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第一次见到沈砚深，是在七岁那年的梅雨天。她抱着母亲留下的玉镯蹲在巷口哭，

雨把羊角辫浇得湿透，辫梢滴着水，混着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沈砚深撑着把黑伞站在她面前，

白衬衫领口别着枚银质校徽，指尖捏着根红绳，

绳尾拴着颗碎了角的玉坠——和她怀里玉镯上掉下来的那片碎玉，一模一样。“别哭了。

”他的声音比雨还凉，弯腰把红绳塞进她手里，“这玉能挡灾，碎了是替你受了难。

”那天之后，沈砚深成了林知夏的“小尾巴”。她住巷头，他住巷尾，

每天清晨总能在门口看见他背着书包等她，黑伞斜斜罩着她，自己半边肩膀湿得透透的。

她怕黑，他就把那枚碎玉坠系在她手腕上，说“沈砚深的玉，

能镇住所有鬼”；她被巷口的狗追，他抱着她往树上爬，自己小腿被狗咬出两道血痕，

却笑着说“你别怕，狗不咬好看的小姑娘”。巷子里的老人都说，知夏和砚深是天生一对，

红绳系着碎玉，这辈子都拆不开。林知夏也信，她把碎玉坠磨得发亮，

把沈砚深说的每句话都记在日记本里，扉页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扎羊角辫，一个别校徽，

手牵着手，绳上拴着玉。变故是在十五岁那年夏天来的。那天林知夏放学回家，

看见家里挤满了人，父亲坐在门槛上抽烟，烟灰落了一地。沈砚深的母亲站在屋里，

红着眼眶喊：“林建国！你凭什么占着砚深父亲的抚恤金？那是他唯一的念想！

”林知夏攥着书包带的手猛地收紧，碎玉坠硌得手腕生疼。

她听见父亲的声音发颤：“当年要不是你男人非要替我去拉货，能出车祸吗？

这钱我是替他存着，等砚深长大了再给他！”“存着？”沈母冷笑，

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在地上，“我看你是想给你那早死的老婆买坟地！林知夏，

你妈当年就是嫌贫爱富，跟着有钱人跑了，现在你爸又想吞我们家的钱，

你们林家没一个好东西！”“你胡说！”林知夏冲进去，指着沈母的鼻子哭，“我妈没跑，

她是生病了！你不准说她！”就在这时，沈砚深推门进来。他刚从学校回来，

校服上还沾着粉笔灰，看见屋里的狼藉，又看见林知夏通红的眼睛，脸色一下子沉了。

沈母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砚深，你看看他们林家，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爸的钱，

他们一分都不能拿！”沈砚深没看他母亲，目光直直落在林知夏身上，

那眼神比冬天的冰还冷。“林知夏，”他说，“把碎玉还我。”林知夏愣住了，

眼泪掉得更凶：“沈砚深，你听我解释，不是我爸的错……”“还我。”他重复道，

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林知夏慢慢抬起手，解下手腕上的红绳。碎玉坠在她掌心晃着，

碎角硌得她手心发疼。沈砚深一把抓过红绳，狠狠扔在地上，碎玉撞在青石板上，

又裂了一道缝，像道永远合不上的伤口。“林知夏，”他看着她，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厌恶，

“从今往后，我沈砚深和你林家，两清了。”那天之后，沈砚深搬离了巷子。

林知夏每天放学都在巷尾等，等了一个月，只等到沈母来收拾东西，

临走前扔给她一本日记本——是她当年落在沈砚深家的那本，扉页上的两个小人被划得稀烂，

每一页都写着“骗子”“小偷”，字迹凌厉，是沈砚深的笔锋。

林知夏把日记本埋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和那枚裂成两半的碎玉一起。她以为埋了就能忘，

可每当梅雨天，手腕上总像还缠着红绳，碎玉的凉意渗进骨缝里，疼得她整夜睡不着。

十八岁那年，林知夏考上了市里的大学，填志愿时特意选了沈砚深所在的学校。

她在校园里找了他三个月，终于在图书馆门口看见他。他比以前更高了，穿着白衬衫，

领口别着枚新的校徽，身边站着个女生，长发飘飘，手里拿着本他刚借的书，笑得眉眼弯弯。

林知夏躲在树后，看见沈砚深帮女生拂掉肩上的落叶，动作温柔，

和当年帮她挡狗时一模一样。她手腕上的旧伤突然疼起来，好像那枚碎玉还在，

正一下下硌着她的骨头。那天晚上，林知夏在酒吧喝得烂醉。有人撞了她一下，

她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碎片溅到了脚踝。她蹲在地上哭，

突然看见一双白球鞋停在面前——是沈砚深。他皱着眉，蹲下来帮她捡碎片，

指尖碰到她脚踝的伤口，动作顿了顿。“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的声音还是凉的，

却少了点当年的锋利。林知夏抬头看他，眼泪混着酒气砸在他手背上：“沈砚深，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当年的事不是我爸的错，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没必要了。

