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真的想好了？”林晚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坐在沙发上，没看她，

眼睛盯着面前那份刚刚签好字的赠与协议。红色的指印，像是烙在我心上的一块疤。

但我不能后悔。“想好了。”我语气很硬，“你弟弟要结婚，要买婚房，家里就这一套房子，

不给他给谁？”旁边，我的儿子林强和准儿媳王丽，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王丽立刻挽住我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妈，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我跟林强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林强也跟着点头：“是啊妈，我才是你儿子，

以后给你养老送终的肯定是我。”我听着这些话，心里那点仅存的愧疚，也散了。是啊。

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是外人。儿子才是根。这十年，我身体不好，大病小病不断，

都是林晚在身边伺候。她一个女孩子，端屎端尿，熬夜陪床，没有半句怨言。

所有人都说我养了个好女儿。可女儿再好，能传宗接代吗？我瞥了一眼林晚，她还站在那，

脸色白得像纸。“小晚，你别怪妈。你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以后嫁人了，

有你老公养你。你弟弟不一样，他没房没车，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我把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这些话，我对自己也说了无数遍。林晚终于有了反应。

她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睛里。“妈，我不怪你。”她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是发慌。

“只是这十年，我没日没夜地照顾您，班没法好好上，朋友没得交，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我以为，我的付出您是看在眼里的。”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天真了。”说完这三个字，

她转身回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卧室。王丽在我耳边嘀咕：“妈，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跟您甩脸子呢？真是不知好歹。”我心里烦躁，嘴上却还护着：“行了，她心里不舒服，

让她自己待会儿。”没过多久，林晚拖着一个行李箱出来了。箱子很旧了，

是她上大学时我给她买的。她走到我面前，把一串钥匙放在茶几上。“妈，这是家里的钥匙。

既然这家已经没有我的份，这钥匙我也不能留了。”她顿了顿，

目光从我、林强和王丽脸上一一扫过。“从今天起，您的养老送终，就全靠我这个好弟弟了。

”“祝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我心口一哆嗦。客厅里一片死寂。还是王丽先开了口，

她拿起那串钥匙，笑得花枝乱颤：“走了好，走了清净！妈，这下好了，房子是我们的了！

”林强也兴奋地搓着手：“妈，房产证啥时候去过户？”我看着他们俩那副迫不及待的嘴脸，

突然觉得无比刺眼。心里那个被我强行压下去的角落，开始隐隐作痛。我好像，

做错了一件天大的事。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个我住了几十年的家，

第一次让我感到如此陌生和冰冷。我安慰自己，没事的，女儿只是一时生气，

过几天就回来了。她那么孝顺，怎么可能真的不管我。然而，我等了一天，两天，一个星期。

林晚的电话，再也没有打来过。我忍不住拨了她的号码。“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一遍又一遍。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2林晚走后的第一个月，

日子过得还算舒心。王丽为了让我尽快去办过户，嘴跟抹了蜜一样，一口一个“妈”，

把我哄得晕头转向。她给我买新衣服，带我下馆子，

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会像亲闺女一样对我。林强也在旁边敲边鼓，说等他们结了婚，

就让我抱孙子。我被他们描绘的美好蓝图冲昏了头，很快就带着房产证，和他们去了房管局。

当我的名字从房产证上被划掉，换上林强和王丽的名字时，我心里空落落的。

但看到儿子儿媳那灿烂的笑脸，我又觉得，值了。我这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子吗？

过户手续办完的第二天，王丽的态度就变了。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做好早饭等他们。

王丽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粥咸菜，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妈，

怎么天天早上都吃这个？我都吃腻了。”我愣了一下，以前林晚在家，我们一直这么吃的。

“那……那你想吃什么？妈明天给你做。”王丽翻了个白眼，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

看都没看我一眼。“不用了，我自己出去买。您那手艺，也就骗骗林晚。”她说完，

就摔门走了。我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手僵在半空中。林强从后面走过来，

拿了个馒头啃着。“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怀孕了，脾气大。”怀孕了？

我顿时又惊又喜：“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就上个礼拜刚查出来的。”林强含糊地说，

“所以啊，您多担待点，以后她生的可是您的大孙子。”一听到“大孙子”三个字，

我心里那点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对，孕妇最大，我得让着她。为了我未出世的孙子，

受点委屈算什么。从那天起，王丽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嫌我洗的衣服不干净，嫌我看电视的声音太大。家里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规矩。

