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常听娘亲讲她小时的故事。她总会站在门檐边，望着遥远的南方。一站便是许久。

那是漓海的方向。娘亲说，那是家的方向。家，长什么样子呢？

1容姻总会托腮盯着红墙金瓦所围的一方天发呆，幻想着这个她从小就一直听到的东西。

她从没见过娘亲口中的家。自她出生起，她就只见过这些红墙金瓦。娘亲说，这不是家，

她迟早得回家去。可她从来没走出过这里……她是娘亲被抓后，受人强迫的产物。是的，

被抓。娘亲是鲛人，而她是半人半鲛。几百年来，鲛人与人类之间并无外交。

直到……当今圣上登基……他残忍狠辣，又贪迷享乐，对传闻中曾出现过的鲛人非常好奇。

渔船故意被翻，掉入海的不是渔民，而是等待鲛人救人的道人。鲛人越抓越多，

他们对鲛人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刻。直到······他们发现了一件令人疯狂的事。人类，

可以通过道法，与鲛人绑契。自此，寿命共享人死，鲛死；鲛活，人活。鲛死却对人无影响。

这是一个不平的契约，也是一个令人狂热的契约。长生，不再是空谈。人类狡诈。很快，

一些人已经绑定了契鲛。他们称“它们”为——“鲛奴”。短短不到半年，

人鲛之战一触即发。人鲛一战，人类伤亡惨重，鲛人受创亦是，鲛王望着还年幼的小鲛，

望着身受重伤的子民……血泪自眼角流出，她的痛苦让众鲛为之一颤。“不！王！”“王！！

！”人鲛一战以鲛王舍去一身妖力，封住漓海而终结。人类踏不进漓海，但人类俘获了鲛王。

2鲛王，也就是她的娘亲——清涟，被献给了当今圣上。圣上已有鲛奴，娘亲美貌过甚，

被纳入后宫，谁也不奇怪。娘亲性格冷淡，又仇视人类，恩宠不长，也谁都知道。皇后善妒，

苛扣俸禄，娘亲又遭她陷害，住入冷宫，这个就只有她们自己清楚了。娘亲痛恨人类，

却对她很好。她常常抱着她，讲着令人向往的故事，时不时低声对她说一声：“幺幺，

你要回家去。”可是，她要怎样才能回家呢？这是小女孩如何都解不开的疑惑。“在想什么？

这么入迷？”容姻回神，正对上清涟笑吟吟的双眸，以及…跟在她身侧一声也不吭的男孩。

“娘亲，宴清哥哥。”女孩甜甜地回道。宴清，是六年前，清涟还得圣宠时，某日出宫，

看他可怜救回来的人，自此，他便一直跟在清涟身边，那时，他仅4岁。“幺幺，

想出去看看吗？今天是人类的万花节。”冷宫，什么都没有。就算是偌大的京城，

天天转便也无处可转，更何况，她的女儿，已经在这小小的宫殿内，足足待了五年。

女孩时常发呆。清涟忧于这一点，又痛于这一点。她尚且不知天下之大，也许在她的世界里，

只有红墙金瓦、树上鸟儿与自己所讲的事。自幺幺出生这五年来，她也动摇过。

当初为了鲛皇族血脉的延续而选择生下她，却忘了她之后的生活，

忽视她的快乐……真的正确吗？自己已无希望再回漓海，但，幺幺还有。3“万花节？

很热闹吗？”女孩双眼放光。“当然。”清涟忍不住笑道。“但是我出不去啊。

”女孩忽的想到了那个可怕的老巫婆皇后，整个人都泄了气。“你鲛姨可以帮你。

娘亲已经与她说了，你与清清一同出去转转。

”身侧一言不发的男孩听见这话才轻轻拽了拽身侧女人的衣摆，“涟姨，

我不去…鲛姨与幺幺一起。”女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与幺幺年龄相仿，

怎么会不好奇万花节，你们鲛姨留下来陪我就够了。”男孩眉头仍紧皱。“担心什么，

我一个人还能出事?”女人淡笑，“而且你们鲛姨也在，她是……”清涟顿了一下，

眼中流出几分厌恶，“那个**的契鲛，宫里还没人敢伤她性命。

”娘亲的话说服了两个孩子，这些年来，如果没有鲛姨的暗中接济，她们早就死了。

……如果……没有万花节，如果……那次没有出宫，就好了。

4两小孩并肩往回走.女孩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花环，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宴清哥哥，

你说……娘亲会喜欢这个花环吗?”对上女孩希翼的目光，宴清忍不住扯出一抹笑，

“只要是你送的，涟姨都会喜欢。”“嗯嗯。”女孩全方位欣赏着花环，越看越满意。

……黑，笼罩了整个宫殿。静，流淌在二人身边。女孩不自觉握住了宴请的手。“别怕。

”宴清一手拉过女孩，走在她的前侧，护住她大半个身子。门被推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娘亲！”“涟姨！”二人朝屋内跑去。怎么会？明明，

