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具潜力佳作《我扛棺材退婚,后来权贵跪着求复合》,赶紧阅读不要错过好文!小说主人公有苏渺程砚,也是实力作者菠萝蜜多蜜精心编写完成的。这本小说以其精彩的剧情和生动的人物形象,获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与推崇。昏黄的光在暮色里忽明忽灭,活像一只濒死挣扎的眼睛。花轿停在程府那两扇沉重得能把人魂魄压碎的朱漆大门前。门楣上象征喜庆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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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着凤冠霞帔,扛着棺材进了程家大门。
满堂宾客惊得打翻了酒盏:“新娘子这是要殉情?”“不,”我踩着棺材板一笑,
“给程老太爷冲喜。”三年前程家为攀高枝,诬陷我爹贪污害他惨死。如今程家落难,
老太爷病危,点名要我这“福星”冲喜。我掀开棺材盖:“今日要么退婚,
要么躺进去等死。”后来我成了江南首富,程砚却跪在码头三天三夜。
他捧着沧海明珠:“我后悔了,跟我回家。”我当着他的面把珠子扔进海里:“程砚,
你的悔恨一文不值。”唢呐声撕心裂肺,硬生生把江南三月温吞的水汽都搅成了翻腾的浊浪。
那调子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此刻却尖利得瘆人,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直往人耳朵里钻,
再顺着骨头缝往心尖上爬。送亲的队伍,本该是红彤彤、热热闹闹的一片,
此刻却像一条中了邪的赤练蛇,在青石板路上扭着、爬着,死气沉沉。抬轿的汉子们绷着脸,
脚步沉重得仿佛不是走在路上,而是踩在淤泥里。队伍前头,
那本该高高挑起、迎风招展的“程”字红灯笼,歪歪斜斜地挂着,
昏黄的光在暮色里忽明忽灭,活像一只濒死挣扎的眼睛。
花轿停在程府那两扇沉重得能把人魂魄压碎的朱漆大门前。门楣上象征喜庆的红绸,
被风吹雨打得褪了色,蔫头耷脑地垂着,透着一股子强行拼凑的衰败。大门虚掩着,
里面透出丝竹管弦的调子,咿咿呀呀,有气无力,混着宾客压低了嗓门的嗡嗡议论,
像无数只苍蝇在闷罐子里乱撞。“啧,这阵仗……新娘子真来了?”“冲喜嘛,
总得走个过场。程老太爷眼见着就剩一口气吊着了,死马当活马医呗。”“可怜见的,
苏家那丫头?听说她爹当年……”“嘘!小声点!程家如今是不比从前,
可瘦死的骆驼……”议论声像看不见的潮水,在门缝里进进出出。就在这时,
一种截然不同的、沉重得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硬生生压过了门内的喧哗和门外的唢呐,
由远及近,一下,又一下,钝重地敲打着所有人的耳膜。
“嘎吱——嘎吱——”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顺着声音的来处甩了过去。四个壮汉,
腰板挺得像绷紧的弓弦,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肃杀。他们肩上扛着的,
赫然是一口刚刚刷了头道黑漆的薄皮棺材!那新漆在黄昏的光线下,
泛着一种湿漉漉、油腻腻的光,散发出刺鼻的生漆和劣质木料混合的味道,
像一条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巨大蜈蚣,阴森森地横亘在程府门前。
棺材头正对着那两扇虚掩的朱漆大门,像一记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嘲笑。花轿的帘子,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被一只骨节分明、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唰”地一下掀开了。
没有预想中的哭哭啼啼,更没有新嫁娘的娇羞惶恐。
一个穿着大红嫁衣、顶着沉重凤冠的身影,利落地从轿子里钻了出来。嫁衣是仓促赶制的,
针脚有些粗疏,但那红,却红得像要滴下血来。凤冠垂下的珠帘在她脸前晃动,
却遮不住那双眼睛——清亮、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穿透珠帘,
扫向那两扇象征着程家最后一点体面的朱漆大门。苏渺的目光只在门上停留了一瞬,
便落在了那口突兀得如同鬼魅的棺材上。
她甚至没有看周围那些惊得张大了嘴、眼珠子快要掉出来的宾客和程家下人一眼,
径直走了过去。大红绣鞋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带着回响的“哒、哒”声。
她走到棺材边,伸出那只戴着绞丝银镯的手——那镯子旧了,磨得发亮,
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显得格外突兀。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手扶住粗糙的棺盖边缘,
另一只手用力一撑,竟像个走惯了江湖的练家子,整个人轻盈地跃了上去,
稳稳地站在了那涂着湿漆的棺材板上!凤冠的珠串因这动作剧烈地摇晃碰撞,
发出细碎急促的脆响,如同冰雹砸在玉盘上。她站在高处,
大红嫁衣在渐起的晚风中猎猎拂动,像一面燃烧的战旗。珠帘后的目光,
冰冷地俯视着下方彻底石化的人群。“新娘子!你……你这是做什么?想不开要寻短见啊?