我以前的主卧，被他们占了。他们说主卧宽敞，阳光好，适合孕妇养胎。

让我搬到了林晚以前住的那个小房间。房间又小又暗，窗户对着北面，一天到晚见不到太阳。

我想起以前生病，林晚特意把她的房间让给我，说朝南的房间对身体好。

她自己就挤在这个小黑屋里。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林强倒是偶尔会劝王丽两句，

但王丽眼睛一瞪，他就立马蔫了。“林强，你搞搞清楚，现在这个家谁说了算！

这房子是我的！她住在这儿，就得听我的！”王丽的声音尖锐又刻薄，一点不避讳我。

我躲在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房产证上，确实是她的名字。我，

现在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老太婆。一天晚上，我起夜，迷迷糊糊走到客厅，

听见主卧里传来他们俩的争吵声。“林强，我告诉你，你妈住的那间房，我打算改成婴儿房！

让她搬到储藏室去！”“储藏室？那怎么住人啊？又小又没窗户的。”“怎么不能住？

放张床不就行了？她一个老太pó，占那么大地方干嘛？再说了，我肚子里的可是你儿子，

金贵着呢！万一她身上有什么病菌，传染给我儿子怎么办？”“丽丽，

那是我妈……”“你妈你妈！你妈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你要是不同意，这孩子我就不要了！

你自己看着办！”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我听见林强妥协的声音。“……行，

都听你的。”我扶着墙，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储藏室。他们竟然要让我去住储藏室。

那个堆满了杂物，连窗户都没有的狗窝。我的亲生儿子，为了他还没出生的孩子，

就要把我赶到那种地方去。我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不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林晚，

我的女儿……你在哪儿啊？妈错了，妈真的错了。3我最终还是被赶进了储藏室。

那是个不到五平米的小隔间，密不透风。林强把里面的杂物清了出去，塞进一张单人小床，

就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妈，您就先委屈几天。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换大房子，

到时候给您留个大房间。”林强不敢看我的眼睛，匆匆说完就走了。

我看着这个比牢房还不如的地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就是我用全部家当换来的“孝顺”？这就是我一心一意指望的“养老送终”？饭，

是王丽吃剩下的才会给我端进来。有时候是一碗冷掉的汤，有时候是几根蔫了的青菜。

他们好像忘了，我有关节炎，还有胃病，根本不能吃这些。我跟林强提过一次。他还没说话，

王丽就冲了过来。“老东西，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以为你还是这个家的主人啊？

告诉你，你现在就是个吃白饭的！”她指着我的鼻子骂，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强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妈，你忍忍吧，

她怀着孕呢……”又是这句话。又是“她怀着孕”。我的儿子，已经彻底成了王丽的傀儡。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黑暗和潮湿包裹着我，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我想起林晚。

以前我生病睡不着，她会给我读报纸，给我讲故事，直到我睡着为止。

她会把我的手脚捂在她怀里，说这样就不冷了。十年。整整十年。

那些被我视作理所当然的照顾，如今想来，却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着我的心。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我开始偷偷地想办法联系林晚。我没有手机，家里的座机也被王丽拔了线。

我只能趁他们白天都去上班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找小区的邻居借电话。

我把林晚的号码背得滚瓜烂熟。可是，每一次拨过去，都是关机。邻居张大妈看我可怜，

劝我：“桂芬啊，你这是何苦呢？当初把房子给儿子的时候，就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前阵子在市中心医院看见你家小晚了。

好像是在……陪一个什么人看病。”市中心医院？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第二天，

我揣着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坐公交车去了市中心医院。医院很大，人来人往。

我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地找，一个楼层一个楼层地问。从早上找到下午，腿都快走断了，

也没看到林晚的影子。我又累又饿，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面前一晃而过。是林晚！她瘦了，也黑了，

但那挺直的背影，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小晚！”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林晚回过头，看到我，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有事吗？”她疏离的语气，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我看着她，嘴唇哆嗦着，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想跟她说我错了，想跟她说儿子儿媳怎么对我，想求她跟我回家。

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哽咽。“小晚……妈……”她轻轻挣开我的手。“如果你是来要钱的，

我没有。如果你是来让我回家的，那更不可能。”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件被王丽淘汰下来的旧衣服，又脏又皱。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很快就消失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转身就要走。我急了，死死地拉住她。“小晚！

你别走！你听妈说！”就在我们拉扯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很自然地把林晚护在身后，看着我，眉头微皱。“您好，请问您是？”我看着他，

又看看林晚，心里一沉。“我是她妈！你又是谁？”男人还没说话，林晚就开口了。

“他是我请的律师。”律师？我脑子“嗡”的一声。请律师干什么？林晚看着我，一字一句，

清清楚楚。“妈，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了。”“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4“诉讼？什么诉讼？”我彻底懵了，完全不明白林晚在说什么。

林强和王丽霸占了我的房子，虐待我，该去告状的人是我，怎么反倒是她先告了？

林晚看着我震惊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妈，您忘了吗？十年前，

您第一次大病初愈，拉着我的手，签了一份协议。”协议？我的脑子飞速运转。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我刚从鬼门关回来，心里害怕，怕自己哪天就没了，

