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春风不喜这部小说, 林惊蛰沈修实力演技派,情节很吸引人,环环相扣,小说精彩节选”“待会儿陈伯会安排你从后门走。离开京城,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小城市,躲起来。”“不要回来,永远不要想着报仇。只要活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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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喜林惊蛰将法拉利钥匙和最后一块筹码一起推上赌桌。“全押,红马。
”他声音懒洋洋的,毫不在意。周围瞬间炸开了锅。“疯了吧,惊蛰!
”他身边的赵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这匹红马都连输三场了,邪门的很!
”“你那辆新提的法拉利,就这么不要了?”林惊蛰没理他,靠在沙发里,
眼睛只盯着场中那匹神骏的红色大马。他喜欢这匹马,就因为好看,像烈焰一样。
人群的喧嚣中,没人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家世平平、眼神却很阴沉的年轻人正盯着林惊蛰,
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开了!”人群中一声大喊。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只有林惊蛰依旧没动,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晃了晃。“赢了!红马!是红马!”“我的天,
真让他给赌对了!”赵瑞第一个冲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行啊你小子,这都能翻盘,
走,今晚‘天上人间’我请客,给你庆功!”林惊蛰笑了笑,把酒杯放下。他站起身,
一米八五的个子在人群中格外扎眼,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又透着疏离。
他的人生,就是这么富贵,且无聊到需要用一辆千万跑车来听个响。他刚想答应赵瑞的邀约,
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老爹。他随手按掉,扔回兜里。“不管他,
我们走。”这个点打电话过来,无非又是念叨他不好好上学,就知道在外面鬼混。
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赵瑞吹了声口哨,“够叛逆,我喜欢。”一群人簇拥着他往外走,
笑声闹声响成一片。刚走到门口,手机又不要命地响了起来。还是他老爹。
林惊蛰有点不耐烦了。他皱着眉,走到一边接起。“又干嘛?”他的语气很冲。
电话那头却不是他熟悉的,父亲那威严中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又急切的嗓音。
“少爷!是我,陈伯!”陈伯,林家的老管家,跟了他父亲半辈子的人。林惊蛰愣了一下,
“陈伯?我爸呢?”“少爷,您快回来!家里出事了!”陈伯的声音都在发抖。出事?
林惊蛰的第一反应是不信。林家能出什么事?他父亲林建业,是商界的一个传奇。白手起家,
二十年打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在京城,林家就是金字塔尖的存在。“能出什么事?
老爷子又想骗我回去念书?”“不是的少爷!”陈伯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真的出事了!
天塌下来了!您快回来啊!”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林惊蛰站在原地,
周围朋友的喧闹声仿佛都远去了。门口的春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吹散了酒意。“喂,惊蛰,
发什么呆呢?走啊!”赵瑞在叫他。林惊蛰转过头,脸上没了那惯有的懒散笑意。
“我回家一趟。”“回家?干嘛?派对才刚开始!”“家里有点事。”他没有多解释,
推开人群,走向自己那辆刚刚赢回来的,火红色的法拉利。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跑车像一头野兽,咆哮着绝尘而去。在路上,他试着给父亲回电话,线路却一直占线。
打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慢慢将他笼罩。他告诉自己,没事的。
能出什么事?大不了就是生意上出了点问题,以他父亲的能力,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陈伯那句“天塌下来了”,大概也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人,夸张的说法。他是林惊蛰。
林建业的儿子。林家的天,不会塌。也塌不下来。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
京城熟悉的街灯在车窗外飞速掠过。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城市,有点陌生。
林家大宅坐落在京城最昂贵的地段,是一座闹中取静的大庄园。当他的车停在大门口时,
却发现有些不对劲。门口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而且不是平时的保安,
而是一个个穿着黑西装,面色冷峻,身上透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他按了按喇叭,
电子门却没有开。一个黑衣男人走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林惊蛰降下车窗,语气不耐。
“开门,我要进去。”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林惊蛰愣了一下,
随即气笑了。“我是什么人?你站在我家门口,问我是什么人?”“这里是林宅,没有许可,
任何人不得入内。”“我就是林惊蛰!这是我家!”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太荒谬了。
他在自己家门口,被人拦住了。黑衣男人不为所动,眼神冰冷:“对不起,我的命令是,
任何人不准进。”林惊蛰的血一下就涌上了头。他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林家少爷,
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他正要下车理论,大门却缓缓开了一道缝。陈伯苍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让他进来,他是少爷。”黑衣男人看了陈伯一眼,才不情愿地挥了挥手,大门打开了。
林惊蛰黑着脸把车开了进去。他用力甩上车门,走到陈伯面前。“陈伯,怎么回事?