”一个穿着体面的老管家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手指哆嗦着指向苏渺,
又指向棺材,脸上血色尽褪。“殉情?”苏渺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
却像冰棱子掉在青石板上,清脆、冷冽,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珠帘下的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寒入骨髓的弧度,“管家,
您老糊涂了?”她顿了顿,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一张张惊愕、茫然、甚至带着隐秘兴奋的脸。
那目光最后钉在朱漆大门上,仿佛能穿透那厚厚的门板,
看到里面那个躺在锦被里苟延残喘的老东西。“我这棺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清晰,
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是给程老太爷冲喜用的!”“轰——!”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像是滚烫的油锅里猛地泼进一瓢冷水。
叫、抽气、杯盘落地碎裂的刺耳声响、椅子腿在地上拖拽的摩擦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瞬间将之前那点强撑的体面撕得粉碎。几个胆子小的女眷,更是吓得直接捂住了眼睛,
身体筛糠似的抖起来。“反了!反了天了!”老管家气得浑身乱颤,指着苏渺,
胡子一翘一翘,“来人!快来人!把这疯婆子给我拖下来!绑了!
”几个穿着程家号衣的粗壮家丁如梦初醒,撸着袖子就要往前冲。“站住!”苏渺一声断喝,
如同惊雷炸响。她站在棺材板上,身形单薄,却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煞气。她猛地俯身,
双手扣住那沉重的棺盖边缘,腰背发力,只听“嘿”地一声闷响,
那原本只是虚盖着的薄皮棺盖,竟被她硬生生掀开了一大半!黑黢黢的棺材内部,
像一个张开的大口,**裸地暴露在黄昏的光线下,散发着腐朽木料和生漆的刺鼻气味。
“谁再敢上前一步,”苏渺直起身,居高临下,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我就把这棺材盖,
钉死在程老太爷的床榻前!让他老人家睁眼闭眼,都好好看清楚这份‘冲喜’的大礼!
”冲上前的家丁们像被施了定身咒,猛地钉在了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惊恐地看着那黑洞洞的棺材口,又看看棺材板上那个红得刺眼、如同索命罗刹的身影,
竟没有一个人敢再挪动半步。“苏……苏渺!你……你爹当年的事,那是罪有应得!
程家念着旧情,才给你一条生路,让你来冲喜,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管家色厉内荏地咆哮着,声音却在发抖。“旧情?”苏渺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短促地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冰碴子,“三年前,
你们程家为了攀附京城的贵人,构陷我爹‘贪墨官银’!一纸莫须有的罪状,抄了我苏家!
我爹他……”她的声音陡然哽住,珠帘剧烈地晃动起来,但只一瞬,便被她强行压下,
重新变得冰冷坚硬,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砸下,“他在狱中被活活折磨致死!
