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你哥的报告出来了。尿毒症。”我爸林建国放下筷子，屋里的空气停了。

我妈王秀兰给我夹了块排骨，堆在我的碗里。“全家都验了血，就你的肾，最配。

”她没看我，只是盯着桌上的菜。“你是个孝顺孩子，也是个律师，你懂法。

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弟弟林伟在旁边玩手机，头都没抬：“姐，不就一个肾吗？你给了，

爸妈说了，那套市区的房子就给你。”我爸最后拍了板。“下周一的手术，

我已经给你俩都定好了。林云，你哥的命，就全靠你了。”他们不是在商量，是在通知我。

我看着这三张熟悉的脸，笑了。上一世，我就是这样被他们推进了手术室。

我死在了手术台上，他们三个，拿着我的死亡赔偿金，给我哥买了新车，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过了个新年。1我放下了筷子。筷子跟瓷碗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我不捐。”三个字，我说得很轻。林建国的脸瞬间涨红。他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跟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啪！”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我的左脸上。

**辣的疼。我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你这个畜生！”他指着我的鼻子，

唾沫星子喷到我的脸上。“你哥的命你都不救，我养你有什么用！”王秀兰也站了起来。

她没有扶我，而是像一头母狮子一样扑了过来。她的手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向后扯。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她开始嚎啕大哭，声音尖利。

“你哥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要去你单位闹，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冷血的毒妇！

”林伟把手里的手机对着我的方向狠狠砸了过来。手机擦着我的肩膀飞过去，

撞在后面的墙上，屏幕碎裂，掉在地上。“姐，**是不是有病？”他的声音里满是烦躁。

我扶着桌子，慢慢站直了身体。左边脸颊已经高高肿起。我看着他们三个。

林建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王秀兰抓着我的头发不放，身体还在发抖。

林伟捡起他摔碎的手机，满脸的怒气。“我说完了。”我拨开王秀兰的手。

她的指甲在我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我没有回房间。我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王秀兰更大声的哭嚎和林建国的怒骂。“反了天了！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

就永远别回来！”我关上了门。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里面。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我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冷风吹在脸上，肿起来的半边脸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走到小区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市中心医院。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发动了车子。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我拿出手机，

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三声，被接了起来。“喂。”一个冷静的男声。“陆主任，

我是林云。”“你去年那场‘医疗事故’，你想不想知道真相？”2第二天早上八点半。

我准时出现在律所的打卡机前。脸上画了很厚的妆，勉强遮住了红肿。前台小张看到我，

眼神有些躲闪。“林姐，早。”“早。”我走进办公区。

几个同事正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看到我进来，他们立刻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空气里有一种古怪的安静。我的位置就在主任办公室的外面。我刚坐下，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张主任站在门口，对我招了招手。“林云，你来一下。”他的表情很严肃。我走进办公室，

关上了门。“主任。”他没有让我坐，而是指了指窗外。“你自己看吧。”我走到窗边。

律所楼下的大厅里，围了一圈人。王秀兰正一**坐在大厅中央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没天理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

名牌大学的律师，竟然见死不救啊！”“她亲哥哥就快死了，她不肯捐肾啊！

”林建国站在她旁边。他手里拿着一沓传单，正挨个发给围观的人。传单的最上方，

是我的职业照。照片下面，是四个又黑又大的字。“毒妇林云”。

周围的人对着楼上指指点点。闪光灯不时亮起。“林云。”张主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是严重的道德问题。”“我们是律所，声誉就是生命。律所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你先停职，回家把‘家事’处理好。”“处理不好，

你就不用回来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盖好章的通知单，推到我面前。《停职通知书》。

我拿起那张纸。“主任，这是我的私事，根据劳动合同，律所无权因此将我停职。

”“你还跟我讲劳动合同？”张主任冷笑一声。“林云，你现在是整个律所的负面新闻。

你不走，影响的是所有人的业务。”“你觉得，大家是会支持你，还是支持我？”我看着他。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我把停职通知书折好，放进口袋。“我明白了。

”我转身走出办公室。外面的同事们都低着头，假装在忙。没人看我。我回到自己的座位，

开始收拾东西。电脑、文件、我养的一小盆多肉。我把所有私人物品装进一个纸箱。

抱着纸箱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律所的几个合伙人正站在不远处，对着我这边指指点点。

