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太阳毒辣得像是要把柏油路面烤化，蒸腾起一片扭曲翻滚的热浪。阮绵绵的小三轮在这片热浪里艰难前行，额角的汗珠顺着腮边滑落，砸在滚烫的车把上，“滋”地一声就没了踪影。

她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正对着手机屏幕眉飞色舞，努力把蹬车蹬出了一种开拖拉机的豪迈气势。

“家人们谁懂啊！今天的目标是，用这个煎饼摊，征服CBD！让那些年薪百万的精英们，也尝尝我们底层美食的厉害！”她声音元气满满，仿佛蹬的不是三轮，而是南瓜马车，“记住我们的口号：只要思想不滑坡，煎饼总比困难多！”

为了拍一个“挑战去市中心卖煎饼”的爆笑vlog，她选择了这条靠近金融区的僻静小路，指望能遇到几个出来摸鱼的“都市精英”当素材。

就在这时，一道橘黄色的影子猛地从路边绿化带里窜出。

“哎哎哎？！小猫咪让让！”

阮绵绵惊呼一声，下意识猛打方向盘躲避。车轮碾过一块松动的井盖，整个车体不受控制地歪斜，“哐当”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蹭上了路边临时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世界安静了。只剩下直播间里瞬间爆炸的弹幕还在疯狂滚动：

【**！直播事故！】【绵绵你没事吧？！】【这车……我滴妈！劳斯莱斯幻影！】【完了完了，这下倾家荡产了！】

阮绵绵扶正被撞歪的鸭舌帽，视线触及那扇光可鉴人的黑色车门上——一道无比刺眼、还沾着粉红小猪logo碎漆的划痕，正龇牙咧嘴地对着她笑。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瞬间漏跳了一拍。“完了，这玩意儿看起来能把我和我的小三轮一起论斤卖了都赔不起。”

前座车门猛地打开，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表情严肃得像刚参加完追悼会的司机快步下来，看到那道划痕，脸色瞬间铁青。

“你怎么骑车的？！不长眼睛吗？知道这车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司机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和不耐烦。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大脑在“咯噔”之后飞速运转。哭？闹？抱大腿求放过？这些选项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早就被撕掉了。在孤儿院和社会的毒打中，她学会的唯一硬道理就是：输人不能输阵，就算心里慌得一批，面上也得稳如老狗。

“既然哭也要赔钱，笑也要赔钱，那为什么不笑着怼回去呢？万一能怼出个奇迹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瞬间就有了主意。

这时，后座的车窗沉默地降下三分之一，露出半张轮廓冷峻的侧脸。显然，司机与阮绵绵的争执已经干扰到了车内。

“处理掉。”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传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在吩咐清除一件垃圾。

随即，一只骨节分明、戴着价值不菲腕表的手从车窗内递出一张支票。手指修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维修费。”男人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够你挣一辈子。拿着，离开。”

那语气，仿佛在打发一个缠人的乞丐，多一秒都是浪费。

【？？？支票？！】【这就是霸总的世界吗？】【数字看不清，但感觉是我一辈子赚不到的钱。】【虽然但是，好侮辱人啊……】【绵绵别哭！我们众筹！】

阮绵绵眨了眨眼，看看支票上那一长串零，又看看车里那半张冰山脸，最后目光落在司机那副“你走大运了还不**恩戴德”的表情上。

她没接支票。

在司机和车内男人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她慢条斯理地从她那个印着“暴富”字样的帆布包里，掏出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一阵清脆空灵的“咚咚咚~”声，瞬间打破了街头死寂的尴尬。

她将屏幕转向车内，上面赫然是一个界面古朴的电子木鱼App，随着点击，还有“功德+1”的字样不断跳动。

阮绵绵抬起头，用一种堪比专业客服的、无比真诚甚至带着几分慈悲的语气，对车里的陆廷渊说道：

“老板，看您这出手阔绰的架势，良心肯定走失多年了吧？需不需要我顺便帮您超度一下它？”

她顿了顿，贴心补充：

“新人首次服务，功德值打八折哦。”

司机：“！！！”他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

陆廷渊：“……”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完整地落在了车外那个女孩……的手机上。电子木鱼？功德+1？

他掌管着数千亿的商业帝国，见过无数人在他面前展示贪婪、恐惧、谄媚，还是第一次有人……试图给他积德行善。

一种前所未有的、完全脱离他所有认知体系和行为预料的荒谬感，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冰封已久的情感外壳，让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气”渗了进来。他冰山般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名为“愕然”的裂痕。

【哈哈哈哈我笑疯了！】【电子木鱼！是电子木鱼！】【主播是懂阴阳怪气的！】【功德+10086！】【你们看霸总的表情！他CPU好像干烧了！】【绵绵子，你是我的神！】【这波操作，堪称行为艺术！】

陆廷渊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阮绵绵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那里没有恐惧，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顽皮的、清澈的挑衅。他习惯于掌控一切，此刻却第一次产生了“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的失控感。

或许，回去后该让助理重新查一下这个女孩的资料，不只是事故报告，而是全部。

而阮绵绵，看着对方车里那双终于不再是冰冷，而是充满了复杂探究意味的眼睛，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了狂欢：

“很好，素材到手！标题就叫《惊！街头撞车劳斯莱斯，女主播竟用电子木鱼为霸总良心祈福！》。下一步，就是看看这个‘怨种富豪’，到底能有多怨种了！”

她直播间的热度，因为这场匪夷所思的意外交锋，彻底冲上了平台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