”他打断她，站起身，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钱放在桌上，“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不安全。

”他转身要走，林知夏抓住他的衣角：“沈砚深，你是不是还恨我？那枚碎玉，我还留着，

我埋在槐树下，我……”“林知夏，”他回头，眼神冷得像冰，“我早就忘了什么碎玉红绳。

我现在的女朋友，叫苏晚，她很好，你别再来打扰我们。”林知夏的手猛地松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门口，眼泪砸在地上的碎片上，碎成一片水光。她不知道，

沈砚深走出酒吧后，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绳——绳尾拴着枚碎玉，裂了两道缝，

和当年他扔掉的那枚，一模一样。原来当年他没扔，他只是捡了回来，藏在钱包里，

藏了三年。可他母亲得了重病，需要钱做手术，林父拿着他父亲的抚恤金不肯放，

说“除非砚深跟知夏断了，不然这钱一分都别想拿”。他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

看着林知夏哭红的眼睛，只能选择最伤人的方式，把她推开。大学四年，

林知夏再没找过沈砚深。她努力学习，毕业后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身边有了追求者，

是公司的副总，温文尔雅，对她很好。可她总在深夜里想起沈砚深，

想起他当年撑着黑伞站在雨里的样子，想起他说“碎玉能挡灾”时的眼神。二十五岁那年，

林知夏要结婚了。婚礼前一天，她回了趟老巷子。老槐树还在，她蹲下来，

想把当年埋的日记本和碎玉挖出来，却看见树下放着一个盒子。盒子是木制的，

上面刻着“知夏”两个字，是沈砚深的笔迹。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根红绳，

绳尾拴着枚碎玉，裂了三道缝——第三道，是新的。旁边还有一封信，字迹潦草，

像是写得很急：“知夏，对不起。当年我妈手术成功了，可我不敢找你，我怕你还恨我，

怕你已经忘了我。我看着你在图书馆门口躲着我，看着你在酒吧哭，我心里比你还疼。

我把你当年的日记本捡回来了，每一页都熨平了，放在盒子最下面。

苏晚是我找来的假女朋友，我以为这样你就能死心，能好好过日子。可我错了，

我看见你要结婚的消息，才知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碎玉我补了三次，

每次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摸，越摸越碎，就像我们之间的关系。巷口的老狗不在了，

当年咬我的地方还留着疤，我总想起你趴在我背上哭的样子，说‘沈砚深你别死’。知夏，

我要走了，去国外进修，可能不回来了。祝你新婚快乐，找个比我好的人，好好过日子。

别再想起我，别再想起碎玉和红绳。——沈砚深”林知夏抱着盒子坐在老槐树下，

哭得撕心裂肺。她翻开日记本，扉页上的两个小人被重新画好了，

旁边多了行小字：“沈砚深的玉，永远镇着林知夏的鬼。”每一页的“骗子”“小偷”上面，

都被划了横线，写着“对不起，知夏”，字迹温柔，和当年的凌厉判若两人。婚礼当天，

林知夏穿着婚纱，站在教堂门口，手里攥着那根红绳。副总走过来，

温柔地帮她理了理头纱：“知夏，你要是不想嫁，没关系，我等你。”林知夏看着他，

眼泪掉了下来：“对不起，我心里有人，我忘不了他。”她脱下婚纱，攥着红绳往机场跑。

她不知道沈砚深的航班是几点，不知道他会不会等她，可她知道，她不能再错过。

当年是他推开她，现在换她来追，哪怕追不上，她也要告诉他，她从来没恨过他，

从来没忘过他。机场大厅里，广播在播报航班信息。林知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砚深背着书包，站在登机口，手里攥着一根红绳，

绳尾的碎玉闪着光。他也看见了她，眼睛一下子红了。“沈砚深！”林知夏喊他，声音发颤，

“你别走！碎玉我还你，红绳我帮你系，你别再推开我了好不好？”沈砚深跑过来，

一把抱住她，声音哽咽：“知夏，我没走，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以为你真的要结婚了……”“傻子，”林知夏哭着捶他的背，“我怎么会嫁给别人？

我的玉，只能拴着你的红绳。”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碎玉，放在她掌心：“当年我说谎了，

碎玉不是替你挡灾，是我怕你丢了，故意摔碎的，这样你就会一直留着它。

”林知夏看着掌心的碎玉，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她把碎玉系在他手腕上，

又把自己手里的红绳系在他另一只手腕上：“现在好了，两根红绳，两枚碎玉，

这辈子都拆不开了。”沈砚深抱着她，在机场大厅里哭了很久。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

落在他们手腕的红绳上，碎玉闪着光，像当年巷口的雨，像老槐树下的风，

像他们错过的那些年，终于在这一刻，拼凑成了完整的模样。可他们不知道，命运的齿轮，

从来不会轻易停转。一年后，林知夏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拿着孕检单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