那些人是谁?”陈伯脸色灰败,双眼红肿,比前几天看上去老了十岁。“少爷,先进去吧,
老爷在书房等您。”他抓住林惊蛰的胳膊,手抖得厉害。林惊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平日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别墅,此刻却死寂一片。随处可见的佣人都不见了,
只有几个穿着黑西装的陌生面孔,像雕塑一样站在角落里。空气里,
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他跟着陈伯上了二楼,来到父亲的书房门口。
这里是林家的核心,是他父亲林建业运筹帷幄,指挥整个商业帝国的地方。
平时没有父亲的允许,连他都不能轻易进入。陈伯推开了门。“老爷,少爷回来了。
”书房里很暗,厚重的窗帘拉着,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透出昏黄的光。
一个身影坐在书桌后的大班椅里,被阴影笼罩着。林惊蛰看不清他的脸,
却能感觉到一股颓败和绝望的气息。这是他从未在父亲身上感受过的。“爸?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个身影动了动。林建业缓缓转过椅子,那张脸,出现在光亮里。
林惊蛰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他的父亲吗?那个永远精力充沛,腰杆挺得笔直,
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的男人?眼前的男人,鬓角斑白,眼角是深深的皱纹,满脸的疲惫和挫败。
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回来了。”林建业的声音,沙哑干涩。“爸,
到底怎么了?陈伯说……”“他说的,是真的。”林建业打断他,声音平静,
却是一种死灰般的平静。“林家……完了。”短短几个字,说得云淡风轻,
在林惊蛰耳中却不亚于一声惊雷。他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完了?什么意思?
“什么叫完了?我不明白。”“公司没了,被人收购了。”“房子,车子,我们所有的资产,
都被冻结了。我们现在负债累累,一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巨债。”林建业一句一句地说着,
每一句,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林惊蛰的心里。“不可能!”林惊蛰的声音陡然拔高,
俊秀的脸因为不敢置信而扭曲。“这不可能!是谁干的?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能让我们林家一夜之间……”林建业看着儿子,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这个被他保护得太好的儿子,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从没经历过风雨。他曾以为,
他能护他一辈子。可他不能了。“是一个局,一个策划了很久的局。”“赵文涛。
”林建业吐出一个名字。林惊蛰愣住了。赵文涛?赵瑞的父亲?那个和他父亲合作了十几年,
所谓“至交好友”的男人?“赵家?”他喃喃道,
“怎么会是他们……我刚才还和赵瑞在一起……”这讽刺,尖锐得近乎可笑。一个小时前,
他还在和仇人的儿子一起赢钱,准备去狂欢。而那个“朋友”,心里大概正在嘲笑他,
嘲笑这个即将一无所有的傻子。“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林建-业疲惫地说,
“是我太大意了,信错了人。”林惊蛰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这不只是一场商业上的失败,这是一场背叛,来自最信任的人的背叛。他的世界,正在崩塌。
他二十年人生的根基,他的家世,他的财富,他的地位,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的声音在发抖,身上那股少年气被敲得粉碎,只剩下迷茫和恐惧。
林建业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那是狼的眼神,是林惊蛰熟悉的,
他父亲在商场上做决断时的眼神。“我撑不住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但你,要活下去。
”林建业站起身,从书桌后走过来,把一只沉重的手,搭在林惊蛰的肩膀上。“惊蛰,
听我说。从今晚开始,你不再是林家的少爷。”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身份证,
塞进林惊蛰手里。“卡里钱不多,够你生活一阵子。身份证是假的,但暂时能用。
”“待会儿陈伯会安排你从后门走。离开京城,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小城市,躲起来。
”“不要回来,永远不要想着报仇。只要活着,你必须活着。”一字一句,
都像是在交代遗言。林惊蛰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身体僵硬。离开?躲起来?
像一条丧家之犬?他林惊蛰,要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不……我不走!
”他猛地推开父亲,“我是你儿子!我陪着你!要死我们一起死!”“混账!
