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陆远川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他掌心的温度让我想起大学时那个总为我暖手的少年。湖边的晨雾还未散尽，

我们四人站在当年初遇的柳树下，脚下是湿漉漉的草地。

"没想到你们真把约会地点选在这儿。"林小满踢着石子，故作轻松地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

"这本子跟了我七年，今天终于能退休了。"周予安弯腰捡起一片落叶，

阳光穿过叶脉在他手背投下细碎的光斑："我上周刚办完离婚手续。"他突然开口，

声音轻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戒指一直没舍得扔。"林小满的笔尖突然在纸页上戳出个洞。

我看着她把笔记本撕成条状，手指微微发抖却还在笑："巧了，我这儿也有东西要处理。

""你们看这个折得怎么样？"她举起歪歪扭扭的纸船，船身还露出半截"周"字。

周予安接过时，两人的指尖碰了碰，又触电般分开。

陆远川在我耳边低语："当年你画的第一张速写，就是在这棵树下。

"他的呼吸扫过我的耳垂，我摸到口袋里的素描本，

里面夹着昨天刚画的四格漫画——二十岁的我们和三十岁的我们隔湖相望。

"噗通"两声几乎同时响起。林小满的纸船打着旋儿沉入水中，

周予安的婚戒在湖面激起小小的涟漪。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我看见小满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下眼睛。"喂，你们俩。"周予安突然指着对岸的凉亭，

"记得那会儿星玥总在那儿偷画远川？

有次画到一半下雨......""结果某人冲过来用外套给我挡雨，自己淋成落汤鸡。

"我接上他的话，陆远川的耳尖立刻红了。这种细节他竟然还记得。

林小满突然蹲下来拨弄湖水："其实我见过周主编前妻。"水珠从她指间簌簌坠落，

"在出版社周年庆上，她戴着和你同款的蓝围巾。

"周予安的皮鞋碾过一片枯叶："那天你递给我的柠檬水，比香槟甜。

"他的目光终于敢落在小满发顶，那里有缕翘起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陆远川悄悄勾住我的小指："现在轮到我偷画你了。"他翻开素描本最新一页，

是我清晨蜷在沙发上的睡颜，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画纸右下角标注着日期——我们重逢的第三天。湖面忽然掠过一阵风，

载着字迹的纸船残骸漂向远处。林小满站起来时踩到裙摆，周予安扶住她的手肘，

这次谁都没有躲开。"要迟到了。"陆远川看着表盘上转动的指针，

那是他回国后买的古董表，"画廊的人说今天会有重要客户来看你的系列。""重要客户？

"我捏紧素描本边缘，纸页发出轻微的脆响。陆远川的拇指在我虎口处摩挲，

像在安抚受惊的动物。

林小满突然把湿漉漉的纸船残片拍在周予安掌心："周主编要不要猜猜，

我当年在日记里骂过你多少次？"她眼眶还红着，嘴角却扬起熟悉的狡黠弧度。

周予安低头凝视那些洇开的字迹："我猜是十七次。"他西装口袋露出半截蓝围巾，

和林小满今天戴的鹅黄色毛衣意外地相配。"错，是二十六次。

"林小满抽走他手里的落叶夹进笔记本残骸，"每次你夸星玥的画稿，

我就在本子上画只乌龟。"湖面忽然荡起更大的涟漪，有鱼咬碎了漂浮的纸船。

我望着陆远川素描本上的日期，重逢第三天的凌晨，我确实抱着膝盖在沙发上哭过。

"客户是法国画廊的策展人。"陆远川突然扳过我肩膀，

"他们想买下你整个'仲夏夜'系列。"他睫毛上沾着水珠，

让我想起大四那年他淋雨帮我抢回被风吹走的画稿。

周予安轻咳一声："其实我们出版社也..."他话没说完，

林小满突然踮脚摘掉他发间的柳絮，两人同时僵住的样子像被按了暂停键。"你们知道吗，

"我摸出口袋里的四格漫画，"昨天画这个的时候，

我才发现三十岁的陆远川皱眉的样子和二十岁一模一样。"纸张被雨水晕染，

年轻的他举着伞，现在的他撑着西装外套。

陆远川突然单膝跪在潮湿的草地上："当年我妈给你的分手费..."他喉结滚动，

"我上个月都捐给美术基金会了。"他西装裤立刻浸出深色水痕。

林小满噗嗤笑出声："陆总这姿势，不知道的以为要求婚呢。"她下意识去摸笔记本想记录，

却抓了个空，周予安适时递来自己的手帕。"陈阿姨的病..."我攥紧漫画纸角，

陆远川母亲苍白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她躺在病床上拉住我手的触感，比雨水还要凉。

