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是六点半。张芹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摸索着抓过手机，

指尖习惯性地戳向那几个颜色鲜亮的区政APP。抢券，抢那些面额五十、一百，

限定区域、限定品类的消费券，然后计算着叠加哪家金店的满减活动，去换回那零点几克，

最多一克的金豆子或者小金饰。屏幕亮起，刺得她眯了眯眼。手指划拉了几下，不对劲。

这几个APP的图标……怎么看着有点旧？

推送的消息也不是熟悉的“xx区今日十点准时开抢”。她甩了甩头，

试图驱散熬夜加班和焦虑带来的混沌。

视线聚焦在屏幕顶端的日期上——2022年3月15日。心脏猛地一停，

随即发了疯般狂跳起来，撞得胸口生疼。2022年？开什么玩笑？她猛地坐起身，

环顾四周。熟悉的出租屋，因为楼层低矮，即使拉着窗帘也透不进多少光，显得逼仄又昏暗。

墙上那滩去年夏天台风渗水留下的淡黄色污渍还在，

床头柜上摆着她和赵辉在城隍庙拍的合影，两人都笑得没心没肺。可日期清清楚楚，

就是2022年3月15日。她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尖锐的痛感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梦。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前？

回到她和赵辉还没因为彩礼和三金彻底闹翻，回到金价还没坐上火箭一飞冲天的时候？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她。血液轰隆隆地往头上涌，

耳边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下意识地捂住嘴，

怕那失控的笑声惊扰了这不可思议的现实。沪飘十年，她太知道钱的重要性了。

尤其是最近这大半年，金价像是脱缰的野马，从五百多一路奔着八百、九百去了。

她和赵辉那点工资，刨开房租吃喝，攒下的速度永远追不上上涨的房价，

更别提那越来越沉重的“结婚成本”。两家父母坐在一张桌上时，

她妈坚持要二十八万八的彩礼，图个吉利，说老家都这个数，少了跌份。赵辉他妈则拉着脸，

说上海不兴这个，孩子们自己过得好就行，三金嘛，意思意思买个细链子、小戒指就够了，

保值？金子有啥好保值的，不如存银行。她记得自己当时坐在旁边，手指绞着衣角，

看着赵辉在他妈和她之间左右为难、一声不吭的样子，心里像被浸了冰水。四年感情，

抵不过现实那点斤两。婚礼的细节一拖再拖，喜帖迟迟没法发出去，

两家人的态度都隐隐硬了起来，崩裂的纹路无声蔓延。她甚至偷偷查过信用贷的额度，

想着实在不行，自己凑钱把三金买了，堵上未来婆婆的嘴。

可那高昂的利息和每月固定的还款，又让她望而却步。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未来！

她知道金价会涨！会疯涨！2022年，国际金价还在每克三百七八十块人民币上下徘徊！

而到了2025年秋，它已经逼近一千！这是翻倍的利润！不，这不是利润，

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什么消费券，什么精打细算攒金豆子，都弱爆了！借钱！贷款！买金！

囤金！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光了所有迟疑和恐惧。她只是一个普通小老百姓，

没有透视眼，没有预知梦，更没有什么系统空间，她唯一的“金手指”，

就是脑子里关于未来三年金价走势的记忆！这就够了！她颤抖着手点开手机银行APP，

查询自己所有的存款。工作十年，省吃俭用，卡里躺着二十五万三千八百块。

这是她准备和赵辉一起付房子首付的钱的一部分。她又点开几个常用的借贷平台。

某呗、某团、某东金条……挨个查看额度。平时觉得这些数字遥不可及，

此刻却觉得远远不够。“信用贷……对，还有银行的信用贷。”她喃喃自语，

眼睛因为兴奋和缺乏睡眠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她立刻翻身下床，也顾不上洗漱，

打开笔记本电脑就开始搜索“银行信用贷利率2022”。必须快，必须在金价启动前，

尽可能多地弄到本金。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什么？你要借钱？”电话那头，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小芹，你出什么事了？工作上犯错误了？

还是赵辉那边……”“妈，我没事，赵辉也没事。”张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就是最近看到一个特别好的投资机会，稳赚不赔，想多投点进去。”“投资？