”林建见了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
林惊蛰的脸偏向一边,脸颊上迅速浮起一道红印。他被打懵了。这是他父亲,第一次打他。
“死是容易的,活着才难。”林建业眼眶通红,语气却无比坚定。“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父亲,
就按我说的去做。”“林家的希望不能断,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他转过身,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萧瑟而孤寂。“陈伯,带他走。”陈伯走进来,
老泪纵横。他朝林建业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拉住失魂落魄的林惊蛰。“少爷,我们走吧。
”林惊蛰像个木偶一样,被拖出了书房。在门口,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他的父亲,那个曾经顶天立地的男人,重新坐回椅子里,身体颓然垮下,
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昏黄的灯光,照着他花白的头发。那是林惊蛰对他父亲,
最后的印象。今年的春风,不喜。它吹散了一个少年,整个的世界。
夏蝉不烦陈伯的手像一把铁钳,死死抓着林惊蛰的手臂。他的力气很大,
指甲几乎要嵌进林惊蛰的肉里。“少爷,走!快走!”林惊蛰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被他拖着穿过昏暗的走廊。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
就会看见父亲彻底垮掉的背影,然后他会忍不住冲回去。死,确实比活着容易。
但他答应了父亲,要活着。这是他作为林家儿子,最后能做的一件事。相府的后花园里,
有一个不起眼的角门。是平时用来运送花草肥料的。此刻,门虚掩着,
外面是一条漆黑的胡同。陈伯把他推到门边,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塞进他怀里。“少爷,
这里面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干粮。”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路上吃,别饿着。”“卡里的钱不多,省着点花。
密码是您的生日。”“新的身份文书也在里面,从今天起,您叫李河。记住,您叫李河。
”陈伯的声音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伺候了林家两代人,
看着林惊蛰从一个襁褓里的婴儿,长成现在这样挺拔的少年。他把他当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疼。
现在,他要亲手把这个孩子,送进一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未来。林惊蛰接过东西,
手指触碰到包子的温度。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谢谢,
或者,保重。但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别回头,少爷。
”“往南走,一直往南走。”“找个小地方,没有人认识您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忘了京城,忘了林家,忘了所有的一切。”“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陈伯说完,
猛地推了他一把,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角门。门内,是陈伯压抑不住的,苍老的哭声。
门外,是林惊蛰被隔绝的,整个曾经的人生。胡同里很黑,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林惊蛰站了很久。他没有哭。他只是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留下一个巨大的,
呼呼灌着冷风的洞。他机械地转身,迈开脚步。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记得陈伯的话,
往南走。他像一个幽灵,穿行在京城黎明前的街道上。那些他曾经飙车驶过的宽阔大道,
那些他曾经一掷千金的销金窟,此刻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他走到了长途车站。天蒙蒙亮,
车站里已经有了些许喧闹。他看着售票窗口上方滚动的地名。北州,西岭,
东海……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他从未踏足过的世界。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名字上。
“南城。”他没听过这个地方。听起来像是在很南边的地方。“一张去南城的票。
”他把一张钞票从窗口递进去。声音沙哑得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售票员看了他一眼,
眼神有些奇怪。大概是奇怪这个衣着不凡的少年,为什么会来买最便宜的长途车票。
林惊蛰没有在意。他拿了票,走进候车大厅。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他打开油纸包,
拿起一个肉包子。他以前从不吃这种东西。他府上的厨子,光是做点心的,就有七八个。
他现在却觉得,这个包子,或许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因为他真的饿了。
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吃得很认真,像是完成一个什么重要的仪式。周围的人来来往往,
吵吵嚷嚷。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少年。一个富贵王国的王子,在一夜之间,
变成了一个无名无姓的流亡者。而这个世界,甚至没有为他发出一声叹息。长途车上,
充满了汗味,脚臭味,还有泡面的味道。林惊蛰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
京城越来越远。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再变成无边的田野。车里的人在聊天,在打牌,
在睡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因为孩子哭闹不停,正低声下气地跟周围的人道歉。
一个中年男人,大声地打着电话,吹嘘着自己这次又谈成了一笔多大的生意。这些鲜活的,
真实的,属于底层人民的喜怒哀乐,像潮水一样包围着他。
他却感觉自己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看得见,听得见,却感受不到。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两天一夜。当车子终于停下的时候,一股湿热的空气涌了进来。“南城到了,都下车了!