尸骨无存!这就是你们程家的‘旧情’?!”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再次狠狠刺向那扇大门:“如今,你们程家被贵人厌弃,墙倒众人推,那老东西病得快死了,
又想起我这‘福星’来了?点名要我来冲喜?”苏渺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
嫁衣上繁复的刺绣仿佛都随着她的呼吸而狰狞起来。她抬起手,指向那黑洞洞的棺材口,
声音斩钉截铁,再无一丝波澜:“听着!今日,我苏渺踏进程家大门,只为两件事!
”“要么,你们当着这满城宾客的面,写下退婚书,从此我苏渺与你们程家,恩断义绝,
再无瓜葛!”“要么——”她的手指猛地指向朱漆大门深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裂帛,
“就让你们那位老太爷,现在就躺进这口棺材里!我亲自为他‘冲喜’!送他上路!”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程府门前。连风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所有人的目光,
都死死地黏在那个站在棺材板上、一身红衣似火、却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女子身上。
恐惧、震惊、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每一张脸上交织变幻。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压抑,
仿佛从冰窖深处传来的声音,突兀地撕裂了这片死寂:“苏渺。”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
立在门后的阴影里。他的面容极其俊朗,眉目如画,只是此刻那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正是程家的嫡长孙,
三年前那场构陷后不久便离开江宁、据说在京中贵人身边行走的程砚。
他不知何时回到了府中。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竹,月白的袍子纤尘不染,
却透着一股子浸入骨髓的寒意。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越过那口狰狞的棺材,
最终牢牢地锁在棺材板上那个一身大红的身影上。那目光极其复杂,有震惊,有审视,
有某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痛楚,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程砚一步一步,
从门内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很稳,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晚风吹动他月白的衣袂,更衬得他身形孤峭,
与这满地的狼藉和喧嚣格格不入。他走到棺材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目光终于从苏渺身上移开,扫过那黑洞洞的棺材口,扫过地上打翻的酒水瓜果,
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脸色惨白、抖如筛糠的老管家身上。
“管家,”程砚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平静,却让老管家猛地打了个哆嗦,
“去请族老。开祠堂,取笔墨。”“少……少爷?”管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以置信地看向程砚。程砚没有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苏渺身上,
那眼神深邃得像要将她吸进去,又冷得让她如坠冰窟。他薄唇微启,
清晰地吐出两个字:“退婚。”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瞬间在死寂的人群中再次引爆了嗡嗡的议论。惊疑、不解、甚至有些看好戏的兴奋目光,
在程砚和苏渺之间来回逡巡。苏渺站在棺材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砚。
珠帘遮挡了她的眼神,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
她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又似乎程砚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意外。她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立在风口浪尖的红玉雕像。祠堂的门被沉重地推开,
带着一股陈年的香烛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几个须发皆白、穿着深色长衫的程家族老,
在管家战战兢兢的引领下,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他们脸上带着被惊扰的愠怒和深重的忧虑,
但当看到门口那口棺材和棺材上站着的红衣女子时,所有的表情都化作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
他们看向程砚,眼神里充满了质询和不安。程砚面无表情,
只对其中一个捧着托盘、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的族老微微颔首。“写。”他言简意赅,
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那族老的手抖得厉害,饱蘸浓墨的笔尖悬在洁白的宣纸上,墨汁滴落,
晕开一小团污迹。他看看棺材,看看苏渺,又看看程砚冰冷的脸,终于颤巍巍地落笔。
祠堂前空旷的院子里,寂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即将决定一切的纸上。“兹有江宁程氏嫡孙程砚,与苏氏女苏渺,
本有婚约在前……”“因时移世易,两家情谊难续,更兼苏渺性情……刚烈,
不堪为程家妇……”“今特立此书,自愿解除婚约,自此男婚女嫁,
各不相干……”“……空口无凭,立字为据。”族老写完最后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颤抖着双手,将那张墨迹淋漓的退婚书捧到程砚面前。