我抱着纸箱，走向电梯。经过大厅时，哭闹声更大了。王秀兰看到了我。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扑向我，被保安拦住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林建国把一张传单直接塞到我怀里的纸箱上。我低头看了一眼。

传单上印着我的身份证号和手机号码。电梯门开了。我走了进去。门缓缓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闹剧。电梯里光亮的镜面倒映出我的脸。妆容已经被眼泪冲花了一半。

3回到空无一人的出租屋。我把纸箱放在地上。手机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响。陌生的号码，

一个接一个。我没有接，按了静音。很快，短信涌了进来。“毒妇，你怎么不去死？

”“祝你**。”“我知道你住哪，等着。”我把手机屏幕朝下，扔在沙发上。

脱掉高跟鞋，走进浴室。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脸。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圈发黑，

左脸的肿胀在卸妆后更加明显。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上一世，这个时候，我在做什么？

我在哭。我在给每一个朋友打电话，解释，哀求。我在网上发帖，试图澄清。但没用。

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不孝”的骂名里。我被所有人孤立。最后，我妥协了。

我以为捐一个肾，就能换回家庭和睦，就能让这一切都停下来。浴室的门被敲响了。

我回过神。“谁？”门外没有声音。我擦干脸，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

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口。但我最近没有网购。我没有开门。“哪家快递？

”“您的外卖到了。”男人的声音有些含糊。我没点外卖。我回到客厅，拿起手机，

拨打了物业的电话。“喂，保安室吗？我住A栋1203，门口有个可疑的人，

麻烦派人来看一下。”挂了电话，我又从猫眼里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还在。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又敲了敲门。这次，力气很大。过了大约三分钟，

我听到楼道里传来保安的脚步声和询问声。“干什么的？”“送外卖。”“谁家的？

拿单子我看看。”一阵沉默。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保安的声音变得紧张。“站住！别跑！

”我一直等到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才给保安室又打了一个电话。“人抓到了吗？”“跑了，

林**。我们捡到了这个。”“您最好还是报警吧。”半小时后，警察来了。

他们拿来了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把开了刃的，长约十五厘米的刀。“这是在楼道里发现的。

”“林**，根据我们的经验，这不像是简单的骚扰。”“您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看着那把刀。刀柄上缠着黑色的胶带。如果我刚才开了门。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送走警察，我锁好门，拉上所有窗帘。屋里一片昏暗。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座机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喂，是林云**吗？

”“我是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这里有一份您的传票。”“林建国先生和王秀兰女士，

以‘遗弃罪’对您提起诉讼。”“要求法院判决您，强制履行对林伟先生的肾脏捐赠义务。

”“开庭时间是下周三上午九点。”4t法院的传票，第二天就通过专递送到了我的手上。

白纸黑字，盖着红色的公章。原告：林建国，王秀兰。被告：林云。

诉讼请求：判令被告林云立即履行对其兄林伟的肾脏捐赠。我看着那张纸，几乎要笑出声。

遗弃罪。他们甚至找不到一个正经的律师来写这份诉状。遗弃罪的主体是家庭成员，

前提是“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

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捐肾，根本不属于“扶养义务”的范房。这份诉状，在法律上，

就是一个笑话。但他们要的，不是赢。他们要的是开庭。是要把这件事，彻底闹大。

我打开电脑，搜索自己的名字。铺天盖地的新闻稿。《名校律师女拒绝捐肾救兄，

父母泣血控诉：养女不如养条狗！》《人性泯灭！弟弟生命垂危，姐姐为市区房产见死不救！

》《法学专家发声：不孝行为虽不违法，但应受全社会谴责！》下面是成千上万的评论。

“这种人也配当律师？赶紧吊销她的执照吧！”“人肉她！让她社会性死亡！

”“祝她出门被车撞死！”我的照片，家庭住址，工作单位，被挂在最醒目的位置。

他们请了本地最擅长打“道德牌”的王律师。王律师正在接受一个视频采访。他对着镜头，

一脸痛心疾首。“这个案子，法律上可能确实存在争议。但是，法律不外乎人情！

”“一个年轻的生命正在凋零，而他的亲姐姐，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法律工作者，

却如此冷漠！”“我们提起诉讼，不是为了打赢官司，而是为了唤醒良知！

是为了给这个冰冷的社会，保留最后一丝温情！”他说得慷慨激昂。视频的弹幕里，

一片叫好。电话又响了。这次是一个熟悉的号码。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周晴。“云云，