”林惊蛰背着包,随着人流下了车。热。这是南城给他的第一个感觉。太阳像个大火球,
烤得地面都在冒烟。空气又湿又黏,糊在皮肤上,让人喘不过气。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蝉鸣。
一声接着一声,没完没了,吵得人心烦意乱。这就是南城。一个和他生活了十八年的京城,
完全不同的世界。他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房间小得可怜,只能放下一张床。
墙壁上满是污渍,床单也有些发黄。一个老旧的吊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
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林惊蛰把包放下,躺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
眼睛一眨不眨。他就这样躺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动。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
他才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他需要找点事做。他需要钱。他不能就这么饿死。
这是他对他父亲,最后的承诺。他走在南城的街头。这里没有高楼林立,只有一排排密集的,
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楼。街上的人穿着背心和拖鞋,说话的声音很大,
带着他听不懂的口-音。一切都是陌生的。他看到了一个建筑工地。
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牌子。“招工,日结。”他走了进去。一个光着膀子,
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男人拦住了他。“干什么的?”“找工作。”林惊蛰说。
男人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怀疑。林惊蛰虽然换了粗布衣服,但那张脸,那身段,
怎么看都不像是干粗活的人。皮肤太白了,手太干净了。“你?干活?”男人嗤笑一声,
“你知道我们这儿是干嘛的吗?搬砖,和水泥,你行吗?”“可以试试。
”林惊蛰的语气很平静。男人被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噎了一下。他想了想,
反正人手也不够,多一个是一个。“行吧,一天一百,管两顿饭,晚上可以睡工棚。
”“我叫王大锤,是这儿的工头。你叫什么?”林惊蛰顿了一下。“李河。”第一天的工作,
是搬砖。一块一块的红砖,从卡车上卸下来,再搬到指定的地方码好。林惊蛰的手,
在搬第一车砖的时候,就磨破了皮。**辣的疼。汗水流进伤口里,又疼又痒。他一声没吭。
只是默默地,一趟一趟地来回走。他的动作很笨拙,速度也很慢。但他没有停。中午开饭,
一个大铁桶里,是白米饭配一个看不清原样的炒青菜。还有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工人们拿着自己的碗,一拥而上,狼吞虎咽。林惊蛰也拿了个碗,排在最后。他盛了饭,
找了个角落蹲下,慢慢地吃。他吃得很安静,没有像别人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斯文的动作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这种漠然,激怒了周围的人。“看那小子,细皮嫩肉的,
吃饭跟个娘们儿似的。”“八成是家里犯了事,跑出来的少爷。
”“我看他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卖力气的。”议论声和嘲笑声像蚊子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林惊蛰听见了,但他不在乎。他的人生已经是一片废墟,这些瓦砾的碰撞声,对他来说,
和夏天的蝉鸣一样,只是背景噪音。一个叫小刘的年轻工人,端着饭碗,
故意从他身边挤过去。“哟,王子殿下,您在这儿用膳呢?”他怪声怪气地说着,
脚下故意一绊。“哎呀!”小刘夸张地叫了一声,手里的饭碗“哐当”一声打翻在地,
正好撞在林惊蛰的碗上。林惊蛰手里的碗脱手飞出,饭菜洒了一地,
那个他还没来得及吃的馒头,滚进了旁边肮脏的泥水里。“哈哈哈哈!