程砚没有接,目光越过退婚书,再次看向苏渺。“给她。”族老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捧着托盘,一步步挪到棺材前,吃力地仰头看着上面的苏渺。苏渺终于动了。
她一手扶着凤冠,一手提起沉重的嫁衣裙摆,动作依旧利落,从棺材板上一跃而下,
稳稳落地。大红绣鞋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她走到族老面前,没有丝毫犹豫,
伸手接过了那张退婚书。纸张很轻,在她手中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她垂眸,
目光在那几行墨字上飞快地扫过——程砚,苏渺,解除婚约,
各不相干……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她心上烫过,留下焦糊的印记。
三年前家破人亡的绝望,父亲在狱中受尽折磨的惨状,
自己和母亲像丧家之犬般被赶出江宁的狼狈……所有被强行压下的仇恨和痛苦,在这一刻,
被这张轻飘飘的纸,彻底点燃!她猛地抬头,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刀锋,
而是燃着熊熊烈焰的熔炉,直直刺向几步之外的程砚!那目光里的恨意和质问,
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焚烧殆尽!程砚迎着她的目光,
月白色的身影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更加孤寂清冷。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薄唇抿得更紧,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苏渺燃烧的身影,却仿佛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
他承受着她滔天的恨意,像一尊没有知觉的石像。苏渺忽然笑了。那笑容在珠帘后绽开,
艳丽得惊心动魄,却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她捏着那张退婚书,猛地转身,
几步冲到那口黑洞洞的棺材前!“老东西!”她对着程府深处,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
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撕裂,如同鬼哭,“你给我听着!”“今日,我苏渺退了你程家的婚!
不是我苏家高攀不起!是你们程家,不配!”“这口棺材,我苏渺送你了!留着给你自己,
给你程家满门——”“装、骨、灰!”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双手抓住那张墨迹未干的退婚书,
用尽全身力气,“嗤啦——!”一声,将其从中间狠狠撕开!纸屑如同被惊飞的乌鸦,
在她手中纷扬飘散!紧接着,她弯腰,
从地上抓起一大把混杂着尘土、泥水、碎裂瓜果的污秽,看也不看,
狠狠地砸进了那口敞开的棺材里!“啪嗒!哗啦!”污物落入空棺,发出沉闷又刺耳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苏渺猛地直起身,一把扯下头上沉重的凤冠,看也不看,狠狠地掼在地上!
珠玉碎裂,滚落一地。她用力一扯,身上那件象征屈辱的大红嫁衣也被她粗暴地撕裂,
露出里面一身素净的青色旧布衣裙。她最后看了一眼程砚。那一眼,
包含了太多太多——刻骨的恨,冰冷的决绝,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彻底碾碎的痛楚。
然后,她再没有半分留恋,决然地转身。“我们走!”四个抬棺的壮汉,
仿佛才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梦中惊醒,立刻抬起那口装了污物的空棺,跟在苏渺身后。
那青色衣裙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大步流星地穿过死寂的人群,
穿过满地狼藉,消失在渐渐吞噬一切的沉沉暮色里。唯有那碎裂的珠玉,在昏暗的光线下,
反射着冰冷而绝望的微光。程砚站在原地,月白的衣袍在晚风中拂动。
他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看着她消失在暮色深处,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缓缓抬起左手,
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手腕内侧一道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扭曲的旧疤。指尖冰凉。
暮色四合,像一张巨大的、湿冷的裹尸布,彻底覆盖了程府门前的狼藉。
那口被污物玷污的空棺,像一个丑陋而巨大的伤疤,横陈在朱漆大门前,
无声地嘲笑着程家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苏渺没有回头。一步也没有。
她带着四个沉默的壮汉,抬着那口空棺,在路人惊骇、恐惧、探究的目光注视下,穿街过巷。
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寂下来的街道上,每一步都踏碎过往的幻影。最终,
他们停在城西码头边一处最破败的窝棚区。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腐烂垃圾的恶臭。
一间低矮歪斜、用破木板和油毡勉强拼凑的棚子,就是她和母亲这三年来的栖身之所。
“放这儿吧。”苏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激荡过后的疲惫,却异常平静。
她指了指棚子旁边一块稍显干硬的空地。壮汉们依言放下棺材,动作轻缓。为首的汉子,
脸上有一道深刻的刀疤,他看着苏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抱了抱拳:“苏姑娘,保重。
有事……去码头找疤脸刘。”说完,四人转身,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道里。
苏渺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破门。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
混杂着潮湿霉烂的气息。昏暗的油灯下,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的破草席上,
盖着打满补丁的薄被,正是她的母亲苏林氏。听到动静,苏林氏艰难地侧过头,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担忧。“渺……渺儿?你……回来了?