明明她不久还在和他们谈笑……怎么会？是谁？是谁？！

那双原本满含笑意的双眸早已失了原有的色彩。前不久还在和他们谈笑的人，

如今已倒在地上，嘴角的血迹已干涸。花环滚落在地，艳丽的花沾上血迹。地上有道血符，

那是鲛人族最大的祝福语，围绕着一个“长”字。她手指上满是血污，右手食指还按在地上，

仿佛死前用了很大力气，死后便维持着此状态直到死僵。那一夜，她失去了娘亲。那一夜，

人类，万花节。5“皇后一直想让王成为她的契鲛，只是因为王谨慎，她一直找不到理由。

”“皇后不知从哪里知晓了你们出了宫。”“她带着人明面上是兴师问罪，

其实宫中都知道她真正想做的是什么。”“王族对所有鲛人有血脉压制。”“王让我离开，

我不受控制。”鲛姨轻拍二人的肩，三人的眼都早已红肿。“王命令我走时，

让我为公主带几句话。”女孩微微怔神。“王说，让您不要为她报仇，没那个必要，

她本来······就不是很想活。”“她说，鲛人皇族，可以至死，但不能为他人奴，

屈辱地活。”“不能屈辱活…”“不能屈辱活…”这句话宛如一道魔咒，围绕在它身边，

从此扎根心底。刚止住的泪水不断涌出，她双手慢慢攥紧。从小居于宫阁时，她不恨。

从小没吃过饱饭时，她不恨。大公主往冷宫放蛇咬她时，她也不恨。因为有娘亲在，

所以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真的什么都可以。她可以每天与饿狗抢食，

她可以忍受来自大公主的欺负。她可以不期待父亲，她甚至可以一辈子都不出这四方天地。

只要…还她一个完好的娘亲。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她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

但是为什么，连这个都不允许呢。6“王最后说，让公主您，回家去。”“一定要回家去。

”回家……家？没有娘亲的家，该叫什么？她还太小，她不太懂。……十三年后。“公主，

今儿是您和亲的日子。”一旁嬷嬷将容姻按在梳妆台前。虽喊的是您，却一分尊重也无。

“要不是和亲之事，她能回来？”十三年，十三年能发生太多事……娘亲的死，

让圣上仿佛找到了理由般，将这个他不想看见的女儿赶出宫去。全然不顾，她当时仅5岁。

她与宴清哥哥寸步难行……她总是要靠宴清哥哥。也许是嫌自己累赘吧。

一个睡了不知多久的觉，一个睡的天昏地暗的觉，睡到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醒来后，

并不像往常一样看见宴清哥哥，她等了许久，也找了许久，无果。她不怪他，要不是他，

早在出宫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死亡的倒计时了。她流浪了不知多久，

直到……被宫里的人找到，因为和亲。……她被带回宫后。她的父皇，容帝，

在见到她时有些失神“涟……”素以残暴著称的人，此刻却红了眼眶。

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却只是想笑。虚伪，向来是人类的代名词。“和咱公主和亲的，

不会是那位吧?”“就是他，那个十几年前被找回来的晏国皇子……”“好像是叫……宴清。

”哐当——“公主?”容姻轻轻掀开马车窗的挡帘，

“他可是十二年前被找回来的?”“公主如何知道?”听到回答，容姻睫毛轻颤，放下帘子，

不再多言。皇子？容姻心里很乱，诸多问题扑面而来。但她现在只想见他。

她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笑意。那是内心再乱也无法忽视的巨大——窃喜。……“公主，到了。

”一只手自帘外伸来，那手五指修长，骨骼分明，煞是好看。“公主，该下轿了。

”那人含笑的声音传来。容姻心跳如鼓。她再次见到了那个人，她的……宴清哥哥。

“这些年你……”一根手指抵上了她的唇，打断了她的话。“好，我不问就是了。

”他还活着，便够了。她从没忘记过娘亲的话，她得回家去。只是之前的流浪，别说回家，

活着，便已是一种幸运。但现在…不一样了…………容姻一边磨着墨，一边斟酌着如何开口。

仿佛是猜到了身边人在想什么，宴清轻叹一口气，放下手中毛笔，将人拉了过来。“幺幺，

鲛人的寿命很长，”他看着容姻澄澈的眸。“幺幺不急于回家，陪我几年，好吗？

”容姻有些呆愣，自昨天清楚了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后，她一直处于思想混沌中。但是，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等她细想，下一句话的内容让她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你知道的，

人的寿命，可是很短的。”7他们就像寻常人家的夫妇一般，没有什么后宅争斗，

没有什么妾侍争宠。有的只是……她闲来修理他为她种的花，他手执书卷坐在她附近，

时不时抬头，二人对视一眼。他教她识字，教她木雕。重要场合，他总要带她出席，

世家**们只要跟她交流超过三句话，他便像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时刻注意这里，

生怕她在不知名角落受到欺负。对此，她只是想说。宴清哥哥，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对此，

宴清也很无奈。……华美的钗饰，精巧的灯笼，做工精致的胭脂……他都想买给她，

他也这么干了。直到——大包小包再也拿不下。于是，逛灯会的人们便能看见一身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