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这是萧珏第三次对我说同样的话。

在定北王府的梨花树下，他神情冷漠，仿佛我不是与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而是街边的尘埃。

他身后站着那个他从江南带回来的采茶女，柔弱地绞着衣角，眼含泪光。

他说：“我此生挚爱唯有清清，绝不娶你。”

好。

很好。

我转身，走进了定北王府那座最为威严的殿宇。

两个时辰后，王府传出谕令，我与世子萧珏的婚约作罢，改嫁定北王，萧珏他爹。

“云舒，你闹够了没有！”

萧珏冲进我暂居的流云轩，英俊的脸上满是怒火和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对他百依百顺，追逐了他十几年的我，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

我正端坐在妆台前，由着王府派来的老嬷嬷为我梳妆。

铜镜里映出我平静无波的脸。

“世子，请慎言。”我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再过一个时辰，你便该改口，称我一声‘母亲’了。”

“母亲？”

萧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怒极反笑，指着我的鼻子。

“云舒，你疯了！你为了报复我，竟然不惜赔上自己的一生，去嫁给我那个年过四十的父王？”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后悔？我就会痛苦？”

他眼中满是鄙夷。

“你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加可悲，更加**！”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房间。

出手的不是我，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贴身侍女，阿鸢。

阿鸢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萧珏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他懵了。

从小到大，他是天之骄子，定北王府唯一的继承人，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你一个贱婢，敢打我？”萧珏回过神，眼中杀意迸现。

阿鸢毫无惧色，挺直了脊背挡在我身前。

“世子忘了，我家**即将成为王妃，我便是王妃的掌事女官。按王府规矩，以下犯上，出言不逊者，掌嘴是最轻的责罚。”

萧珏的胸膛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

我从镜中看着他，缓缓站起身。

为我梳妆的老嬷嬷早已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我走到萧珏面前，目光落在他红肿的脸上。

“疼吗？”

他以为我在示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快意。

“现在知道怕了？云舒，你现在去求父王，取消这桩荒唐的婚事，跪下来求我，或许我还能……”

“看来还是不够疼。”

我打断他，语气平静。

“阿鸢，继续。”

“你敢！”萧珏怒吼。

阿鸢没有丝毫犹豫，扬手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比方才更重。

萧珏彻底被打蒙了，他捂着脸，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云舒！你这个毒妇！”

“世子还没学会规矩。”我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看来只能让王爷亲自来教你了。”

我不再看他，转身对一旁吓傻了的嬷嬷说：“时辰不早了，继续吧。”

萧珏看着我云淡风轻的模样，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是真的要嫁给他爹。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慌乱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你不是……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

是啊。

曾经的云舒，满心满眼都是他萧珏。

为了他一句喜欢梨花，我便在将军府种满了梨树。

为了他一句喜欢清淡的茶，我便苦学茶艺，烫得满手是泡。

为了他，我放弃了跟随父亲去边关的机会，留在京城，学着做一个温婉贤淑的世子妃。

我以为，我十几年的痴情，总能换来他的一丝动容。

可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他为了一个采茶女，三次当众拒婚。

最后一次，就在今天早上。

他带着那个叫苏清清的女人，跪在他父王面前，说非她不娶，请他父王成全。

他说，与我的婚约，不过是长辈的戏言，是他人生中的污点。

他说，娶我，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一刻，我站在殿外，听着里面的每一个字，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

十几年的爱恋，在那一刻，终于死了。

连同那个卑微的，愚蠢的云舒，一起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新生。

我看着萧珏，忽然笑了。

“喜欢你？”

“世子，人总是会变的。”

“从前喜欢，不代表现在还喜欢。”

“毕竟，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尝尝路边的野菜，或许会觉得新鲜。可吃久了，总会发现，野菜终究是野菜，上不了台面，也填不饱肚子。”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门外。

苏清清正站在那里，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萧珏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一变，连忙冲过去扶住她。

“清清，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嫉妒你！”

苏清清柔弱地靠在他怀里，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云**，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与阿珏是真心相爱的。你又何苦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们，作践你自己……”

瞧瞧。

多会说话。

三言两语，就把我塑造成了一个因爱生恨，不择手段的恶毒女人。

而她，则是无辜善良，被逼无奈的受害者。

从前我最恨她这副白莲花的嘴脸。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我懒得与她废话，直接对萧珏说：“带着你的心上人，滚出去。”

“我的流云轩，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你！”萧珏气结。

苏清清拉了拉他的衣袖，泫然欲泣：“阿珏，我们走吧，不要再惹云**生气了……”

萧珏心疼地看着她，再转向我时，眼神冷得像冰。

“云舒，你会后悔的。”

“我父王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心中只有权势江山，从无男女之情。你嫁给他，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你这辈子，都休想得到真正的幸福！”

他扶着苏清清，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幸福？

我早就不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我要的，是权势，是地位，是能将所有看不起我、羞辱我的人，都踩在脚下的能力。

而嫁给萧珏他爹，定北王萧衡，就是我能走的最快的一条捷径。

一个时辰后，吉时已到。

我穿着一身只有王妃才能穿的朱红色嫁衣，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流云轩。

门口，萧珏和苏清清还未离去。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我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

错身而过的那一刻，我听到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云舒，别以为你赢了。”

我脚步未停，红唇轻启。

“不，是你输了。”

“从你为了她，第三次拒我开始，你就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