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界，忌辰夜。三年前的剑痕仍在，崖壁断面如新，像一道被岁月遗忘的疤。崖下无灯，

唯有雨丝倒卷，泛出幽蓝冷雾。王林独坐崖顶，青衣湿透，指尖却燃着一点冰焰，

焰心是一盏未亮的骨灯。他抬手。骨灯轻放，灯芯微颤，映出“红蝶”二字……是他亲手刻，

刀口深可见骨。“王某欠你一命。”嗓音低哑，随雨散。王林不跪，只垂眸，

任雨水沿眉骨滑入唇角，涩得像血。忽有风来，灯焰无火自赤。咔嚓……灯壁裂，

一缕雪气透出，凝剑形，直指王林眉心。雨声骤停。王林不避，目光穿过剑尖，

落在雪气之后那道虚影……雪衣、乌瞳、左臂空空，袖管猎猎。“红蝶。”他唤，

声音里第一次带出颤。虚影凝实，雪剑前递，剑尖抵额，一滴血珠滚落，沿鼻梁分成两路，

像雨，又像泪。红蝶开口，声线比雨更冷。“曾兄，别来无恙。”称呼一出，

崖顶温度再降三分。王林眼底微黯……昔年雨界，她亦是这样唤，下一瞬，剑断他右臂。

如今风水轮剑，轮到她讨债。王林抬指，轻触剑锋，血珠沿雪纹绽开，如雪中红梅。

“臂在王某，要，便取。”红蝶嗤笑，雪剑一挑，血珠碎成雾。“你的命，太脏。

”剑尖下移，停在他心口。“红蝶今日，只要乾风。”王林指节微紧，雨丝复落。

打在灯盏残片，发出细而密的碎声，像极三年前朱雀墓里，她骨骼寸断的动静。“乾风，

问鼎中期，掌风奴界，炼百女为鼎。”王林声音平静，似说旁人之事，“你要他，

王某可开路。”红蝶雪眸轻眯，残袖一震，雪剑化作蝶影，散入雨幕。

“曾兄何时成了旁人走狗？”王林起身，雨线自动分开，

露出脚下干裂焦土……那是他黄泉升窍第三层的煞意，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三年前，

朱雀墓，红蝶求死，王某未能阻。”他侧首，左瞳深处有黄泉倒影。“三年后，

王某不想你再死一次。”红蝶低笑，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只剩剑鸣。“本座死不死，