"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好。"陆远川终于站起来，裤管还在滴水，"她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从内袋掏出个泛黄的信封，边缘有被撕碎又粘合的痕迹。我不用拆开也知道，

是十年前那封我没收到的情书。当年被陈敏芝截下时，

陆远川用钢笔在信封背面画了朵小小的星形花。"喂！"林小满突然拽着周予安往后退，

"你们俩快看湖心！"阳光穿透云层，在水面映出彩虹般的色块，像打翻的调色盘。

陆远川趁机凑近我耳边："其实画廊客户是我编的。"他呼吸烫得惊人，

"我只是想看你听说作品被认可时，眼睛发亮的样子。

"周予安突然举起手机："刚收到邮件，法国画廊是真的要签约。"屏幕亮光里，

他衬衫领口沾着林小满的口红印，"我牵的线。"林小满夺过手机瞪大眼睛："等等，

这报价是不是少了个零？"她手指划拉屏幕的样子，

和大学时帮我对付黑心甲方的神态分毫不差。"不，是多了个零。

"周予安按下她乱戳的手指，"国际版权另算。"他袖口露出截橡皮筋，

正是林小满平时扎头发用的那种。我望着湖对岸的凉亭，

突然发现栏杆上刻着模糊的"CY♡XM"，是当年陆远川偷偷用钥匙划的。雨水冲刷十年，

痕迹比记忆还要顽固。"该走了。"陆远川替我拢紧衣领，他腕表的秒针正好走过十二点。

林小满把湿透的笔记本残页塞进周予安口袋，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回。

我们踩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四个人影子在草地上拖得很长。经过垃圾箱时，

周予安突然把离婚协议扔进去，纸团落地的声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下周签合同需要律师。

"陆远川状似无意地说，手指却在我掌心画圈，"正好我认识个不错的。

"林小满立刻举手："我表姐是专攻艺术法的！"她蹦跳时发梢甩出水珠，

落在周予安镜片上，他摘眼镜的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校门口的老槐树还在，

树皮上我们当年刻的涂鸦已经长成扭曲的疤痕。

陆远川突然把我推到树干前："补一张速写吧，就像十年前那样。"我翻开素描本时，

有东西从夹页里飘出来。是昨天画到一半的漫画草稿，三十岁的我们四个人站在湖边，

对话框里还空着。"结局想好了吗？"陆远川用身体替我挡着风，铅笔影子落在纸面上。

远处林小满正拽着周予安去买烤红薯，她举着热腾腾的塑料袋朝我们挥手。

"结局啊..."我摩挲着素描本边缘，看着林小满把烤红薯掰成两半，

烫得直跳脚却硬要把大的那块塞给周予安。晨光穿过树叶间隙，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粉。

