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的铁锈味混着冷风灌进鼻腔时，我正死死盯着楼下那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

只有窗缝漏进的天光勉强勾勒出铁皮架的轮廓——那架子是小区建成时就有的，

暗红色的锈迹爬满每一根铁管，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响声，

像老人咳嗽时漏风的喉咙。我攥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

屏幕里物流页面刷新的圈圈转得我眼晕，直到那个穿蓝色工装的身影停在铁皮架前，

我才敢屏住呼吸，把眼睛贴得更紧些。他看起来二十多岁，工装袖口磨得发毛，手里空空的，

连个快递袋都没有。可下一秒，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我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物流APP弹出的提示框像根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小摆件已签收，

放置3单元铁皮架中层】。这是我的第七个消失的快递。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滑，

没入衣领时激起一阵战栗。我下意识摸了摸后颈，

那里还残留着三年前雪夜的凉意——也是这样冷的天，也是在这个铁皮架前，

我亲手把一场灾祸埋进了雪里。手机又震了，这次是陌生号码的短信，

屏幕光在昏暗的消防通道里亮起来，映得我指尖发白：“你还记得三年前的雪夜吗？

老太太在楼下找药箱，冻得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你却在二楼窗户后面，

把窗帘拉得更紧了。”我叫王宇，住在晨光里小区3单元。

这小区老得能看见墙皮剥落的痕迹，没有快递柜，也没有代收点，

所有快递都堆在单元楼门口的铁皮架上。从上周三开始，

我的快递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拿走了，直到今天，我终于蹲到了“偷快递的人”，

却发现这场消失，根本不是偷那么简单。上周三早上，我特意早起十分钟刷物流。

前几天给妈买的两箱脱脂牛奶，物流页面明晃晃写着“上午10:07已签收，

放置3单元铁皮架”。我对着屏幕笑了笑，妈总说超市的牛奶不新鲜，

这下能让她喝上半个月了。那天公司临时加了项目，我忙到晚上九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铁皮架时，我特意加快了脚步。可走近了才发现，

铁皮架上根本没有我的牛奶。顶层放着邻居家的洗衣机配件，

纸箱上印着“大件勿压”的字样；中层的洗衣液礼盒是对门赵哥的，

他昨天还跟我抱怨快递包装太占地方；底层压着几个变形的小信封，大概是哪家的账单。

我把整个铁皮架翻了个底朝天，连最里面的角落都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满手铁锈，

还是没找到那两箱牛奶。我掏出手机给快递员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嘈杂的背景音，

他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我肯定放了，就在最显眼的中层，你再找找？可能被邻居拿错了。

”没等我追问，电话就匆匆挂了。我站在铁皮架前，冷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在脚踝上，

心里有点发慌。我先敲了张阿姨家的门，她开门时还围着围裙，

锅里飘出红烧肉的香味：“小王啊？找阿姨有事？”“张阿姨，您今天拿快递的时候，

看见我的两箱牛奶了吗？”张阿姨皱着眉想了想，摇摇头：“没见着啊，我就拿了我的菜，

你再问问李姐？”我又去敲李姐家的门，她正辅导孩子写作业，声音压得很低：“牛奶？

没看见，我家孩子对牛奶过敏，我从来不买这个。”最后问对门赵哥，他刚下班回家，

手里还拎着外卖：“你的牛奶？没见着，我就拿了我的洗衣液，要不你再给快递员打个电话？

”我又拨了快递员的电话，这次却只听见“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我站在楼道里，看着墙上斑驳的广告，心里安慰自己：可能真是邻居拿错了，

明天说不定就送回来了。可周四、周五，消失接连发生。周四早上，

我买的亚麻衬衫显示“已签收”，我特意提前一小时下班，

结果铁皮架上连个衬衫的影子都没有；周五的零食大礼包更离谱，

物流显示“下午3点签收”，我从下午五点蹲到七点，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没见快递员来送我的件，也没人碰过铁皮架。周六早上，我实在忍不住报了警。

民警来了之后，跟我一起去物业调监控。小区大门的监控画面里，

每天都有穿蓝色工装的快递员抱着我的快递进来——周四的衬衫装在透明塑料袋里，

周五的零食大礼包印着鲜艳的卡通图案，一眼就能认出来。可快递员进了小区之后，

身影就凭空消失了，3单元楼门口的监控半年前就坏了，物业说一直没凑够钱修。

“会不会是快递员私吞了？”民警指着监控里的快递员，语气带着猜测。我摇摇头，

心里清楚：我买的都是几十块的日用品，衬衫39块，零食大礼包58块，

犯不着让他冒丢工作的风险。而且赵哥同批次的快递，每次都安安稳稳躺在铁皮架上，

没少过一件。为了抓现行，周日我故意在网上下单了一个小摆件和一袋十斤装的大米，

特意选了“周一上午送件”，还跟快递站确认了好几遍，

送件的还是那个穿蓝色工装的快递员。周一早上，我没去上班，躲进了三楼的消防通道。

这里平时没人来，积了一层薄灰，我找了个能看见铁皮架的角落蹲下，手里攥着手机，

心脏跟着物流刷新的节奏跳。10点整，我刷新了一次物流，

还是“待签收”；10点02分，刷新，

依旧是“待签收”；10点03分，物流页面突然跳了一下，

“已签收”三个大字弹出来的瞬间，我看见那个穿蓝色工装的快递员骑着电动车过来了。

他停在铁皮架前，下车时动作很轻，没有拿任何包裹。我屏住呼吸盯着他的手，

心里默念：拿出来，快拿出来。可下一秒，

我的汗毛全竖起来了——他只是站在铁皮架前，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按了按，

然后转身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全程没碰过铁皮架上的任何东西。

空着手怎么会“签收”？之前消失的四个快递去哪了？我站起身，腿蹲得发麻，

刚要下楼追上去，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的短信像一把尖刀，

扎进我藏了三年的黑暗里。三年前的雪夜，比现在还冷。那天我加班到凌晨一点，

走出公司大门时，雪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踩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响声。