程家……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
苏渺快步走到草席边,蹲下身,握住母亲枯槁冰冷的手,用力地攥紧。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声音放得轻柔:“娘,没事了。都结束了。
”她拿出那张被撕成两半、又被她仔细拼合起来的退婚书,展平,放到母亲眼前。“你看,
娘。程家的婚,我退了。”苏林氏浑浊的眼睛吃力地聚焦在那张纸上,看清上面的字迹后,
身体猛地一颤,泪水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深陷的眼窝流淌。
“退了……退了就好……退了就好……”她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又像是被巨大的悲伤淹没,“只是……只是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不怕,娘。
”苏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天无绝人之路。爹留下的东西,
我们拿回来!”她的目光,越过母亲孱弱的身躯,
投向墙角那个蒙着厚厚灰尘、早已被遗忘的旧藤箱。那是苏家被抄时,
唯一被遗漏、或者说被不屑一顾的东西——她父亲早年做小丝贩时,
攒下的所有关于生丝买卖的门道、账册、以及一张泛黄的、标记着几个隐秘蚕桑村落的地图。
接下来的日子,苏渺像一头沉默而凶狠的困兽。
她典当了身上仅存的一点值钱物件——母亲陪嫁的一对薄银耳环,换来几钱散碎银子。
她用这点钱,换了一身最粗糙的葛布短打,用布条紧紧束起长发,脸上抹上锅底灰,
把自己彻底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半大少年。天不亮,她就揣着父亲留下的地图,
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消失在窝棚区。她徒步跋涉几十里,
深入那些地图上标记的、被繁华遗忘的偏僻村落。那里交通闭塞,消息不通,
村民们守着祖辈传下的上好桑田和养蚕手艺,却苦于没有销路,
只能任由那些上好的“梅里白”、“七里光”生丝被二道贩子用几斗糙米就轻易换走。
苏渺凭着父亲账册里记载的鉴别眼光,一眼就能挑出最顶级的丝。她拿出仅有的那点碎银子,
用比二道贩子高出两成的价格,小心翼翼地收购着村民手中压箱底的好丝。她说话算数,
从不克扣斤两,渐渐地,赢得了几个村落蚕户的信任。他们叫她“小苏哥”,
愿意把最好的丝留给她。收集到一小批上等生丝后,她面临的却是更大的难题。如何运出去?