什么投资能稳赚不赔？你是不是碰到诈骗了，你可别被人骗了！现在骗子多得很！

”母亲语气里的担忧立刻变成了警惕，“我跟你爸攒那点钱不容易，是给你以后结婚用的，

可不能乱来。”“不是骗子，妈，是……是黄金。”张芹压低了声音，“我得到内部消息，

金价马上就要大涨了，现在买入，绝对赚钱。”“黄金？”母亲愣了一下，随即更急了，

“金子那东西，涨涨跌跌的谁说得准？前些年不是还跌过吗？不行不行，太冒险了。

你老老实实上班，跟赵辉好好规划结婚的事才是正理。对了，他家那边，彩礼松口了没有？

”又是彩礼。张芹心头一阵烦躁，强压下去：“妈，彩礼的事以后再说。这钱您先借我，

我保证，最多3年，连本带利还您！赚了钱，彩礼还算什么事？”“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母亲态度坚决，“小芹，我告诉你，你可别瞎折腾！你要是缺钱，

妈这还有几千块生活费先给你拿着，多的没有！”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只剩忙音。

张芹握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没关系，意料之中。她点开微信，

找到那几个标注着“亲戚”的联系人。“二姨，最近手头方便吗？

我想借点钱周转一下……”“表哥，我有个急用，能借我五万吗？三个月就还！”回复寥寥，

即便有，也是各种推脱。“小芹啊，二姨刚给你表弟报了补习班，实在拿不出啊。”“妹子，

不是哥不借，你嫂子管钱管得严，你知道的……”世态炎凉，她早该知道。平时不怎么联系，

一开口就是借钱，谁都会掂量。她抿紧嘴唇，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开始正式申请那些之前只看不碰的线上贷款。人脸识别，身份证拍照，

填写工作信息……流程繁琐，但她做得一丝不苟。第一个平台，额度八万，

年化利率7.2%。她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全部借出”。第二个平台，额度五万，利率稍高，

8.5%。借！第三个……手机不断收到银行发来的短信提示，

【XX银行】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03月15日09：27收入人民币80，

000.00元，活期余额……数字在增加，心脏在狂跳。

一种混合着负罪感和巨大兴奋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冲撞。晚上，赵辉来了。

他手里拎着楼下熟食店买的卤味和两瓶啤酒，脸上带着加班后的疲惫。“芹芹，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没加班？”张芹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金价走势图发呆，闻声抬起头，

眼神还有些发直。“哦，今天……有点不舒服，请假了。”赵辉放下东西，

凑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脸色是不太好。怎么了？”看着他关切的眼神，

张芹到嘴边的话滚了几滚，最终还是没忍住。她需要同盟，需要支持，尤其是他的。“赵辉，

”她抓住他的手，语气急促，“你手里现在有多少钱？能动用的，所有的。

”赵辉一愣：“干嘛？你看中什么了？包还是裙子？”他试图开玩笑，

“咱们不是说要攒钱付首付吗？”“不是买东西。”张芹摇头，眼睛紧紧盯着他，“是投资。

赵辉，我们买黄金吧！现在，立刻，把所有能动的钱都拿出来买黄金！

”赵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买黄金？你疯了？现在金价挺高的啊，买那玩意儿干嘛？

”“不高！现在一点都不高！”张芹激动起来，几乎要语无伦次，“你信我，

金价马上就要暴涨了！会翻倍地涨！现在买入，我们就能赚一大笔！

到时候首付、彩礼、三金，就都不是问题了！”赵辉皱起眉头，抽回手，

狐疑地看着她：“张芹，你没事吧？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炒股群还是什么投资讲座？

我跟你说，那些都是骗人的，专门割你们这种想一夜暴富的韭菜。”“不是群！也不是讲座！

”张芹又急又气，“是……是我分析出来的！我看了很多资料，国际形势，经济走势，

通货膨胀……反正你信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信你？我怎么信你？”赵辉也提高了音量，

“张芹，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你什么时候研究过这些？还国际形势？你连财经新闻都很少看！

你知道杠杆多危险吗？知道爆仓是什么意思吗？”“我们不玩杠杆！就实物黄金！金条，

金块，放在家里！”张芹指着手机银行里刚刚到账的贷款，“你看，

我已经借了……已经准备了一些钱了！”赵辉瞥见那屏幕上惊人的数字，瞳孔猛地一缩，

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借钱了？你借了信用贷？张芹！**疯了？！！

”他猛地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张芹，手指都在发抖：“为了那点三金？

为了跟我妈赌气？你就这么虚荣？！非要把那黄澄澄的东西挂满身才舒服？！

甚至不惜去借高利贷？！”“我不是为了三金！我是为了我们！

”张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委屈和愤怒交织，“赵辉！你根本不懂！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懂！我是不懂！”赵辉红着眼睛低吼，“我只知道脚踏实地！