”周围的工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小刘,你可小心点,别脏了我们‘王子殿下’的龙体。
”“瞧瞧,这白米饭,多可惜啊。”小刘一脸假惺惺的歉意:“对不住啊李河,
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坐这儿挡道了呢?”王大锤在不远处看着,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什么都没说。林惊蛰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米饭和泥土混在一起,
已经不能吃了。但那个馒头,只是沾满了灰尘和污泥,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他很饿。
一上午的重体力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他看着那个馒头。
他想起了在京城时,家里厨师做的,上百种精致的点心。想起了那些他吃一口就嫌腻,
随手扔掉的山珍海味。何其荒谬。他,林惊蛰,林家的三少爷,
如今要为了一个掉在泥水里的馒头,挣扎。活下去。父亲的话,像一声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周围的嘲笑声还在继续。那些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他的背上,
要把他最后一点可笑的尊严,钉死在地上。他缓缓地,伸出手。
那只曾经只会弹钢琴、打马球、签支票的手,此刻沾满了灰尘和伤口。微微颤抖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捡起了那个沾满泥污的馒头。他没有擦。甚至没有掸掉上面的灰尘。
他就那么举到嘴边。然后,在哄笑声戛然而止的死寂里,他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大口。
沙砾和泥土的粗糙颗粒,在他的牙齿间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那味道,是泥土的腥气,
是汗水的咸涩,更是屈辱的苦涩。他一口,一口,机械地咀嚼着。
仿佛他吃的不是一个肮脏的馒头,而是他那被碾碎的,一文不值的过去。
他把整个馒头都吃了下去。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一言不发地转身,
走向了堆满砖块的角落。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秋风不悲王大锤的手还揪着林惊蛰的衣领。他脸上的肌肉在抽动,
混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困惑。“重要吗?”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
刺穿了他被酒精和怒火烧得滚烫的大脑。他想再给这小子一拳。可他看着那双眼睛,
那双黑得像深渊,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打他有什么用呢?
他不会喊疼,不会求饶,甚至不会恨你。你用尽全力的一拳,对他来说,
可能和被蚊子叮一下没什么区别。这种感觉,让王大锤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和无力。
他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滚。”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明天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他转身走回酒桌,拿起一碗酒,狠狠灌了下去。周围的工友们面面相觑,没人再敢出声。
林惊蛰站直了身体。他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领,动作不急不缓。然后他转身,
回到了自己那个黑暗的角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第二天一早,
天还没亮,林惊蛰就起来了。他收拾好自己那几件破烂的行李,其实就是一个背包。
王大锤已经等在了工棚门口。他递过来一沓零钱,皱巴巴的,带着汗味。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点点。”林惊蛰接过来,没点,直接塞进了口袋。“滚吧。
”王大锤说。林惊蛰点了点头,背着包,走出了这个他待了一个多月的地方。他没有回头。
从京城的相府,到南城的工地。他已经习惯了离开,习惯了不回头。秋天来了。南城的秋天,
不像北方那么分明。只是早晚的时候,风里多了一丝凉意。空气里那股黏腻的湿热,
也淡了一些。蝉鸣声稀疏了,取而代之的,是街边落叶被踩碎时,发出的干枯的声响。
林惊蛰需要一份新工作。他身上的钱,只够他在最便宜的旅馆里再住十天。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他路过餐厅,路过商店,路过窗明几净的写字楼。
他看着自己身上沾满泥灰的衣服,和那双开了胶的布鞋,默默地走开了。
就在他穿过一条马路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从他身边滑过,
停在了不远处一家高档会所的门口。林惊蛰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他的血液,
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快步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那个男人,他认识。是赵文涛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一个叫李虎的男人。
当初林家被查封时,就是这个李虎,带人闯进了他家。那张带着刀疤的脸,那双阴鸷的眼睛,
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头里。林惊蛰的身体,先于他的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闪电般地躲进旁边一条小巷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胸膛。他死死盯着巷口。
