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晏。

那双曾经盛满了星辰和柔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陌生和疏离。

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路人。

“沈晏，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

“你再看看我，我是念念，你的念念啊。”

沈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念念？

好熟悉的名字。

可他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

除了自己的名字叫沈晏，是这九玄宗的宗主之外，再无其他。

“姑娘，请自重。”

沈晏终于还是伸出手，不带一丝感情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

他的力道不大，但顾念却像是被万钧巨石击中，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她的脸色，比沈晏还要苍白。

“你……真的忘了？”

“忘了我？”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沈晏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这个女人很美，美得很有攻击性，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愁。

她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有爱，有痛，有绝望，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疯狂。

这种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给缠住了，让他莫名地烦躁。

“来人。”

沈天扬声唤道。

两名守在殿外的弟子立刻走了进来。

“宗主。”

“将这位姑娘，送下山去。”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是。”

两名弟子面露难色，他们都认识顾念，知道她是宗主心尖上的人。

可此刻宗主的命令，却又让他们不敢违抗。

“沈晏！”

顾念终于从那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中回过神来，她冲上前，想再次抓住他的手。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你怎么可以忘了我！你怎么敢忘了我！”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沈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更不喜欢这个女人带给他的，这种莫名的烦躁感。

“我不认识你。”

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又残忍地说道。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那袭白衣，决绝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顾念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忘了。

他真的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会叫她“念念”，会把她宠上天，会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话而跑遍半个修真界寻找食材的沈晏，死了。

死在了这座冰冷的祭坛上。

死在了他自己亲手点燃的忘情香里。

两行清泪，无声地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同心咒，咒的是两个人。

凭什么要你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痛苦？

凭什么要你亲手剜掉自己的心，来换我苟活于世？

沈晏，你好狠的心。

……

沈晏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他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坐在窗边。

窗外，月色如水。

可他的心，却乱成一团。

那个女人的脸，她悲痛欲绝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心口那股陌生的钝痛感，也越来越清晰。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这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空落落的。

“宗主。”

门外传来他最信任的护卫，林风的声音。

“何事？”沈晏的声音有些疲惫。

“长老们都在议事厅等您，说是……关于祭坛的事。”林风的语气有些迟疑。

沈晏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

“知道了。”

当他推开议事厅大门的时候，所有长老都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为首的大长老叹了口气，走上前。

“宗主，你……感觉如何？”

沈晏摇了摇头，“无事。”

大长老看着他清冷淡漠的眼神，知道忘情蛊已经起了作用。

他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欣慰的是，宗主终于保住了性命。

酸楚的是，那对曾经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顾……顾姑娘她……”大长老犹豫着开口。

沈晏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已命人将她送下山。”

“以后，九玄宗，不准她再踏入半步。”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人都知道沈晏曾经有多爱顾念。

可现在，他却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番绝情的话。

忘情蛊，果然霸道。

“宗主，这……恐怕不妥。”一位长老忍不住开口，“顾姑娘毕竟……”

“没什么毕竟。”

沈晏冷冷地打断了他。

“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屡次纠缠本座，坏我宗门清誉，本座没有当场杀了她，已经是法外开恩。”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议事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所震慑。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沈宗主吗？

虽然以前的沈晏也很有威严，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冷得像一块万年玄冰。

仿佛……没有了心。

沈晏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说吧，叫我来，所谓何事？”

大长老回过神来，连忙躬身道：“宗主，忘情蛊虽已成功，但您的身体毕竟受损严重，需要静养。另外，那同心咒的源头，我们还未查清，恐怕……”

沈晏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同心咒。

这个词，让他又是一阵心烦意含。

他隐约记得，自己之所以会躺在那个祭坛上，就是因为这个东西。

“源头？”

“查。”

沈晏只说了一个字。

“是。”

“还有一事，”大长老继续道，“您沉睡的这三日，魔族那边似乎有所异动，我们担心……”

“无妨。”

沈晏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气。

“他们若敢来，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股凛然的杀意，让在场的长老们心中一凛。

他们知道，那个杀伐果断的九玄宗宗主，回来了。

只是，代价太大了。

会议结束，沈晏独自一人走在回寝殿的路上。

夜风微凉，吹得他有些发空的心口，更加难受。

他路过一片桃花林。

这个季节，桃花早已谢了，只剩下满树的绿叶。

可他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他仿佛看到，那满树的绿叶，在月光下，忽然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

花瓣雨中，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正背对着他，站在树下。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回头。

对他，回眸一笑。

沈晏的心脏，猛地一缩。

剧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心口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他的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

“呃……”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额头上冷汗涔涔。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女人……又是那个女人！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只是一个幻象，就能让他痛不欲生？

就在他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一个清冷又带着担忧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宗主？”

沈晏费力地抬起头。

看清来人，他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是林风。

“扶我……回去。”

林风看着沈晏痛苦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迅速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宗主，您又看到幻觉了？”

沈晏没有回答，只是靠着他，艰难地喘息着。

林'风叹了口气，低声道：“宗主，有些事，忘了……未必是好事。”

沈晏的脚步一顿。

他猛地推开林风，锐利的眼神直视着他。

“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