陆远川突然抽走我的铅笔："不如让角色自己决定？"他在空白对话框里画了个问号，

笔尖故意蹭到我虎口，痒得我想缩手。"你们艺术家就爱玩开放式结局。"周予安推眼镜时，

我注意到他无名指戒痕已经淡得快看不见，"生活需要明确答案。

"林小满突然把红薯皮弹进垃圾桶："比如周主编现在该回答，为什么偷看我扔掉的草稿纸？

"她耳尖通红，像大学时抓到暗恋对象看自己日记的模样。"因为上面画了二十六只乌龟。

"周予安从钱包夹层抽出张皱巴巴的纸片，"我数到第二十三只时，保洁阿姨收走了垃圾袋。

"陆远川闷笑出声，震得**着的树干簌簌掉下几片叶子。我望着他素描本上未完成的速写，

忽然发现他把我眼角的细纹画得特别温柔。"其实..."林小满踢着石子，

"我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如果三十岁还单身就向周予安表白。"她声音越来越小，

"结果二十九岁零十个月时你们在一起了。

"周予安的皮鞋尖碰了碰她运动鞋："现在距离你三十岁生日还有..."他装模作样看表，

"六小时二十七分。"湖水突然泛起涟漪，有鱼跃出水面叼走漂浮的薯皮。

我摸到口袋里泛黄的信封，十年前陆远川的字迹透过纸背微微凸起，像心跳的痕迹。

"要现在拆吗？"他手指缠上我湿漉漉的发梢，

或者等我们头发都白了再..."林小满突然尖叫着跳开："周予安你口袋里什么东西在动！

"她揪着他西装口袋，拽出只巴掌大的小乌龟，壳上还用指甲油写着"No.26"。

"保洁阿姨只收到二十三只。"周予安把乌龟放在她掌心，"剩下三只在我抽屉里养了两年。

"阳光照在他突然年轻了十岁的笑脸上。

陆远川趁机掰开我攥紧信封的手指："我妈手术前说，当年她撕碎的不止是信。

"他展开信纸，背面粘着张泛黄的B超照片，"还有这个。

"照片上模糊的小白点让我喉咙发紧。雨后的风突然变得很轻，

轻得能听见林小满手里小乌龟挠纸袋的沙沙声。

"所以当年你突然消失..."我指甲在树干上刮出浅痕，

"是因为...""因为我妈以死相逼，说会毁掉你刚拿到的留学offer。

"陆远川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星玥的仲夏夜之梦"，是他给我画集取的名字。

周予安突然清了清嗓子："打断一下。"他举起手机，"法国人问能不能在合约里加条，

要画家本人出席明年**双年展。"林小满捏着乌龟爪子挥手："我去！

我表姐说**有种冰淇淋..."她突然噎住，

因为周予安正用她擦过眼泪的手帕给小乌龟擦壳。"你当年画的速写。

"陆远川从皮夹抽出张塑封的纸片，上面是二十岁的我趴在画板上打瞌睡，

"其实我一直...""等等！"林小满突然把乌龟举到周予安眼前，

"它刚才是不是点头了？"她鼻尖沾着一点红薯渣，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周予安低头时，

镜链扫过小乌龟的脑袋："科学上说龟类不会..."话没说完，

乌龟突然伸长脖子碰了碰他下巴。我笑得差点拿不稳素描本。

陆远川趁机在漫画结局对话框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被我用铅笔戳他手背："专业点，

陆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士。"他夺过铅笔，在湖面速写里添上艘小纸船，

"比如周主编应该很擅长解释，为什么他电脑密码是**26？

"林小满手里的乌龟"啪嗒"掉在草地上。周予安弯腰去捡时，

后颈红得像被晒伤："二十六字母表里，S和M刚好...""是'小满'的缩写！

"她突然蹦起来，发梢甩出的水珠在空气里划出彩虹，"我初中同学录里写的！

"老校工敲着钟走过湖边，惊起一群白鸽。我望着素描本上未完成的漫画，

突然觉得空白的对话框也不错。陆远川的钢笔悄悄在画纸角落签下日期，

墨迹晕染成小小的星形。"其实..."林小满戳着周予安的手表玻璃，

"你前妻戴的那条蓝围巾，是我弄丢在出版社的。"她声音越来越小，"我故意没去认领。

"周予安突然摘下手表放进她掌心："现在它走得不准了。"表盘玻璃有道裂缝，

正好把"12"分成两半，"从你摔门走那天开始。"阳光突然变得很亮，

亮得能看清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陆远川把信封塞回我口袋时，

指尖在发抖："等你想看的时候...""现在就看。"我撕开信封，

里面飘出张音乐会门票存根，日期是我们分手第二天，座位号是13排14座。

陆远川喉结动了动："我在那儿等到散场..."他西装袖口沾着块水彩颜料，

是我画集封面用的那种蓝。对岸凉亭突然传来吉他声，是当年他总给我弹的曲子。

林小满跟着哼了两句走调到天边，周予安笑着摇头的样子像极了我们大一初见时的学长。

"结局我来画吧。"我翻开素描本新的一页，笔尖悬在纸面上方。陆远川的手覆上来，

带着熟悉的温度。他的手掌覆盖在我的手背上，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

"画个太阳吧，"陆远川的声音带着笑意，"就像你以前总画在我课本角落的那种。

"林小满突然凑过来，她发梢还滴着水："我要画乌龟！"她抢过周予安手里的钢笔，

在纸船残片上画了个歪脑袋的王八，"第二十七只。

"周予安推了推眼镜："科学上说龟类的寿命..."话音未落，

那只小乌龟突然从他口袋里探出头，咬住了钢笔帽。"它喜欢你。"林小满戳了戳乌龟壳，

指尖沾上一点未干的红薯渣，"比某些人诚实多了。"我望着素描本上重叠的笔迹，

陆远川的呼吸拂过我耳际。他悄悄在太阳旁边加了颗星星，就像当年在我课本上画的标记。

"法国人回邮件了。"周予安突然举起手机，"他们问星玥能不能加签一本画集。

"屏幕亮光里，我瞥见他锁屏照片是张模糊的笔记本内页，上面画满小乌龟。

林小满踮脚要看，周予安却把手机塞回口袋。她气鼓鼓地蹲下，

的红薯掰成碎块喂乌龟："某些人连手机密码都设成别人生日...""你怎么知道是生日？

"周予安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小乌龟突然爬到他鞋面上，

湿漉漉的爪印在皮鞋上画出一道痕迹。陆远川在我耳边轻笑："你猜小满知不知道，

她初中同学录在我妈抽屉里锁了十年？"他指尖摩挲着信封边缘，

"我妈说当年截胡的不止情书。"湖水突然泛起涟漪，那条鱼又跃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