，我是林**的**律师，周正。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律师事务所，一共来了三位律师。还有两位经济顾问，

已经在楼下等了。”2周正说话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王芬的嘴巴张了张，

没说出话来。她看看周正，又看看他身后那两个抱着文件的年轻人，最后看向林素。

林素还是那副样子，安安静静地坐着。“律师？她请律师？”王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一个家庭主妇，她请什么律师？陈浩，你看她，她疯了！”陈浩脸色不好看。

他盯着周正。“你们是……哪个律所的？”周正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用两根手指夹着，

递过去。“君诚律所。我姓周。”陈浩没接。君诚律所。这四个字他听说过。

市里最贵的律所，打官司就没输过。听说请他们，起步价就是六位数。他一个家庭主妇，

哪来的钱？周正也不在意，把名片收了回去。他拉开林素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身后一个年轻人立刻上前，把一个厚厚的公文包放在桌上，打开。“林**。”周正说，

“协议我看过了。有几个地方，需要跟陈先生和陈太太谈一谈。”王芬反应过来了，

她一拍大腿，坐回椅子上，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刻薄。“谈什么谈？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

她同意的！现在反悔了？叫了几个穿西装的就吓唬人？我告诉你们，我不吃这套！

”周正没理她。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陈浩面前。“陈先生，

这是你公司上个月的财务流水。我们注意到，有一笔五百万的款项，

转到了一个名叫张燕的个人账户上。”陈浩的脸，唰一下白了。“张燕是谁？”周正问，

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我们查了一下，这个账户的开户人身份证信息，

跟你公司新来的那个……实习生，对得上。”王芬不认识什么张燕，但她看见儿子的脸白了，

就急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儿子的公司，凭什么给你们看！”周正推了推眼镜，

看向她。“陈太太，我们是律师。我们有合法的调查途径。”他转向陈浩。“陈先生，

这笔转账，没有经过公司正常的财务审批程序。如果林**起诉你婚内财产转移，

并且要求分割这部分财产，你说，法院会怎么判？”陈浩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手心开始冒汗。林素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她拿起那支笔，在手指间轻轻转动着。

3办事员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有点不知所措。这种场面，他平时也少见。

周正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份更厚。“还有。”周正把文件也放在桌上，

“关于陈先生名下那套别墅。我们查了，是在婚后第二年，由陈先生的父母全款购买，

登记在陈先生一人名下。”王芬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对！那是我给我们儿子买的！

跟她林素一分钱关系都没有！”周正点点头。“是的，法律上，

这属于陈先生的婚前个人财产，或者说，是您对您儿子个人的赠与。林**确实无权分割。

”王芬得意地哼了一声，抱着胳膊，看向林素。“听见没？想分我们的房子？做梦！

”周正没理会她的得意。他继续说：“但是。我们调查发现，购买别墅的全款八百万，

是从您和您丈夫，也就是陈先生父亲的共同存款里转出的。

而根据我们找到的陈先生父亲当年的遗嘱，他的那一半存款，在您，陈太太，百年之后，

应由陈先生和他的姐姐，陈丽，共同继承。”王芬的脸色变了。“陈丽**，

也就是陈先生的姐姐，已经签署了一份声明，表示如果现在对这部分遗产进行分割和追讨，

她愿意放弃自己的继承权，并将追讨回来的财产，全部赠与给……林素**。

”周正从另一份文件里抽出一张纸，推到中间。“这是陈丽**的亲笔声明和公证文件。

”王芬的眼睛瞪得老大，她一把抢过那张纸，瞪着眼看。上面的字，她都认识。

是她女儿的签名。“不……不可能！”她喊起来，“我女儿不会这么做的！这是伪造的！

”陈浩也傻了。他看向林素。“是你？你去找的我姐？”林素终于又开口了。她看着陈浩，

说：“你姐，不是你妈昨天在电话里骂的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陈浩说不出话了。

周正平静地补充：“陈太太，如果现在起诉，这套房子至少有四百万的价值，

属于您丈夫的遗产。您想，您女儿是帮您，还是帮林**？”王芬拿着那张纸，手开始发抖。

她看看林素，又看看自己儿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4周正带来的另一个年轻律师，小李，