李虎正点头哈腰地,对着从车里下来的另一个人说话。那个人很高,穿着考究,但离得太远,
林惊-蛰看不清他的脸。他们一起走进了那家会所。赵家的人。
赵家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南城?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惊蛰麻木的脑海。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恨意,从他心脏的最深处,疯狂地涌了上来。
烧掉了他所有的迷茫和空洞。原来,他们也在这里。他们毁掉了他的一切,却心安理得地,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享受着荣华富贵。而他,林家的继承人,却像一条狗一样,
为了一个馒头,为了一个遮雨的屋檐,苟延残喘。凭什么?“活下去。”父亲的话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这三个字有了全新的,淬了剧毒的含义。他不能只是活下去。他要带着恨活下去。
他要活到亲眼看着这些人,把他曾经遭受过的一切,加倍奉还的那一天。
一种扭曲的、疯狂的意志,在他的身体里重新燃起。他要躲起来,
比任何时候都更彻底地躲起来。躲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像一条毒蛇,
耐心地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林惊蛰从巷子里走出来,眼神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
那片死寂的荒原上,燃起了地狱的业火。他走到了城西的批发市场。这里是南城最混乱,
也最有活力的地方。天还没亮,就已经人声鼎沸。
空气中弥漫着蔬菜腐烂、鱼虾腥臭和柴油混合的味道。这里是藏匿一条复仇之犬最好的地方。
林惊蛰在这里找到了一份活。给一个叫老刘的蔬菜批发商当搬运工,按车算钱,搬一车货,
五块。老刘打量了他几眼,笑了。“小伙子,看着不像干力气活的啊。”“能干。
”林惊蛰说。“行,那就试试。”老刘指着一辆刚到的大货车,“先把那车白菜卸了。
”林-惊-蛰开始了一种近乎自虐的生活。他把自己当成了一台机器,每天凌晨三点起床,
一直干到晚上天黑。他变得更沉默了。因为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他,他还活着,
他的仇人也还活着。他的身体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化着。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黝黑。
四肢变得粗壮,手上和肩膀上,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那张依然英俊的脸上,颧骨更高了,
眼神也更空了。但他自己知道,那不是空,那是在积蓄力量。他以为,只要他足够沉默,
足够卑微,就能像个隐形人一样,安静地活下去。他错了。在这个地方,你的沉默,
就是懦弱。你的卑微,就是可欺。这天,他拉着一车西红柿,被一个骑三轮的男人撞翻。
一车的西红柿,滚得满地都是。骑三-轮的男人回头骂了一句“他妈的没长眼睛啊!”,
就扬长而去。老刘闻讯赶来,一脚踹在他背上。“**是废物吗!一车货都拉不好!
”林惊蛰被踹得趴在地上,脸上、手上,都沾满了黏糊糊的西红柿汁。“老子这车货,
三百多块钱!你赔!”老刘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林惊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声说。
“我没钱。”“没钱?”老刘冷笑,“从你工钱里扣!你下个月也别想拿到一分钱!
”林惊蛰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继续蹲下去,把那些还能要的西红柿,
一个个捡回筐里。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他们在笑。林惊蛰能感觉到那些目光,
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他不疼。他只是觉得,这些人的嘴脸,
和京城里那些把他家踩在脚下的人,何其相似。他的恨,又深了一分。从那天起,
他在市场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老刘变本加厉地使唤他。其他的搬运工,
也肆无忌惮地欺负他。林惊蛰不反抗,也不抱怨。他像一块石头,默默地承受着。他的麻木,
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些人内心最深处的恶意。他们想看到他哭,看到他愤怒,
看到他像他们一样,为了生存而挣扎,丑态百出。可他没有。他越是平静,他们就越是愤怒。
因为他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蔑视。秋意渐浓。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骤然变冷。
林惊蛰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粗布衣。晚上,他蜷缩在那个四面漏风的棚子里,冻得瑟瑟发抖。
他生病了。头很烫,喉咙像火烧一样疼。但他还是在凌晨三点,准时爬了起来。他要去干活。
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到档口。老刘已经在了,正指挥着人卸货。“还他妈愣着干什么!
没看见货到了吗!”老刘朝他吼。林惊蛰没说话,走到一辆货车旁,弯下腰,
想去搬一筐土豆。他用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把它搬动。他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一头栽了下去。他倒在了冰冷的,混着烂菜叶的泥水里。老刘走过来,用脚踢了踢他。“喂!
小子!装死啊?”林惊蛰没有动。他感觉自己很累。“妈的,真晕了。”有人说。“发烧了,
脸都红了。”“不会死吧?”死?林惊蛰模糊的意识里,闪过李虎那张嚣张的脸。不,
他不能死。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老刘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晦气!你们两个,把他拖出去!
