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明晃晃地打在厨房的料理台上，有点儿刺眼。江晚清煎着鸡蛋，锅里滋滋啦啦的响，脑子里却像一锅煮糊了的粥，乱七八糟。

“星雨”这俩字跟刻在她脑回路里似的，循环播放。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楚明舟发出那声呢喃时，气流微弱的震颤，和他喉结几不可见的滚动。那不是幻觉。

楚明舟坐在餐桌边看手机，和平常任何一个工作日早晨没什么两样。他甚至还抬头夸了一句：“今天鸡蛋煎得不错，边缘焦黄，是我喜欢的火候。”

江晚清端着盘子走过去，尽量让表情自然点儿，别像个发现丈夫出轨的怨妇，虽然她心里头已经上演了八百集苦情连续剧。她把盘子放在他面前，手指尖有点凉。

“凑合吃吧。”她扯了扯嘴角，估计笑得比哭还难看。

楚明舟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像是随口一提：“昨晚好像没睡好？翻来覆去的。”

江晚清心里咯噔一下。他注意到了？那他记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梦话？她垂下眼，拿起桌上的牛奶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稍微镇定了一点。

“可能…可能是咖啡喝晚了。”她找了个最蹩脚的借口，声音有点干。

楚明舟“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低头专心吃饭。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咀嚼得很慢，看不出任何心虚或者异常。这种正常，在这种时候，反而显得特别不正常。

江晚清味同嚼蜡地吃着早餐，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楚明舟身上瞟。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和那块他戴了好多年的表。他的一切，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现在，这熟悉里硬生生嵌进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像个不和谐的音符，把整首曲子都带跑了调。

她得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傻坐着，让自己被这种猜疑活活憋死。

楚明舟吃完饭，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走到门口，他像往常一样，转过身揽过江晚清，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我走了，晚上可能要晚点回来，有个项目要碰一下。”

他的嘴唇温热，气息干净。若是昨天之前，这个告别吻能让她甜上一上午。可现在，江晚清只觉得额头上被亲过的地方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她甚至荒谬地想，他吻她的时候，闭上的眼睛里，会不会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嗯，路上小心。”她听到自己声音平静地说。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楚明舟的身影。屋子里瞬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得可怕。

江晚清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演戏真累，尤其是心在油锅里煎着，脸上还得装得云淡风轻。

她站直身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个她住了三年的家。每一件摆设，都带着她和楚明舟共同生活的痕迹。沙发是他们一起挑的，窗帘的颜色是她选的，墙上的画是他们在旅行时买回来的纪念品。这里曾经是她觉得最安全、最温暖的堡垒。

可现在，这个堡垒好像从内部出现了裂缝。

她得找到点证据。要么证实她的恐惧是真的，要么最好能证明那只是她的一场误会。

第一个目标，是楚明舟的手机。

他的手机密码她是知道的，是他们结婚纪念日。平时楚明舟对她完全不设防，手机随便放，偶尔让她帮忙回个消息也是常事。江晚清从来没那么刻意地去查过什么，她觉得夫妻之间该有点基本的信任。

可现在，去他妈的信任。那声“星雨”把她的信任砸出了一道深坑。

她拿起楚明舟放在茶几上充电的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得厉害。有种做贼的感觉，手心都有点冒汗。她深吸一口气，输入密码，屏幕亮了。

微信聊天列表，置顶的是她，还有几个家庭群和工作群。她手指飞快地滑动，搜索框里输入“星雨”两个字。

结果：未找到相关联系人或聊天记录。

她不死心，又点开通讯录，搜索。同样，什么都没有。

她想了想，又点开短信、备忘录、甚至邮箱APP。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她都搜了一遍。那个名字就像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痕迹。

这并没有让江晚清感到轻松，反而让她心里更沉了。删得这么干净？要么是根本不存在这么个人，要么就是楚明舟刻意抹掉了所有线索。后一种可能，更让人心惊。

她放下手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沙发上，一无所获。

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最后定格在书房那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个旧的纸箱，是楚明舟放一些不常用但又舍不得扔的杂物的。以前她觉得那是怀旧，现在看，那简直像个藏着秘密的潘多拉魔盒。

她走过去，蹲下身，开始翻看。里面大多是些专业书籍、旧的图纸、一些获奖证书，还有几本大学时代的笔记本。她一本一本地拿出来，仔细翻看。笔记本里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建筑草图，偶尔有几页空白处画着些幼稚的涂鸦，看不出什么特别。

直到她拿起箱底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壳的素描本。这本子她有点印象，楚明舟说过是他学生时代乱画东西用的，她以前从没兴趣翻看。

她打开素描本，前面几页确实是些静物或风景素描，笔法稚嫩。但翻到中间偏后的时候，她的手指顿住了。

那一页，没有图画，只有用钢笔反复写下的同一个词，密密麻麻，占满了整张纸。

星雨。

字迹是楚明舟的，但比他现在的字迹要青涩、用力得多。有的笔画甚至戳破了纸张。那种重复书写的偏执感，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少年人才有的、不管不顾的浓烈情绪。

江晚清的呼吸骤然收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

这比任何聊天记录都更有冲击力。这不是一时的梦呓，这是刻在青春里的印记。她几乎能想象出很多年前，一个年轻的楚明舟，在灯下，带着怎样一种心情，一遍又一遍地书写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触碰到素描本最后面有一个硬硬的、方形的突起。她摸索着，发现内页口袋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用手指抠了一下，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一个小小的、看起来有些旧的锁扣，连着一点残破的皮革边缘，像是什么盒子的锁具部分，但盒子本身并不在这里。

她的心跳更快了，这个锁扣，和这个写满名字的素描本放在一起，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有一个带锁的盒子，里面藏着关于“星雨”更确凿的东西？那个盒子，现在在哪里？

突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江晚清吓得差点把素描本扔出去。她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纸箱，胡乱摆成原来的样子，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楚明舟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点歉意：“老婆，我车钥匙忘拿了，刚才在楼下摸口袋才发现。”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玄关柜，拿起钥匙。看到江晚清还蹲在书房角落，他有点奇怪：“你蹲那儿干嘛呢？找东西？”

江晚清赶紧站起来，因为蹲得太久，腿有点麻，身子晃了一下。她强装镇定，拍了拍手上的灰：“啊…嗯，想找我以前那本摄影集看看，好像记得放这个箱子里了，没找到。”

楚明舟不疑有他，笑了笑：“可能塞别的箱子里了吧。我走了啊，这回真走了。”

“哦…好。”

门再次关上。

江晚清虚脱般地靠在墙上，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刚才那一瞬间，她活像个被当场捉住的小偷。

她看着那个恢复原状的纸箱，心情比翻看之前更加沉重和混乱。手机里干干净净，旧物里却藏着如此汹涌的过去。

那个带锁的盒子，像鬼魅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它一定存在过。里面到底锁着什么呢？照片？情书？还是更多她无法承受的秘密？

楚明舟的体贴和正常，此刻在她看来，都成了演技高超的证明。他心里装着这么一段深刻到需要上锁封存的往事，却能和她安然无恙地生活三年？

这日子，没法儿这么过下去了。她得找个人说说，不然她会疯。

她拿起手机，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拨通了闺蜜林薇的电话。

“喂，薇薇…”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哽咽，“你现在方便吗？我…我遇到点事儿，心里堵得慌。”

她需要一个人来告诉她，是她想多了，还是她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