往前站了一步。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个视频。“陈太太，陈先生。

接下来这个，可能有点……长。”小李说，“这是我们整理的一些，您在日常生活中，

对林**……进行言语和行为……嗯，记录。”视频播放了。画面有点晃，是手机**的。

第一个场景，是家里的客厅。王芬正指着林素骂，骂她不会下蛋，是个没用的东西。

林素低着头，在洗碗。王芬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天天就知道洗碗！碗能给你生孩子吗？

我儿子娶你回来是当祖宗供着的吗？”第二个场景，是饭桌上。林素端上一盘菜，

王芬用筷子戳了戳，直接倒进垃圾桶。“这做的什么猪食！狗都不吃！”第三个场景，

是林素在房间里，王芬不敲门就进去了，手里拿着林素的手机，翻看她的聊天记录。

林素想抢回来，被王芬推了一把，撞在门框上。视频还在继续。王芬的脸，从红变白，

从白变青。她看着视频里的自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关掉！快关掉！”她尖叫起来，

扑过去想抢平板。小李往后一退，躲开了。他关掉视频，屋里又恢复了安静。“这样的视频，

我们还有很多。”周正说，“时间跨度三年。如果林**以家庭暴力，或者说，

持续性精神虐待为由，提起离婚损害赔偿，陈先生，您觉得，法院会支持多少？

”陈浩浑身一震。精神虐待？这个词太重了。他看向林素。他从来没想过，

那些他习以为常的画面，那些他妈说“都是为你好”的话，在法律上，叫这个。

王芬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她指着林素，手指抖得厉害。

“你……你竟然……你敢录下来……”林素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就是空空的。

“我不录下来，”林素说，“我说出去，有人信吗？”她声音很轻，

但每个字都砸在陈浩心上。是啊。谁会信呢？他妈在外人面前，总是那么和气，那么讲道理。

5民政局里，死一样的寂静。王芬彻底蔫了。她坐在那里，像被抽了筋骨，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浩的脑子，嗡嗡作响。律师，财务流水，姐姐的声明，

视频……这些东西像一把把锤子，把他过去几年建立起来的自信和优越感，砸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林素是他的。是他从乡下带出来的，什么都不懂，全得依靠他。他让她往东，

她不敢往西。他妈骂她，她就听着。他以为这个家，他说了算。现在他才发现，

这个他以为最老实、最没用的人，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今天。他看着林素。

她还是那么安静，穿着一件朴素的连衣裙，脸上没化妆。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看她，

觉得她浑身都带着刺，扎得他生疼。“素素。”陈浩开口了，声音干涩，

“我们……我们能单独谈谈吗？”周正还没说话，林素先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谈的。

”她说。陈浩心里一空。他急了，站起身，绕过桌子，想去拉林素的手。“素素，五年了！

我们五年的感情，你就一点都不念了吗？我知道我妈对你不好，我……我以后会改的！

”他手刚伸出去，一个人影挡在了他面前。是周正的另一个助理，那个一直没说话的，

叫小陆的年轻人。个子很高，很壮，穿着一身黑西装，像一堵墙。小陆没说话，就那么站着，

看着陈浩。陈浩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陈先生。”周正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请保持距离。

否则，我的当事人有权以骚扰为由，申请人身保护令。”骚扰。人身保护令。

这些词从周正嘴里说出来，那么自然，那么合理。陈浩的手，慢慢收了回去。他看着小陆，

又看看林素。林素正看着小陆，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点……暖意？这个发现，

比之前所有的证据，都让陈浩难受。他嫉妒了。疯狂的嫉妒。6“我们重新拟一份协议。

”陈浩咬着牙说，他退回自己的座位，“房子，车子，存款，都平分。”王芬一听，又炸了。

“陈浩！你疯了！那是我们的家产！”“妈！”陈浩冲她吼了一句，“你闭嘴！”吼完，

他看着林素，放低了声音。“素素，这样行不行？只要你别离，我们……”“陈先生。

”周正打断他，“我想你误会了。我的当事人，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来谈判的。

”他看向林素。“林**，时间差不多了。”林素点点头。她拿起那支黑色圆珠笔。

王芬看着那个动作，像是看到了鬼。她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朝着林素爬了两步。

“素素！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她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别签！你千万别签！

你签了，我们陈家就什么都没了！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我给你当牛做马，求你了！

”陈浩也慌了，他妈都跪了，这事儿闹得太大了。他也想站起来，但腿肚子发软，站不起来。

“素素，素素你看我妈都这样了……”他语无伦次。林素手里的笔，顿住了。

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王芬。这个曾经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了五年的女人，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