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爸妈花五千块钱买来的。十岁那年，妈妈终于生了弟弟。

她笑着对我说：“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弟弟的，你只能捡他不要的。”从此我睡在阳台，

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用弟弟的旧课本。邻居周阿姨总是偷偷给我塞鸡蛋，帮我补衣服。

高考那天，养父母锁上门不让我出去。周阿姨扛着梯子从墙外翻进来：“闺女，

阿姨送你去考场。”我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拿出一个存折：“你亲妈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走之前给你留了学费。”---（一）我叫林晚，名字是养父母给我起的。他们说，

我是傍晚时分被领回来的。很多事，他们以为我年纪小不记得，可我偏偏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傍晚，我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旧裙子，

被一个陌生男人带到这对夫妻面前。女人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然后她撇撇嘴：“瘦了点，不过模样还周正。”男人没说话，从包里数出厚厚一沓钱，

递给那个带我来的人。我记得那钱的颜色，是那种旧旧的、发暗的红色。五十张一百块，

一共五千块。女人，也就是我后来的妈妈，王秀娟，接过钱的时候，

脸上才有了点真切的笑意。她拉过我的手，指甲有点长，掐得我生疼，她说：“以后，

你就是我们家孩子了，要听话，知道吗？”我点点头，不敢说话。那一年，我四岁。头几年，

日子还算过得去。他们给我饭吃，给我衣穿，虽然吃的永远是桌上最差的，

穿的是亲戚家孩子淘汰下来的旧衣服，但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格外小心翼翼，努力学着看他们的脸色，抢着做力所能及的家务，生怕被嫌弃。

王秀娟那时候还会偶尔摸摸我的头，说：“晚晚乖。”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乖，足够努力，

就能在这个家里稳稳地待下去。这种虚假的平静，在我十岁那年，被彻底打破了。

王秀娟怀孕了。那段日子，家里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热烈和期盼。

爸爸林建国脸上总是带着笑，王秀娟更是被当成皇太后一样供起来。她抚着日渐隆起的肚子，

看着我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冷淡，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防备。终于，她生了，

是个儿子。取名林天宝，名副其实，成了林家的天，家里的宝。（二）我记得那天，

她从医院回来，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婴儿，脸上是疲惫却又无比满足的光辉。她坐在床上，

我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想看看那个新来的小生命。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点光辉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她朝我招招手，我走过去。

她看着怀里吮吸着手指的弟弟，又看看我，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直直扎进我心里：“晚晚，你看，这是你弟弟，我们林家的根。”我点点头。她继续说，

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以后啊，家里的一切，都是你弟弟的。这房子，这钱，

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他的。你嘛……一个丫头片子，又是……反正，

你以后就只能捡他不要的，知道吗？这才是你的本分。”我愣在那里，十岁的孩子，

已经能听懂这些话里的全部含义。心脏那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冬天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更用力地点头。从那天起，我的人生，

正式进入了“捡弟弟不要的”阶段。我原来的小房间，堆满了天宝的奶粉、尿布和玩具。

我的床被搬到了阴面那个狭窄的阳台。阳台没有封严实，冬天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

夏天则被西晒的太阳烤得像蒸笼。一床薄被，冬夜里我蜷缩成一团，靠着发抖取暖；夏夜里，

我一遍遍用湿毛巾擦身子，才能勉强入睡。我的衣服，

永远是林天宝穿小了的、或者不喜欢了的。男孩的衣服，宽大，不合身，颜色也灰扑扑的。

裤子短了，就在下面接一截颜色不一样的布；袖子磨破了，就打上难看的补丁。

王秀娟从不掩饰她的偏心，给天宝买新衣服、新鞋子，眼睛都不眨，对我，

则永远是那句：“你弟弟的衣服还好好的，你接着穿，别浪费。”学习用品也是如此。

林天宝可以有崭新的书包、漂亮的文具盒、用不完的铅笔和本子。而我，

只能用他淘汰下来的。他的书本总是被他画得乱七八糟，角都卷了起来，我拿到手后，

需要小心翼翼地一页页抚平，用橡皮尽力擦掉那些涂鸦。即使这样，也常常被老师询问。

吃饭的时候，好菜永远摆在林天宝面前。红烧肉，他一个人能吃掉大半盘；鸡蛋，

他每天必须吃两个。而我，多数时候只能就着咸菜和剩菜下饭。

王秀娟会说：“天宝正在长身体，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我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

从来不争，不抢。我知道，我没资格。家里的活，却大部分落在我身上。洗碗，扫地，

擦桌子，稍大一点，连林天宝的衣服也要我洗。他顽皮，在外面滚得一身的泥，

我就要在冰冷的水里搓洗半天。手常常冻得通红，生了冻疮，又痒又痛。

林天宝在这个家庭的溺爱下，长成了一个霸道、自私的男孩。他知道父母偏心，

便更加有恃无恐。他会故意弄坏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书本，会抢走邻居阿姨偷偷给我的零食，

会向父母诬告我打他。而王秀娟和林建国，从来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责骂我。“林晚！

你怎么当姐姐的！”“弟弟还小，你就不能让让他吗？”“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白眼狼，

当初就不该把你领回来！”这些话，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在我身上。

我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像一只躲在壳里的蜗牛，不敢轻易探出头来。在学校里，

我也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低着头，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显得格格不入。

