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钝痛的日常清晨的“田螺姑娘”陆沉舟是被一阵熟悉的咖啡香勾醒的。

他揉着额角从卧室出来，就看到程曦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正在他那开放式厨房里忙活。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程曦周身镀了层柔光滤镜，看起来……嗯，挺像那么回事儿。

“醒了？”程曦回头，给了他一个招牌式温软笑容，“煎蛋马上好，吐司已经脆了，

你的美式在这儿。”陆沉舟“嗯”了一声，一**坐在餐桌前，

顺手拿起平板开始浏览今日财经新闻。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程曦不是他认识了十年的朋友，

而是他家聘请的、不发工资还倒贴钱的五星级保姆。“我说，”陆沉舟眼睛没离开屏幕，

咬了一口程曦递过来的吐司，含混不清地开口，“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天天往我这儿跑。

”程曦把煎得完美的太阳蛋推到他面前，顺手把他不喜欢吃的蛋黄自己夹走了，

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他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反而说：“今天开庭，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领带配了那条藏蓝暗纹的。”看，这就是程曦。

永远能把他的每句屁话都自动过滤成“需要关怀”的信号，然后给予春风化雨般的回应。

陆某人毫无自觉，甚至觉得这服务挺到位。“周凛昨天跟我讨论那个并购案到半夜，

”陆沉舟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赞赏，“他的思路，确实犀利，

一击即中。不像你，总容易感情用事。”程曦正在倒果汁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感情用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昨天冲洗照片时不小心被化学试剂灼出的一小块红痕，

心里默默吐槽：是啊，我要是能像周大律师一样，把“算计”俩字刻在脑门上，

可能早就发家致富了，何必在这儿给你当免费家政？但他嘴上说的却是：“嗯，

周律师很厉害。趁热吃，蛋凉了腥。”陆沉舟解决掉早餐，

程曦已经把熨烫得能当凶器的西装外套递了过来。陆大律师一边穿衣服，

一边瞥见程曦放在沙发上的相机包。“又去拍你那些花花草草？”“嗯，

”程曦低头整理着餐具，声音轻轻的，“今天去画廊，有点布展的事。”陆沉舟没再多问。

对他而言，程曦的摄影，大概就等同于小孩子的兴趣爱好，玩玩可以，登不上大雅之堂。

他拿起手机，屏保是和律所同事们的团体合影，C位的他和周凛相视而笑，专业又精英。

至于他和程曦那张十年前在大学门口的勾肩搭背傻笑合影，

早不知道被淹没在相册哪个角落了。

画廊里的“北极星”与“扫把星”程曦的“星辰画廊”今天有点冷清，但氛围绝对到位。

他正和画廊主苏姐对着墙上的一幅幅照片做最后调整。苏姐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士，

此刻正对着一幅照片啧啧称奇。“小曦啊，这幅《凝望》……绝了！这光影，这构图，

还有这模特儿眼神里的……”她斟酌了一下用词，“……那种深藏不露的狗……呃，深情！

绝了！”程曦看着照片上陆沉舟工作时微蹙眉头的侧脸，忍不住笑了。可不是深藏不露么，

藏得连当事人自己都找不着。“苏姐，这整个系列，

就叫‘He'sMyNorthStar’。”程曦轻声说。

苏姐看着满墙不同角度、不同神态，但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陆沉舟的照片，心里门儿清。

这哪是北极星，这简直是程曦的“劫数”。她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画廊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让程曦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是周凛。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标准化的精英笑容。“程摄影师，没打扰吧？

”周凛迈着从容的步子走过来，目光在展厅里扫了一圈，带着一种主人般的审视感，

“沉舟有份文件落我车上了，我顺路给他送公司，想着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他嘴上说着“看看”，

向展厅最核心的那幅名为《归途》的作品——照片里是陆沉舟一个模糊的、走向家门的背影，

温暖又孤独。“这展不错啊，”周凛说着，手指“不经意”地拂过画框边缘，

那幅巨大的照片随之晃了晃，角度歪了些许，“挺……文艺的。

”程曦的心跟着那画框一起揪了一下。他上前，默默地将照片扶正。

“沉舟昨晚为那个案子熬到三点，真是辛苦他了。”周凛状似无意地提起，语气亲昵，

“我点了咖啡陪他，看来今天得给他换杯更浓的才行。”他说话时，目光落在程曦身上，

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轻蔑。那意思很明显：看，陪在他身边并肩作战的人是我，而你，

只会在这种地方摆弄这些“无用”的东西。程曦感觉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像有根细绳子在里面慢慢绞紧。他强撑着维持表情管理，不想在周凛面前露怯。

“周律师事业心重，是陆律师的好帮手。”程曦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周凛似乎觉得无趣，