只知道量入为出！我只想跟你安安稳稳过日子！而不是看你像个赌徒一样，

把我们的未来都押在你那莫名其妙的‘预感’上！”他抓起沙发上的外套，转身就往门口走，

背影僵硬。“赵辉！”他在门口停住，没有回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张芹，

你好好冷静一下。把那些贷款赶紧还回去。利息损失点就损失点，总比越陷越深好。

”门“哐当”一声被摔上。出租屋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电脑风扇嗡嗡的轻响，

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张芹瘫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咸涩的液体流进嘴里，

带着一股铁锈味。她抬起手，用力抹掉眼泪。不行，不能哭。没时间哭。他们都不懂。

父母不懂，亲戚不懂，连口口声声说爱她的赵辉也不懂。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条在未来几年将陡然攀升的K线，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甚至带上了一丝狠厉。没关系。她不需要任何人懂。她只知道，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不惜一切代价。她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赵辉的聊天界面。她咬着牙，

开始编辑第二条群发借钱的消息，对象是几个关系还算可以的大学同学和前同事。

手指落下前，她顿了顿，点开了手机通讯录里一个几乎从未拨过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深圳，

备注名是“林经理-XX银行信贷部”。那是去年办信用卡时随便存下的。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听的“嘟——嘟——”声，一声声，敲在她的心上。她深吸一口气，

仿佛能嗅到空气中，那属于未来的、黄金的冰冷而坚硬的气息。

听筒里的“嘟——嘟——”声持续响着，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张芹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挂断尝试其他银行时，电话接通了。“喂，您好，XX银行信贷部，

我姓林。”一个略带口音但还算清晰的男声传来。张芹的心脏猛地提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林经理您好，我去年办信用卡时留过您的电话。

我姓张，张芹。我想咨询一下个人信用贷款的业务。”“张女士您好，

请问您贷款的主要用途是？”林经理的语气公式化。用途？张芹脑子飞快转动。“哦，

是……是用于个人消费升级和……和一些短期**。”她避开了“投资”这个敏感词，

“我目前在职，社保公积金都正常缴纳，想了解一下最高额度和利率。”“好的，张女士。

我们行的信用贷主要看您的公积金缴纳基数和征信情况。如果您方便的话，

可以简单说一下您大概的税前月收入和公积金缴纳基数吗？我这边可以给您一个初步的评估。

”张芹报出了一个比实际略高一些的数字，这是她早就想好的，既要显得有还款能力，

又不能高得太离谱引人怀疑。“嗯，根据您说的情况，初步预估额度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

具体要以系统审批为准。年化利率根据客户资质，一般在5.5%到8%之间浮动。

”林经理快速回应。二十到三十万！张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比她之前申请的网贷额度高多了！利率也相对更低！“这个额度可以！

我需要准备哪些材料？”她急切地问。

份证、工作证明、近半年银行流水、社保公积金缴纳证明……”林经理熟练地报出一串清单，

“您可以先在我们手机APP上提交线上申请，初步审核通过后，

可能还需要您来网点面签一次。”“好的好的，我马上准备材料！”张芹连声应道，

仿佛怕对方反悔。挂断电话，她感觉手心都在冒汗。三十万！如果能批下来，

加上自己的存款和已经到账的网贷，她能动用的资金将接近六十万！这在2022年，

能买多少克黄金？她颤抖着手点开手机上的金价查询软件，

国际金价折算下来大约每克378元。六十万，能买将近1600克！也就是三斤多黄金！

这个数字让她一阵眩晕。狂喜之后，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恐惧的情绪攫住了她。

如果……如果她的记忆出了错呢？如果金价没有像她记忆中那样暴涨呢？如果这个世界，

因为她这只意外飞回的蝴蝶，扇动了不一样的翅膀呢？那她将背负巨债，万劫不复。不！

不会的！她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念头。她记得清清楚楚，2022年3月之后，

因为全球性的通胀和地缘政治冲突，金价开始了一轮波澜壮阔的上涨。

她必须相信自己的记忆，这是她唯一的依仗。接下来的几天，张芹像上了发条的陀螺，

疯狂运转。她请了半天假，跑去银行打印流水和社保公积金证明，然后在林经理的指导下，

在手机银行上提交了信用贷申请。等待审批的过程格外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