与你何干？”王林不答，只抬手，一指点在虚空。雨幕顿止，化作镜面，

镜中映出千里外朱雀墓……墓门未启，已聚三方势力：乾风白衣负手，云雀子提灯而立，

拓森分识莫力海隐于黑雾。“三日后，墓再开。”王林收指，镜面碎，雨复落，

“红蝶若敢来，王某护你杀乾风。”红蝶残袖猎猎，雪色剑影在袖底悄然合拢。“曾兄护人，

代价几何？”王林转身，背对她，声音散在雨里。“代价，王某自担。”红蝶乌瞳微垂，

左手抬起，指尖在虚空轻划……一道“风”字奴印，自她锁骨浮现，血丝蔓延，

像蛛网勒进骨缝。她指尖一顿，奴印裂，化作一只血蝶，振翅欲飞，却终被雪气冻成冰晶，

坠地无声。“红蝶。”她自唤，声轻，却透出金石之音。“此生不跪。”雪气倒卷，

裹住她空荡左袖，凝成一柄骨剑。剑身无锋，唯有一道细细血槽，像极三年前，

她断臂时溅出的那缕红线。王林未回头，只抬步，雨线自动让开一条黑路，路尽头，

是朱雀墓方向。“三日后。”他停步，声音低冷。“王某等你。”红蝶不答，雪剑轻鸣，

剑尖挑起那枚冰晶血蝶，纳入袖中。她转身，一步踏入雨幕，背影比雪更薄，却比剑更直。

雨复倾盆。崖顶，骨灯碎片被雨水冲刷，灯壁“红蝶”二字渐渐模糊，却在最后一瞬。

映出一只展翅欲飞的蝶影，像不甘，又像诀别。雨线深处，有女子声音，低而冷，

随夜风传出百里……“乾风，本座来取你左手。”“曾兄，若再阻我……”“红蝶连你，

一并斩。”朱雀星北，风奴界口。夜初上，月未升，千里荒原却灯火通明。

一盏盏青灯自虚空垂落，灯罩以人骨磨制，灯芯是女修魂魄，火色幽蓝，照得遍野如鬼市。

灯尽头，白玉高台悬百丈，台上白衣公子倚栏而立，手执青玉盏，盏内酒红如血。风掠过，

公子发带轻扬，露出温文尔雅的一张脸……乾风。“蝶儿，本君候你，已候了三年。

”他低笑，声音被夜风切成碎片，散在灯海里。台下，百名女修垂首肃立，

颈间同一位置烙“风”字奴印，火光映照，像一串血色铃铛。远处，有雪色身影踏灯而来。

一步一灯，灯灭，雪生。所过之处，青灯冻结成冰，女修魂魄解脱，化作雪蝶四散。

雪色身影所着之袍宽大，掩去左臂空袖，仅露右手，指节苍白，执一柄无锋骨剑。

剑尖拖地带出细细冰线，像给黑夜缝一道伤。高台上，乾风眸色微亮，抬手。“奏乐。

”丝竹起，却是丧音，百面人皮鼓齐擂，声如哭。雪色身影停步，距台十丈，抬头，

乌瞳映灯火，像两丸冻墨。“乾风君，别来无恙。”称呼淡淡，却透出金石冷意。

乾风笑意更深，掌心翻动，青玉盏悬空，酒液凝成一条红线，飘向她。“本君无恙，

蝶儿可有念？”雪色身影……红蝶……骨剑轻挑，红线寸寸碎，化作雪雾。“本座念你左手。

”乾风垂眸，看自己左手，掌心“红蝶”二字依旧，刀口早愈，却在此刻隐隐作痛。他伸指，

在字上摩挲，似回味。“三年前，本君刻你名，赠你婚书。今日你至，婚书可续。”话音落，

高台四方升起风壁，壁内女修同时抬首，瞳孔化作青白，齐声诵：“风奴百拜，

迎主母……”声音空洞，像百具傀儡。红蝶乌瞳微敛，骨剑横胸，

剑身血槽映出百张少女面孔，皆与她昔日同境，如今却成炉鼎。“主母？”红蝶轻嗤，

右脚微顿。“本座，只做主杀。”咔嚓……骨剑插入地面，冰纹以剑为中心炸裂，

瞬间蔓延百丈。青灯尽灭，女修颈间奴印同时浮现裂痕，风壁哀鸣，像被冻住的巨兽。

乾风笑容不减，左掌翻覆，风壁再生，化作一只青黑大手，直扣红蝶。

“本君教你第二次听话。”大手落下，雪袍扬起，红蝶不避，空袖猎猎。袖底雪气凝成，

一只巨大蝶影，翼展十丈，迎风暴涨。轰！风手与雪蝶相撞，灵浪卷碎高台一角，玉栏崩飞。

烟尘未散，蝶影已散成万片雪，雪片逆卷，每一片皆映红蝶面容，像万面镜。

镜中同声：“乾风，左手。”声音落，雪片合拢，化作一柄雪色巨剑，剑尖直指乾风左腕。

乾风终于收笑，右手并指，虚空一点。“风噬。”二字出，夜风骤停，万籁俱寂。紧接着，

天地灵气倒卷，化作一道漆黑风眼，风眼内似有百鬼哀嚎，迎向雪剑。剑与风眼相撞，

却无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切割声……雪剑被风眼一寸寸吞噬，吞噬一寸，风眼便扩大一分，