我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三）我家对门，住着周阿姨。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一个人住，听说她的丈夫很早就因病去世了，她没有再嫁，

也没有孩子。她总是在阳台上种很多花，月季、茉莉、栀子花……开的时候，香飘很远。

她大概是我们这栋楼里，唯一一个会用正常眼神看我的人。她第一次跟我说话，

是我在楼道里偷偷哭的时候。那天，林天宝故意把我作业本撕了，我忍不住争辩了几句，

被王秀娟狠狠骂了一顿，还罚我不准吃晚饭。我躲在昏暗的楼道角落，把脸埋在膝盖里，

眼泪止不住地流。忽然，一束光打在我身上，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我抬起头，泪眼朦胧中，

看到周阿姨关切的脸。“晚晚，怎么哭了？”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羽毛拂过。

我慌忙擦眼泪，摇摇头，想站起来逃跑。她却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

递给我：“擦擦脸，女孩子哭多了，眼睛会肿，就不漂亮了。

”那块手帕带着淡淡的肥皂清香，

和我家里用的那种廉价的、带着怪味的洗衣粉味道完全不同。我犹豫着，没有接。

她也不勉强，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回去好好跟你妈妈认个错，饭总是要吃的。”后来，

这样的接触多了起来。她会在看到我穿着明显短了一截的裤子时，叫我过去，量量我的身高，

然后过几天，“恰好”拿出一条她“以前买的、但穿不了”的新裤子给我。

她会在听到王秀娟因为一点小事责骂我时，找个借口来敲门，借点酱油或者醋，

巧妙地打断那场风暴。她会在周末，趁着我家没人，把我叫到她家里去。

她的家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带着花香和书香。她会给我煮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上面卧着一个金灿灿的煎鸡蛋。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蛋，蛋白焦香，蛋黄是溏心的，

流心的蛋黄拌进面条里，香得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她看着我狼吞虎咽，

眼神里满是怜惜：“慢点吃，慢点，别噎着。”有时候，她会检查我的作业，

看到我用的是林天宝的旧课本，上面满是涂鸦，她会皱紧眉头，

然后拿出新的笔记本和铅笔给我：“用这个，写字清楚。”她还会帮我补衣服。我的手笨，

补丁打得歪歪扭扭，很难看。周阿姨的手却很巧，她会找来颜色相近的布，细细地缝补，

有时候还会巧妙地绣上一朵小花，让补丁看起来像个独特的装饰。

在她那个弥漫着花香的小屋里，我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平静。

那是一种被当作一个正常的人、一个值得被爱护的孩子来对待的感觉。在她面前，

我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看人脸色，可以稍微喘口气。她是我灰暗青春里，唯一的一束光。

（四）时间在忍耐和偶尔从对门偷来的温暖中，缓缓流淌。我上了高中，学业越来越繁重。

林天宝也长大了，变得更加顽劣，成绩一塌糊涂，整天只知道玩游戏、跟父母要钱。

王秀娟和林建国对他无可奈何，便把更多的怨气撒在我身上，

觉得是我这个姐姐“没带好头”。“你看你，整天抱着书本有什么用？一个女孩子，

读那么多书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王秀娟常常这样数落我，“早点出去打工，

给家里减轻点负担才是正经！”我咬着嘴唇，不说话。我知道，读书，考上大学，

离开这个家，是我唯一的出路。我拼命地学，抓住一切时间，躲在阳台的角落里，

就着一盏昏暗的台灯，一遍遍地背书、做题。我知道，我输不起。周阿姨一直默默地支持我。

她把她家里的旧书桌搬给我用，给我买台灯，有时还会塞给我一些钱，

让我自己去买点复习资料。她说：“晚晚，好好学，考上好大学，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高考前三个月，学习进入了最紧张的冲刺阶段。学校要求高三学生统一上晚自习。

王秀娟却极力反对：“上什么晚自习？浪费电！回家不能学？晚上回来那么晚，谁给你开门？

家里的碗谁洗？地谁扫？”最后还是周阿姨出面，不知道跟王秀娟说了什么，她才勉强同意，

但脸色阴沉了好几天。我每天都学习到很晚，身心俱疲，但内心却有一股火在燃烧，

那是希望的火焰。终于，到了高考前一天晚上。

我仔细检查了准考证、身份证、铅笔、橡皮……把所有东西都放进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

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我躺在床上，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砰砰直跳，紧张，又带着一丝期盼。

明天，就要决定我命运的走向了。（五）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我心里既紧张又激动，仔细地把考试用品又清点了一遍，

换上自己最整齐的一件衣服——那其实也是周阿姨给我的，一件她年轻时穿的半新的衬衫，

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出门。走到门口，

却发现大门从外面被锁住了！我心里一沉，用力拉了拉，纹丝不动。

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妈！爸！开门啊！”我用力拍打着门板，

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里面传来王秀娟不耐烦的声音：“喊什么喊！大清早的吵死人！

”“妈，我今天高考！要迟到了！你快开门啊！”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里面沉默了一下，

然后是林建国含糊不清的声音：“考什么考……一个女孩子，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去找个事做……”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们竟然是故意的！他们故意锁上门，不让我去考试！他们要亲手断送我的前程！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瘫坐在门口，巨大的无助和愤怒让我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