扔到后巷去!”两个工人过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拖走了。
他被扔在堆满垃圾的后巷里,恶臭扑鼻。他躺在那里,看着被高墙割裂的,
灰蒙蒙的秋日天空。他好冷。他蜷缩起来,意识渐渐模糊。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
他被一阵轻轻的推搡唤醒。他睁开眼,看到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睁着一双大眼睛,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你……你死了吗?”她小声问。
女孩手里,捧着一个滚烫的烤红薯。她见林惊蛰没说话,就怯生生地把红薯递了过来。
“给你吃。”“我妈妈说,生病了不能饿肚子。”女孩说,“它很烫,可以暖暖身子。
”她把红薯塞进了林惊蛰冰冷的手里。很烫。那股暖意,像一股电流,
从他掌心瞬间传遍全身。女孩见他收下,露出了两个小酒窝。“你要快点好起来!”说完,
她就转身跑了,两条辫子在身后一晃一晃。林惊蛰看着手里的红薯。一个普普通通的烤红薯。
此刻却重逾千斤。他慢慢地,把红薯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很甜。甜得让他鼻子发酸。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愣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湿的。他哭了。
为了一个烤红薯,为了一个陌生小女孩的一句话。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像铁一样冷,
像石头一样硬了。可在此刻,那层坚硬的,由仇恨铸成的外壳,裂开了一道缝。所有的痛苦,
屈辱,孤独,绝望……所有被他死死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决堤。他坐在肮脏的小巷里,
抱着那块红薯,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他哭他覆灭的家。哭他生死未卜的父亲。
哭他被碾碎的青春。也哭那个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变成恶鬼的自己。秋风吹过,
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卷走了他压抑的哭声。今年的秋风,并不悲伤。
它只是揭开了少年麻木的面纱,让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在仇恨的火焰旁,
贪婪地汲取了最后一丝温暖。冬雪不叹那场痛哭,耗尽了林惊蛰最后一点力气。
他蜷缩在肮脏的墙角,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像一滩被世界遗弃的烂泥。
手里的半块红薯已经冷了,表皮沾上了污泥,但他还死死攥着。这滚烫的温度,
是他在这个冰冷世界里,感受到的唯一真实。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冷风像刀子,
一下下刮着他滚烫的皮肤。他知道,再躺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可他不想动。死了,
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疼痛,也没有那颗被掏空了的心。
“活下去。”父亲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林惊蛰的眼皮颤了颤。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红薯,
那一点点余温,仿佛是点燃他求生欲的最后火种。他慢慢地,用尽全身力气,
撑着墙壁站了起来。他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那条散发着恶臭的小巷。
他回到了批发市场。老刘看见他,像见了鬼一样。“你还没死?”林惊蛰没理他,
径直走到自己的那个棚子前,钻了进去。他需要休息。他睡了很久。睡梦里,
全是光怪陆离的景象。京城的家,父亲的脸,南城工地的尘土,还有那个小女孩递过来的,
滚烫的红薯。他再次醒来时,是被饿醒的。高烧退了,但身体依然虚弱得像棉花。
他走出棚子,看到那个卖水果的小女孩正蹲在不远处,偷偷看他。女孩叫芽芽。
是那个在秋风里,给了他一块红薯,让他觉得自己还像个人的女孩。林惊蛰看着她,
心脏某个地方,轻轻地动了一下。他走了过去。芽芽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
转身就想跑。“别怕。”林惊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谢你的红薯。”芽芽停下脚步,
回头看他,大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怯意。“我妈妈说,生病了不能饿肚子。
”林惊呈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和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很想笑。但他已经忘了该怎么笑。
他只是点了点头。“我叫李河。”他用了自己的假名。“我叫芽芽。”女孩的声音像蚊子哼。
从那天起,林惊蛰的生活有了一点不一样。他依然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搬运工,
每天在市场里挥汗如雨。老刘和那些人,看他大病不死,又活蹦乱跳地回来干活,
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忌惮,倒是没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欺负他。林惊蛰每天干完活,
会用自己挣来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工钱,去买一个馒头,或者一根玉米。
然后他会走到芽芽家的水果摊前,把食物分给她一半。芽芽的妈妈陈嫂,一开始还很警惕,
不让芽芽收他的东西。但林惊蛰什么也不说,放下东西就走。次数多了,
陈嫂看他不像个坏人,只是个可怜的,不爱说话的闷葫芦,也就默许了。
她偶尔会给林惊蛰拿个苹果,或者一根香蕉。“小李,吃吧,看你瘦的。
”林惊蛰会接过水果,然后第二天,把搬一车货挣来的五块钱,悄悄压在陈嫂的秤砣下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觉得,那块红薯的温暖,他需要用什么东西去偿还。
芽芽成了他在这个市场上唯一会说话的人。她会叽叽喳喳地跟他讲幼儿园里的趣事。
会把老师奖励的小红花,贴在他的胳膊上。林惊蛰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
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但他的眼神,不再是那片死寂的荒漠。
他看着芽芽奔跑跳跃的身影,那片荒漠里,仿佛长出了一棵小小的,脆弱的绿芽。
他以为日子会就这么过下去。贫穷,辛苦,但平静。直到那天。冬天来了。南城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