留下林晚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当时林强还在上大学，指望不上。我便自作主张，

找人写了一份“抚养与赡养协议”。协议里写得明明白白，

林晚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和医疗，直到我去世。作为回报，我名下的这套房子，

在她为我养老送终后，由她继承。我还拉着林晚，一起去公证处做了公证。可后来，

我身体渐渐好了，林强也毕业工作了。传宗接代的念头，又在我心里活了过来。这份协议，

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以为，只要我不提，林晚一个女孩子家，也不会记得。

没想到……她不仅记得，还把它当成了武器！“那份协议……那份协议不算数！”我急了，

口不择言，“我是你妈！我养你这么大，你照顾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天经地义？

”林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法律上，子女对父母有赡养义务，

但没有牺牲自己的人生，做二十四小时贴身保姆的义务。”她旁边的律师推了推眼镜，

接过了话头。“张女士，根据您和林晚女士签订的，并经过公证的协议。

您单方面将协议中标明的房产赠与第三方，已经构成了严重违约。”“根据协议条款，

林晚女士有权要求您赔偿这十年来的所有损失。包括但不限于，

她为了照顾您而放弃工作的误工费，十年间的护工费用，以及精神损失费。

”律师递给我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根据市场价，初步核算出的赔偿金额。您可以看一下。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纸。当我看清上面那一长串的“0”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一百八十万！整整一百八十万！我那套老破小，就算把我和林强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不……不可能！你们这是敲诈！”我歇斯底里地喊道。“张女士，请您注意言辞。

”律师的语气依旧平稳，“我们所有的计算都有理有据。法院传票，

很快就会寄到您现在的住址。”“另外，我们已经向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

您儿子名下的那套房产，也就是您原来的房子，已经被冻结了。在官司结束前，

他们无法进行任何交易。”房子……被冻结了？我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千算万算，想把一切都留给儿子。到头来，不仅什么都没留下，

还背上了一身还不清的巨债。林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妈，

这是你教我的。”“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说完，就和那个律师一起，

转身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想追，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得我无地自容。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我像个游魂一样回到家。

林强和王丽正因为晚饭吃什么而吵架。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

王丽没好气地嚷嚷：“又跑哪儿野去了？不知道回来做饭吗？真把自己当老佛爷了！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林强面前。“房子……被冻结了。”“什么？”林强和王丽异口同声。

我把医院里发生的一切，艰难地复述了一遍。当听到“一百八十万”这个数字时，

王丽的脸瞬间白了。“一百八十万？她疯了吗？她怎么不去抢！”林强也慌了神：“妈，

这……这是真的吗？姐真的要告我们？”“不是告我们，是告我。”我惨笑一声，

“但是房子在你们名下，已经被冻omel结了。”王丽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上来撕扯我。

“你这个死老太婆！都是你干的好事！签什么破协议！现在好了，房子没了，我们住哪儿？

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你把我的房子还给我！你还给我！”她又抓又打，

我根本无力反抗。林强在一旁，看着我们，手足无措。

他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我突然觉得无比可笑。这就是我豁出一切，想要守护的家人。这就是我引以为傲的儿子。

一场天大的闹剧。而我，是那个最愚蠢的小丑。5法院的传票，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那封白色的信封，像是一张催命符，摆在茶几上，谁也不敢去碰。家里彻底乱了套。

王丽每天都在咒骂，骂我，骂林晚，骂所有的一切。她不再伪装，露出了最恶毒的嘴脸。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当初就不该让你进这个家门！”“现在好了，房子没了，

我还要挺着大肚子跟你儿子出去租房子住！”“我告诉你林强，这事你要是解决不了，

这孩子我也不要了，我们俩立马离婚！”林强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只能把气撒在我身上。

“妈！你当初为什么要签那种东西！你这不是害我吗？”他通红着眼睛，第一次对我大吼。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我哭着说，“我以为她是你姐，是一家人，谁知道她心那么狠！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百八十万啊！我们去哪儿弄这么多钱！

”林强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他停在我面前。“妈，你去求求姐。你去给她下跪，

磕头，求她撤诉！你是她妈，她不能这么对你！”下跪？磕头？我愣住了。

让我去给女儿下跪？“对！你去求她！”王丽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告诉她，

只要她肯撤诉，以后我们保证好好孝顺你！让她住回主卧，我天天给她做好吃的！

”我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心如死灰。到了现在，他们想的，依然只是他们自己，

只是那套房子。我的尊严，我的死活，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不去。”我摇着头，声音嘶哑。

“你不去？”林强提高了音量，面目狰狞，“你不去，我们就都得睡大马路！

你忍心看着你未来的孙子，一出生就没地方住吗？”“那也是你们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