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进城东那间二十平的公寓时，雨正下得凶。

墙皮剥落了一半，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床垫直接搁在地上，连个床架都懒得买。

我把电脑放在唯一一张折叠桌上，打开文件夹，《烬光》两个字静静躺在屏幕中央，像一把沉睡的刀。

这剧本本该是苏晚晴通往戛纳的登基礼。

一个出身底层的**，在夜店卖命跳钢管舞，被权贵玩弄、背叛、封杀，最后反手掀了整个娱乐圈的牌桌——角色原型就是她。

当年我一笔一划写她的挣扎、她的屈辱、她的野心，写到凌晨三点眼眶发烫，以为在为爱人铸造王冠。

现在再读，只觉得荒唐可笑。

她早就不需要挣扎了，也不配演“被踩进泥里的人”。

她现在踩别人。

三天后，我在老地方见了周曼。

街角那家破咖啡馆，墙上贴着十年前电影节的海报，已经泛黄卷边。

她翘着二郎腿进来，叼着烟冷笑：“顾淮？你还活着呢？我以为你已经被苏晚晴榨干魂魄，投胎去了。”

我没接话，搅了搅杯里凉透的咖啡：“现在圈子里，有没有一个所有人都在踩，但你还看得出她眼里有东西的演员？”

她眯起眼，“你疯了？这时候还想着捧人？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能托她上天的金牌编剧？”

我说：“我想做导演。”

她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烟灰抖在桌布上：“行啊，那你得找一头不怕死的狼。不是那些装可怜搏同情的小白花。”

然后她报了一个名字：温念。

半年前一场直播，网友刷屏骂她“丑女靠潜规则上位”，她直接怼回去：“你们键盘敲得挺欢，不如去查查自己祖宗三代有没有卖过身？”结果视频被剪成“艺人怒斥粉丝”，全网群嘲，代言解约，试镜拒尽，业内封杀令虽未明说，却比明说更狠。

我回去翻了她早期拍的几个学生短片。

一段三分钟哭戏，镜头怼脸，她跪在雪地里抱着尸体，瞳孔先是涣散，然后猛地收缩，像是灵魂被硬生生拽回躯壳——那种痛，不是演技，是真从骨缝里渗出来的。

我联系她经纪人，约面试。

第二天下午，她来了。

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牛仔裤磨出了毛边，指甲崩了一角，像是刚干完活就赶来。

但她站得很直，背脊绷成一条线，眼神不闪不避。

我没让她念《烬光》里的大段独白。

而是递过去一张纸：“假设你现在欠了一百万，债主拿着你母亲的病历逼你还钱，你说什么能让对方心软，又不显得卑微？”

她低头看了五秒，忽然笑了，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铁锈：

“我妈早死了，你们拿不到她签字。但如果你敢动她坟头一寸土，我不报警，我让你全家睡不安稳。”

语气平静，没有咆哮，没有眼泪，可那一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跳重了一拍。

这才是我要的角色。

不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后，眼里还能燃起火的女人。

“女主角，你来演。”我说。

当晚，我把项目书发给过去合作过的制片公司、投资方、发行渠道——全部已读不回。

第二天中午，热搜炸了：

【疑似顾淮新剧本泄露，内容狗血老套】。

文章署名“匿名业内人”，通篇贬低《烬光》结构松散、人物悬浮、情节逆天，末尾一句尤其恶毒：“某些人靠老婆上位多年，如今江郎才尽，还想复制成功？可笑。”

我知道是谁的手笔。

苏晚晴不会允许任何人用“不属于她的资源”翻身。

但我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窗外暴雨倾盆，雷声滚过天际，像命运在头顶擂鼓。

我打开剪辑软件，导入温念那段试镜视频，开始做预告片。

这一局，我不再等谁施舍舞台。

也该让有些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怎么亲手点燃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