你怎么样？我看到新闻了，你别怕，这帮人简直是疯了！”“我没事。”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别出门了，我给你点些吃的送过去。你等着我。”“不用了，周晴。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说。”“帮我联系陆靳。市中心医院肾脏科的陆靳主任。

”“告诉他，开庭那天，我需要他当我的证人。”“还有，让他把那个东西，

也一起带到法庭上。”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云云，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那东西一旦拿出来……”“我确定。”我打断她的话。

“他们想用舆论和法庭把我绑上手术台。”“那我就在法庭上，当着所有媒体的面，

把他们的皮，一层一层地剥下来。”5开庭那天，天阴沉沉的。我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套裙，

走进法院。门口挤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看到我，

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涌了上来。“林云**，请问你对父母的起诉有什么看法？

”“你真的要看着你哥哥去死吗？”“网上说你早就找好了下家，为了新欢才抛弃家人，

是真的吗？”闪光灯在我眼前疯狂闪烁。差点闪瞎我的眼。法警在前面开路，

我才勉强挤了进去。法庭里，座无虚席。旁听席上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记者。

我走到被告席坐下。原告席上，林建国和王秀兰已经在了。他们穿着最朴素的旧衣服，

头发花白，满脸憔悴。王秀兰的眼睛红肿着，看到我，眼泪又流了下来。

林建国用一种饱含恨意的眼神瞪着我。他们的律师，王律师，正低声安慰着他们。

林伟没有来。他大概正躺在医院里，等着我的肾。法官走上审判席，敲响了法槌。

“现在开庭。”庭审的流程，和我想象的一样。王律师先发言。他没有纠缠于法条，

而是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个“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故事。

讲他们如何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兄妹养大。讲林伟从小多么懂事，为了让我上大学，

高中就辍学打工。讲他如何因为积劳成疾，最终倒下。王秀兰在旁边配合地哭泣，

几次都差点晕过去。林建国则像一头苍老的雄狮，用沙哑的嗓音控诉着我的“无情”。

“法官大人，我们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那是我们的儿子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我们求她，我们跪下来求她！”“她不肯啊！她铁了心要她哥的命啊！”他捶着胸口，

老泪纵横。整个法庭，都回荡着他的哭声。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记录下这一切。

我看到审判席上的法官，眉头紧锁。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动容和不忍。

他显然被这场表演影响了。终于，轮到我陈述。法官看向我，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被告，你有什么要说的？”我站了起来。

整个法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没有看原告席上那两张虚伪的脸。我看着法官，看着陪审团。我的声音很平静。

“我拒绝捐赠。”旁听席传来一阵骚动。“不是因为不孝。”“而是因为，我的肾，

救不了他。”我转向法官。“审判长，我申请我的证人，陆靳主任，上庭。

”6“传证人陆靳，上庭。”法官敲响法槌。法庭的侧门被推开。陆靳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手里拎着一个银色的密封手提箱。他神情冷静，

步履稳健，径直走向证人席。他一出现，原告席上的气氛就变了。王秀兰的哭声停了。

她和林建国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充满了惊慌和不解。王律师也皱起了眉头。

陆靳在证人席站定。“证人，请陈述你的身份。”“陆靳，市中心医院肾脏科主任医师。

”我的律师站起来提问。“陆主任，请问你认识被告林云吗？”“认识。林云**在开庭前，

主动来到我们医院，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请问检查结果是什么？

”陆靳打开了手边的投影设备。法庭的大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份体检报告。他拿起激光笔，

指向报告中的一行字。“这是被告林云的肾脏B超影像和功能报告。”“报告显示，她本人，

患有先天性‘单侧肾发育不全’。”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通俗点说，被告林云，从出生起，就只有一个功能健全的肾脏。”“如果捐出这个肾，

她本人，必死无疑。”“轰！”全场哗然。记者们像是被打了**，快门声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