我裹紧了羽绒服，缩着脖子往小区走，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路过铁皮架时，

我看见上面放着个棕色布制药箱，布面上绣着一朵梅花，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显眼。

当时我又冷又累，脑子里全是没做完的项目，没细看就把药箱拎回了家。回到家后，

我把药箱放在玄关，倒了杯热水喝，才想起打开看看。可拆开一看，

我瞬间慌了——药箱的内侧写着“李桂兰”三个字，里面装着降压药、降糖药，

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每日一次，每次一片”，字迹歪歪扭扭的，

像是老人写的。我拿着药箱，走到门口想送回去，可刚拉开一条门缝，

就听见楼下传来老太太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的药啊，

没有药我活不成啊……”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夹着寒风，听得我心里发紧。我贴在门后，

能感觉到门板的震动，她大概是靠在单元楼门上哭了。雪还在下，我站在门口，

心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说：“送下去吧，老太太没药不行。

”另一个声音却在找借口：“明天送下去也一样，这么晚了，外面又冷，

万一感冒了怎么办？”“万一她以为你是故意偷的，让你赔钱怎么办？”“她年纪大了，

说不定明天就忘了药箱放哪了。”最后，我还是退了回去。我把药箱放在玄关的角落，

用纸箱盖了起来，好像这样就能假装没看见。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没睡着，

总听见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哭声，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早上，

我被窗外的鸟鸣吵醒，想起药箱的事，赶紧跑到阳台往下看。雪已经停了，阳光洒在雪地上，

晃得人睁不开眼。我看见李奶奶蹲在雪地里，穿着单薄的棉袄，双手冻得发紫，

正用树枝扒拉垃圾桶旁的雪——她大概以为药箱被风吹进雪堆里了。我赶紧缩回头，

心脏跳得飞快。等我再敢往楼下看时，李奶奶已经走了，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我抓起药箱，用黑色塑料袋裹了三层，骑上电动车，把它扔进了三公里外的垃圾站。

扔的时候，我不敢看药箱上的梅花，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人发现我的秘密。一周后，

我在楼道里遇见张阿姨，她叹了口气说：“小王啊，你知道吗？李奶奶走了，就是上周，

因为没吃降压药，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我手里的垃圾袋“啪”地掉在地上，土豆滚了一地，张阿姨蹲下来帮我捡，

我却像被冻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我知道，李奶奶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三年，我每天活在愧疚里，不敢想，更不敢说，甚至刻意避开李奶奶家的门。可现在，

有人把这件事扒了出来，还盯着我的快递。我颤抖着回短信：“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手指在屏幕上抖个不停，发送键按了好几次才按中。没等回复，

楼下传来张叔的声音：“小王，在家吗？帮你从铁皮架底层翻出个快递，写着你名字！

”我几乎是跑下楼的，楼道里的台阶磕得我膝盖生疼。张叔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快递盒，

看起来轻飘飘的，收件人是我，寄件人一栏空着。“我刚才帮你找牛奶，

在底层最里面摸着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张叔把快递盒递给我，眼神里带着疑惑。

我接过快递盒，指尖能感觉到里面硬邦邦的。拆开外层的包装纸，里面只有一个信封，

抽出泛黄的便签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

和短信语气一模一样：“这是你消失的第5个快递。剩下的两个，我会慢慢‘还’给你。

三年前你扔的药箱，老太太找了整整一天，冻得手都发紫了，你躲在楼上，从窗户缝里看着，

没敢出声吧？”便签纸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折叠过。我捏着便签纸，指节泛白，

刚想再发消息问清楚，兜里的手机又震了——物流APP弹出提示，

周日下单的大米“已签收，放置顶层”。我抬头冲向铁皮架，

顶层果然放着一袋印着“东北大米”的编织袋，袋子口用绳子系着。可走近了才发现，

封口处被人用红色马克笔画了朵小小的梅花，花瓣的形状、绣线的走向，

和李奶奶药箱上的一模一样！那朵梅花像针，扎得我眼睛发疼。我往后退了两步，

不敢碰那个编织袋，好像一碰，就会被拉回三年前的雪夜。我转身跑回家，把门锁得死死的，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外卖都不敢下楼取。接下来两天，没有快递消失，也没有短信，

可我知道，平静是假的，对方说过，要把7个快递慢慢“还”给我。周三下午，

我坐在电脑前，却一个字都打不进去，眼睛盯着物流页面，生怕错过任何更新。终于，

物流页面动了——消失的亚麻衬衫“已签收”，

陌生短信也跟着来了：“第6个快递来了。你还记得老太太的孙子吗？

三年前他跪在单元楼门口哭着找药箱，你从他身边走过，假装不认识他，对吧？

”水杯“啪”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溅湿了我的裤脚。我当然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