又寒暄了两句，便借口离开。门一关上，程曦立刻卸下了所有力气，扶住旁边的墙壁，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看也没看就干咽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从喉咙一路蔓延到心底。苏姐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小曦，你……”“没事，

苏姐。”程曦打断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老毛病了，胃有点不舒服。我们继续吧。

”晚餐桌上的“局外人”晚上这顿饭，是陆沉舟定的地方，一家格调很高的西餐厅。

据说是为了庆祝周凛刚帮律所拿下了一个大客户。程曦坐在陆沉舟旁边，

感觉自己像个误入高端商务宴请的观众。周凛显然如鱼得水，

从最新的司法解释谈到国际金融动向，侃侃而谈，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落在陆沉舟的兴趣点上。

陆沉舟听得专注，不时点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程曦插不上话。

他的世界是光圈、快门和感光度，是图像里捕捉的情绪和故事，

和这些冰冷的法条、庞大的数字格格不入。他几次想开口说说今天布展的趣事，

或者问问陆沉舟明天是否能准时到场，

都被陆沉舟一句“等下再说”或者干脆被周凛适时引开的新话题给堵了回去。

最让他心塞的是，陆沉舟点菜时，非常自然地点了周凛最喜欢的鹅肝，却完全忘了，

他对芒果严重过敏，而餐后甜点菜单里，赫然有一道芒果布丁。“程摄影师这次展览，

主题定好了吗？”周凛突然把话题引到他身上，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刺。“定了，

叫‘He'sMyNorthStar’。”程曦老实回答。周凛挑眉，

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沉舟一眼：“北极星？很浪漫的意象嘛。不过沉舟这种务实派，

估计更愿意做指引方向的灯塔，光芒万丈，普度众生，对吧沉舟？”陆沉舟嗤笑一声，

没接话，但那表情明显是赞同的。程曦低下头，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盘子里的芦笋。

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就像这根芦笋，在这桌精致的大餐里，显得多余又突兀。桌下，

他似乎感觉到周凛的鞋尖，“不经意”地轻轻碰了碰陆沉舟的裤腿。而陆沉舟，

没有任何躲闪的反应。那一刻，程曦感觉自己的胃痛再次汹涌袭来，比在画廊时更猛烈。

他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收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的口袋里，

那张折叠起来的、印着“胃癌晚期”的诊断书，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都在抽搐。

这顿饭，吃得他如坐针毡，味同嚼蜡。他看着对面相谈甚欢的两人，

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他爱了十年，却仿佛永远也触不及的男人，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绝望，

慢慢将他淹没。他好像，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明天的展览，陆沉舟会来吗？

他不敢再抱希望，却又忍不住存着一丝卑微的期待。这顿饭，就在这种表面和谐，

内里暗潮汹涌，并且以程曦身心俱痛为代价的氛围中，接近了尾声。而某个巨大的转折，

已经在这平静的日常下，蓄势待发。

死与陨落最后的乞求与致命一击程曦觉得自己的胃大概是在身体里搞了场重金属摇滚演唱会，

主唱还是个暴脾气，正在他腹腔里又砸又跳，不把他折腾散架不罢休。他从医院出来，

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斤的诊断单。

医生老张那张严肃的脸还在他眼前晃：“程先生，你必须立刻住院。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通知”这词儿，真霸道。跟他家陆大律师有得一拼。程曦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

看着对面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陆沉舟的王国。他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都是汽车尾气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痒，连带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去他妈的坚强，

去他妈的懂事。他今天就想任性一回，就想在可能即将躺进医院再也不能随便出来之前，

见一见那个把他当背景板用了十年的人。他穿过马路，脚步因为虚弱有些发飘。

刚走到大厦楼下，那扇光可鉴人的旋转门就像舞台幕布一样打开了。出来的不是别人，

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陆沉舟，以及……附赠的牛皮糖周凛。场景那叫一个养眼。陆沉舟站着，

微微低着头。周凛正伸着手，姿态亲昵地帮他整理着那条……嗯，

程曦今早亲手给他系好的、藏蓝暗纹的领带。重点是，

领带上别着一个崭新的、闪着冷光的领带夹，绝对不是他程曦的品味。周凛嘴角噙着笑，

眼神那叫一个专注温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修复什么出土文物。陆沉舟居然也就那么受着，

脸上没什么不耐烦，甚至嘴角还有一丝……被伺候舒服了的放松？

程曦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偶像剧现场的观众，看的还是他最讨厌的男二上位戏码。

胃里的重金属演唱会瞬间升级成了拆迁队，哐哐砸墙。许是他的目光存在感太强，

陆沉舟抬眼看了过来。在看到程曦的一刹那，他眉头习惯性地蹙起，那点放松瞬间消失，

换上了程曦最熟悉的、面对“麻烦”时的表情。“你怎么来了？”语气里的不耐烦，

像一颗冰锥，精准地扎进程曦的耳膜。周凛也回过头，看到程曦，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化为更深的、带着胜利者意味的笑容，他收回手，