雪剑却再生一寸，像永无止境。红蝶乌瞳微缩，空袖一震，袖底飞出一枚冰晶血蝶，

蝶翼轻颤，化作红线，瞬穿风眼，直取乾风左眼。乾风侧首，红线擦颊而过，带出一缕血痕。

血珠落在白玉地，化作细小风刃，将地面切出密密麻麻沟壑，像一张破碎婚书。“蝶儿，

你进步。”乾风抬指，拭去颊边血，放在唇边轻舔，眸色暗到极处，透出幽碧光。下一瞬，

他左手一握，风眼崩散，化作万道黑丝，缠住雪剑，反向红蝶卷去。黑丝所过，

雪剑寸寸成灰。红蝶空袖鼓荡，雪气再凝，却在此刻，

高台下方忽有男声清朗：“雪域十九剑，名不虚传。可惜，缺一臂。”声音落，

一道青衫人影踏灯而来。手执折扇，扇面绘风雪，行至红蝶身侧，扇骨轻敲掌心，笑看乾风。

“乾风君，夜宴无酒，岂非无趣？在下林血，特来斟酒。”青衫人……王林禁幡化灵，

林血……折扇一展，扇面风雪飞出，化作十九柄冰晶小剑。悬停红蝶周身，剑尖对外，

护成一圈。乾风眸色微动，视线在林血脸上一转，笑意复起，却冷。“斟酒需命换，

你命可够？”林血笑而不答，只抬手，指尖在虚空一划。一道漆黑裂缝浮现，

裂缝内黄泉升窍煞意涌出，与雪气交融，化作灰白火焰，火焰所过，黑丝尽消。

乾风终于正色，左手微抬，风奴界深处，有青铜巨钟声轰然响起。三声之后，百道问鼎威压，

自四面八方升起，锁定高台。“本君再给蝶儿三息，三息后，风奴百鼎齐出，

你……”他指红蝶，声音温柔到极。“与本君拜堂。”红蝶乌瞳抬起，

眸中映出百道问鼎威压，像映百条锁链。她忽地笑，笑声低冷，却透出前所未有的畅快。

“一息。”她抬步，踏出雪剑残影。“二息。”空袖一震，骨剑再生，剑身血槽却转为赤金，

其内有胎儿啼哭之声，幽幽传出。“三息……”乾风左手落下，百鼎升空，

鼎口女修魂魄齐啸，化作青黑巨锁，直扣红蝶。却在同时，红蝶骨剑倒转，

剑尖对准自己心口，一剑刺入！噗……血花溅三尺，却不是红，而是赤金。血花落在白玉地，

化作一只巨大蝶影，蝶翼上纹路，与乾风掌心“红蝶”二字，一模一样。蝶影振翅，

百鼎齐顿，女修魂魄同时停啸，似被无形之手扼喉。乾风面色终于变，

左手掌心传来钻心剧痛，低头，那二字正一点点剥离，化作血线，飞向蝶影。“红蝶！

”他第一次失态，声音破风，身形瞬移，却撞上一层灰白火焰……林血折扇轻摇，

扇骨已尽数染成血色，火焰源头，是王林黄泉升窍第三层，借幡灵之身，隔空降临。火焰后，

红蝶拔剑，心口血洞瞬息愈合，她抬眸，看乾风，声音轻得像雪落。“左手，本座收了。

”话音落，蝶影合拢，化作一道赤金剑光，一闪！噗……血光溅，一只左手齐腕而断，

掌心“红蝶”二字犹带温度，被剑光挑起，落入红蝶空袖。袖底，冰晶血蝶张口，

将左手一寸寸吞噬，咀嚼声清脆，像嚼碎三年旧恨。乾风踉跄后退，断腕处风眼崩散，

却再无法凝聚。他抬眸，看红蝶，眼底终于浮现……惊惧。红蝶转身，雪袍染血，

却比雪更冷。她背对高台，声音散在风里：“乾风君，婚书已碎。”“下次见面，

本座取你……”“心头血。”雪色身影踏灯而去，所过之处，青灯尽灭，风奴界壁，

寸寸成灰。林血折扇轻收，侧眸，看乾风，笑意温雅：“夜宴，散了。”“君，好自为之。

”青衫隐入夜色，只留满地断灯，与一只被嚼碎的左手，掌心字迹，尚带余温。朱雀星南，

孤雀岭，夜无月。山腹早被凿空，石廊九曲，壁嵌铜灯，灯罩绘雀纹，火舌却吐幽蓝。

蓝火尽头，一座石室，石门半掩，内传苍老咳嗽声，一声比一声低，像钝刀磨骨。石室中央，

摆着一盏灯。灯骨为雀，雀首低垂，羽翼展开，每一根骨皆刻“红蝶”二字，

灯芯却呈胎儿蜷缩形，似睡似焚。火光投壁，壁影扭曲，竟映出女子面容，

眉目与红蝶一般无二，唯唇角下垂，若泣。云雀子盘坐灯前，白发披散，手里攥第三枚命简，

简身裂纹遍布，如干涸河床。他抬眼，看灯芯，目光慈和，却像看一件器皿。“再熬三夜，

你的魂便全熟，可替老朽挡最后一灾。”灯芯无风自颤，发出细微呜咽，像婴儿，又像女子。

云雀子伸手，欲抚灯首，忽顿……石室外，脚步轻响，一步一寒，所过铜灯尽灭。

云雀子眯眼，掌心命简攥得更紧，指节泛青。石门无声而开，雪色衣摆先入，继而红蝶。

她左袖空荡，右袖染血，血已半凝，呈赤金。骨剑负背，剑身血槽却空，像久渴。“老贼。

”红蝶开口，声音比蓝火更冷。她抬眸，目光掠过雀骨灯，掠过灯芯胎儿形，

眸底裂出一丝红。云雀子叹息，像长辈见顽童。“雪域小友，老朽等你，亦等了三载。

”红蝶不答，只抬步，一步入内。石室地面随之结霜，霜纹爬向雀骨灯，却在灯前三寸停住，

被蓝火灼回。云雀子掌心摊开，命简浮起，化作三尾雀影，绕灯而飞。雀影所过，蓝火大盛，

灯影婴儿啼声骤高，似被万针齐刺。“此灯，缺最后一味主魂，你至，便齐。

”老人声音温和，却透出俯瞰尘埃的冷。他抬指，指向红蝶心口。“主魂，请自来。

”红蝶空袖一震，骨剑滑落，剑尖指地，发出嗡鸣。她垂眸，看灯芯胎儿，唇角扯出笑，

笑却像碎冰。“老贼，你拿本座孩儿，炼灯？”云雀子微笑，像陈述一件古史。“三年前，

你尸骨在乾风鼎内，魂血被老朽引来，雀骨需孕魂为芯，方能替命。老朽给你留一线灵识，

已是大善。”红蝶乌瞳抬起，瞳仁深处，赤金蝶影一闪，石室四壁铜灯同时炸裂，

蓝火碎成星雨。雀影惊飞，命简裂纹更深。“善？”她抬步，一步跨过霜地，骨剑扬起，

剑尖直取灯首。剑未落，雀影合拢，三命化壁，挡灯之前。骨剑斩壁，发出金玉碎声，

剑身被震回，红蝶空袖猎猎，退半步，唇角溢出一缕金血。云雀子叹息，像叹一粒尘。

“小友，你魂不全，斩不动老朽的命。”红蝶抬手，拭去唇角血，指尖捻血，

在虚空轻划……一道“风”字奴印浮现，奴印扭曲，化作血线，缠向她心口。她指尖再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