如何找到识货的买家?城里的生丝行会,早已被几个大牙行垄断,像铁桶一般,
根本不会给她这种来历不明的“小贩”任何机会。码头。苏渺的目光,
最终落在了那片喧嚣混乱、鱼龙混杂的地方。那里是规则的缝隙,是冒险者的乐园,
也是唯一的生机。她找到了疤脸刘。那个曾帮她抬棺的汉子,是码头“力帮”的一个小头目,
手下管着几十个扛活的苦力。疤脸刘认出了这个眼神倔强的“少年”,听完她的困境,
沉默地抽了一袋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在昏暗的窝棚里明明灭灭。“小苏哥,
”疤脸刘吐出一口浓烟,声音粗粝,“码头有码头的规矩。生丝是精细货,
想绕过牙行走水路……难。风险太大,搞不好连人带货都得折进去。”苏渺的心沉了下去,
但她没有放弃,只是定定地看着疤脸刘:“刘大哥,我只求一条路。规矩我懂,该打点的,
我倾家荡产也认。我只信你。”疤脸刘盯着她看了半晌,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仿佛要剖开她伪装的表象,看清里面那个扛着棺材去退婚的狠厉女子。最终,
他磕了磕烟锅:“成。正好有条去松江府的私船,船老大是我过命的兄弟。他那船不大,
夹带点私货能行。但丑话说前头,万一被水巡营的哨船盯上,
或者到了地头被人黑吃黑……后果自负。”“我自负!”苏渺斩钉截铁。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几天后一个浓雾弥漫的凌晨,
苏渺扛着那包用油布层层包裹、浸过水也看不出异样的上等生丝,跟着疤脸刘,
像幽灵一样穿过码头林立的桅杆和堆积如山的货包,来到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边。
船老大是个精瘦黝黑的汉子,沉默寡言,只和疤脸刘交换了一个眼神,
便示意苏渺把货塞进船舱底部一个隐蔽的夹层。船在浓雾中悄然离岸,驶向未知的松江府。
船舱里弥漫着鱼腥和汗臭,苏渺蜷缩在冰冷的夹层旁,怀里紧紧抱着那包丝,
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每一次水浪拍打船身,每一次远处隐约传来的船只汽笛声,
都让她心惊肉跳。她不敢合眼,黑暗中,父亲临死前那双不甘的眼睛,
母亲病榻上痛苦的喘息,还有程砚那张冰冷苍白的脸,交替在她眼前浮现。
恨意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像两股火焰在她胸中交织燃烧,
支撑着她熬过这漫长的、充满未知恐惧的航程。幸运之神,
似乎第一次眷顾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几天后,乌篷船平安抵达松江府一处偏僻的小码头。
船老大指了条路,告诉她可以去城西的“裕泰祥”绸缎庄碰碰运气,那家的老掌柜眼光毒,
也敢收来历不明的上等货,只要货够好。苏渺背着那包重如生命的生丝,
踏入了繁华喧嚣的松江府。她找到了“裕泰祥”。当老掌柜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
挑剔地捻开她带来的几缕“梅里白”丝线时,那浑浊的眼底猛地爆发出精光!“好丝!
真正顶顶好的‘冰蚕丝’!小兄弟,你从哪儿弄来的?”老掌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苏渺的心,在那一刻,终于落回了实处。她报出了一个比江宁牙行收购价高出三倍的价格。
一番谨慎的讨价还价后,交易达成。
当那沉甸甸的、足够她和母亲安稳生活一年的银子落入怀中时,苏渺走出绸缎庄,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仰头看着松江府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觉得,那铅灰色的云层后面,
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她成了江宁和松江府之间一条隐秘丝路上的幽灵。
凭借着父亲留下的地图和账册里的门道,凭借着疤脸刘那条风险极高的私船航线,
凭借着在“裕泰祥”建立起的初步信誉,苏渺像一个最精明的猎人,
在最贫瘠的角落里发掘着最优质的生丝,
再以远低于大牙行垄断的价格、却远高于蚕农收入的“公道价”收购,然后运到松江府,
卖给那些渴求好原料又苦于被大牙行压榨的中小绸缎庄。她的“公道”,
在闭塞的蚕农和渴求原料的买家之间,撕开了一道口子。利润像涓涓细流,
艰难却持续地汇入她的囊中。一年后,她在码头窝棚区边缘,
租下了一个小小的、但干燥整洁的院子,请了大夫,母亲的病情终于得到了控制,
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两年后,她不再需要疤脸刘那条提心吊胆的私船。
她有了自己的第一条小货船,挂靠在松江府一个相熟的绸缎庄名下,
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运河之上。她招募了几个忠厚能干的伙计,
在江宁城不起眼的角落盘下了一间小小的铺面,挂起了“苏记丝行”的招牌。招牌很小,
字也不张扬,却像一颗悄然嵌入巨石缝隙的种子。苏渺依旧穿着朴素的布衣,亲自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