动作自然得像刚刚只是拂去了一粒灰尘。“程摄影师？真巧。”周凛的声音温和得体。

程曦张了张嘴，他想说：“我病了，很严重，医生让我住院，你能陪我去吗？

”他想说：“我可能快死了，你能不能看看我？”可话到嘴边，在陆沉舟那“我很忙，

有屁快放”的眼神注视下，在周凛那无声的炫耀下，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变成了一阵压抑的咳嗽。他看着陆沉舟领口那枚刺眼的领带夹，

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在这里演生死离别，人家在那边演职场暧昧。最终，

他咽下喉咙里的铁锈味，声音沙哑得自己都陌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

明天……我的摄影展，你能来吗？”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语调的平稳，

没有让自己显得太可怜。陆沉舟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似乎觉得他特意跑来就为问这个，

简直是浪费他宝贵的时间。他敷衍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看时间。没事我先上去了，

还有个会。”说完，他甚至没再多看程曦一眼，转身就和周凛并肩走进了大厦。

周凛在进去前，还回头冲程曦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程曦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大厅深处，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觉得冷，刺骨的冷。他最后的乞求，甚至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就被无情地碾碎了。行吧，陆沉舟，这可是你说的。他默默转身，走向与医院相反的方向。

心里的某个角落，好像随着那扇旋转门的关闭，“咔哒”一声，彻底锁死了。

开幕式上的独角戏第二天，程曦的“星辰画廊”热闹非凡。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

站在门口迎客，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脸色苍白得需要用些粉底才勉强盖住。

胃还在持续不断地**，但他已经习惯了与这种疼痛共存。展厅里人来人往，

赞叹声不绝于耳。“天哪，这些照片……太有感情了！”“你看这张，这眼神抓拍的，绝了！

”“这个‘北极星’系列，真是浪漫到骨子里了。”苏姐忙前忙后，

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但看向程曦时，眼神里总藏着一丝化不开的担忧。程曦的心，

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慢慢沉下去。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走过了开幕式的黄金时间，

那个最重要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他站在那幅最大的《归途》面前，

照片里陆沉舟回家的背影，此刻看起来无比讽刺。家？哪里是他的家？陆沉舟的世界里，

大概从来就没有给他预留过归途。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感觉身体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画廊的门再次被推开。程曦的心猛地一跳，期待地望去。进来的，只有周凛一个人。

他依旧衣冠楚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程摄影师，恭喜啊。”周凛走上前，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几个人听见。程曦看着他，没说话，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

“噗”一下，彻底熄灭了。“实在抱歉，沉舟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应酬，对方来头太大，

实在推不掉。”周凛的语气充满了遗憾，但眼神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让我过来看看，顺便跟你说声抱歉，你这……嗯，挺用心的展览，他大概是来不了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压低声音，

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他还说，让我来看看，你这‘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展览，

办得怎么样了。”“小孩子过家家”。五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精准地捅进了程曦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感觉眼前黑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身边的墙壁，

才勉强站稳。他十年的深情，他视若生命的创作，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告别仪式，

在陆沉舟眼里，原来只是一场“小孩子过家家”。周凛看着他瞬间失血的脸色，

似乎满意极了，他凑得更近，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以为你拍这些有什么用？在他心里，

你永远只是个麻烦的、甩不掉的旧友。他需要的，是能与他并肩在法庭上叱咤风云的人，

比如我。你，不过是他闲暇时逗弄一下的……宠物而已。”说完，他直起身，

又恢复了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些恶毒的话只是程曦的幻觉。“祝你展览成功。

”周凛笑了笑，转身潇洒离开。程曦站在原地，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

变得模糊不清。他看着眼前陆沉舟的背影照片，感觉那身影正在一点点碎裂、消散。

胃部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够了，真的够了。他这长达十年的、一个人的爱情长跑，

像个蹩脚的小丑，演到最后，观众席空无一人，还被人狠狠嘲笑了演技。他扶着墙，一步步，

极其缓慢地，走向后台的休息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寂静的永别陆沉舟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那个所谓的“重要应酬”其实无聊透顶，

酒过三巡，他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却是程曦昨天在楼下看着他时，

那双欲言又止、带着水汽的眼睛。还有他今天……是摄影展吧？他以前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觉得程曦搞艺术就是玩票，哄他开心就行。但今天，那股莫名的心慌让他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