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根村的天空永远是雾蒙蒙的浅灰色的。山像巨大的囚笼，

把贫瘠、愚昧和一代代麻木的生命死死摁在这片土地上。我是这里百年唯一飞出的金凤凰。

代价是什么？父母的血液，一次次抽离，换来皱巴巴的钞票，直至双双染上恶疾，

油灯耗尽最后的火星。弟弟摔碎我积攒学费的陶罐，爹的皮腰带呼啸着抽碎空气，

也抽碎了童年本就稀薄的温情。那孩子趴在土炕上，半个月没能起身。为了凑足实习押金，

全村人敲碎了铁锅，掏空了粮缸，每一枚硬币都带着寒冬的预支。他们说，我是全村的指望，

是祖坟炸裂冒出的青烟。每一个深夜，黑暗啃噬着骨髓，那份“恩情”烙进灵魂深处，

不死不休。在接到顶尖医院录用通知的那一刻，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一场盛大的宴会，

最香醇的美酒，最恶毒的“情意”。他们围着油腻的木桌，笑声刺耳，

贪婪吸吮着“功臣”的空气。酒杯碰撞，浑浊液体灌入喉咙。药效发作，得意的表情凝固，

扭曲成永恒惊惧。身躯痉挛倒地，碰撞出沉闷声响。我缓缓跪下，

朝着这片生养我又吞噬我的土地，朝着满地尚存余温的尸体，额头撞击冰冷地面，三次闷响。

泪水奔涌，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拉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1血色报恩血腥味浓郁厚重，仿佛浓稠得难以化开。那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腐气味，

如利刃般尖锐地刺痛着鼻腔。警察一脚踹开门时，我正蹲在秦木匠身旁。

他的喉管里发出犹如破碎风箱般的声响，眼球高高暴突，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痛苦地拧成了一团。记得小时候，他总会用废弃的木料为我削制小鸟，

虽然模样粗糙，但好歹有翅膀的形状。“住手！干什么！”警察的吼声如雷贯耳。回应他的，

是我手下骨骼干脆的碎裂声。秦木匠的脖颈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歪斜，

最后一丝生气消散殆尽。山根村户籍册上，七十六个名字后面，可以盖上“死亡”的红印了。

枪口，那乌黑的金属圆环对准了心脏。手铐紧紧咬住手腕，寒气直透骨髓。我顺从地抬手，

视线扫过这片由我亲手造就的地狱景象，肺腑之中却溢出一种解脱之感。审讯室的灯光惨白。

张队第七次重复着同一个问题，嗓音沙哑，压抑着怒火。我瘫在椅子上，

语调飘忽：“张警官，答案依旧不变。清理垃圾，净化环境。这些蛀虫，

活着除了浪费空气、制造悲剧，还能有什么作为？我替天行道，难道不对吗？

”旁边做记录的年轻警察小王一拳砸在桌面上，钢笔弹跳起来，墨迹飞溅。“**！

他们是你的恩人！”张队铁青着脸，翻动着厚厚的卷宗：“你爹妈卖血染上肝病，

硬撑着不去治疗，你真的不知道吗？”“哦？”我偏过头，“现在知道了。这有什么用？

那种脏病，根本治不好，只会白白浪费钱。我送他们早点解脱，可谓功德无量。”“你二叔！

把你堂弟娶媳妇的本钱都拿出来给你了！”“呵，”我从鼻腔中冷哼一声，“那点钱？

连塞牙缝都不够吧？穷酸了一辈子，从棺材本里抠出几个子儿，也值得拿出来说？

”张队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咽下了滚烫的刀片。

我替他一一列举：“秦木匠、王婶、村长……个个对我‘恩重如山’。我很体贴，

怕他们在下面寂寞，便把他们打包送走。我这‘报答’，够有分量了吧？”“够了！

”小王踢开椅子，冲出审讯室，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张队深呼吸，

如鹰般锐利的目光锁定着我：“赵默，说出真相。也许……”“也许？”我爆发出一阵大笑，

“张队，你办了多少年案子了？七十七条人命，你还跟我谈余地？真是可笑！

”2审讯室博弈午夜。审讯室再开。多了两个人。陈教授站在灯光边缘，第一眼看过来，

眼眶立刻红了。“赵默……不可能……”他想上前，手指即将触碰到我衣袖的瞬间，

我猛地挥手格开。门口倚着另一个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冷硬，眼神扫过来，

带着剖析的力量。我讥讽：“亲戚死绝了，搬老师出来？硬的不行，换套路？

”男人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沉稳。“市局刑侦支队，陆沉。案件由我接手。

”我晃动被铐出深痕的手腕：“陈老师，离我远点。”陈教授身体僵住，

在陆沉无声的示意下，后退两步，站到阴影里。陆沉翻开案卷，钢笔在指间灵活转动，

笔帽敲击桌面的节奏与秒针重合。“七十七条人命，你承认得痛快。”他翻到某一页，

纸张摩擦声清晰可闻，“但动机呢？秦木匠欠你赌债？王婶踩坏你玩具？村长克扣你低保？

”我盯着他领口第二颗纽扣，那里沾着半片银杏叶。“陆队长查得仔细。”我故意拖长尾音，

“嗬~可惜啊——”脚铐突然撞向铁椅，金属轰鸣声中，我咧开嘴，“你们永远找不到尸体。

”陆沉的笔尖停在“村长”二字上，墨水晕开一小团。“上周暴雨冲垮后山坟场。”他抬眼，

目光如手术刀剖开我的伪装，“挖出二十三具白骨，法医正在比对指纹、DNA。

”陆沉指尖的笔轻点桌面，嗒，嗒，嗒。“赵默，医学院顶尖毕业生。

所有导师评价：天赋卓越，心智坚韧。心理评估报告显示人格完整，无潜在暴力倾向。

你说作案没有动机。我不相信。”我迎着他的目光：“警察不讲证据？认为我撒谎，去查呗。

我是在为社会清除垃圾。”“赵默，你不是……”陈教授急切插言。“滚！”我厉声截断他，

眼神凶狠剜过去，“我的事，与你无关！滚出去！”陈教授踉跄后退，

被陆沉一个细微点头的动作打发离开。陆沉的目光始终未曾偏移，

凝视着我说道：“一个前途光明的医学生，一夜之间屠戮全村，这于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说罢，他猛地甩出几张我之前受审时的特写照片，“你表现得极度冷静，

且具备反侦查能力。然而，你细微的表情变化却暴露了你在说谎。赵默，你在刻意掩饰。

”“陆副队长，”我不屑地嗤笑一声，“省厅是无人可用了吗？竟派你来跟我玩心理游戏？

”陆沉神色未变，反问：“我所言有误吗？”“行吧。”我耷拉下肩膀，

瞥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开个条件吧，拿它来交换‘真相’。

”小王不知何时溜了回来，听到这话，怒吼道：“痴心妄想！”陆沉默默注视了我五秒钟，

吐出一个字：“讲。”“我要去市里最高的‘观云台’。”3污秽洗礼警局内部争执激烈。

最终陆沉压下所有反对意见。约束衣替换了手铐，紧绷的布料勒进皮肉。踏出警局大门，

声浪海啸般扑来。人群。密密麻麻。堵塞街道。仇恨烧红每一双眼睛。腐烂菜叶，臭鸡蛋，

碎石块，劈头盖脸砸落。黏腻腥臭的蛋液糊住视线。“白眼狼！不得好死！杀人偿命！

”“枪毙她！”陆沉的声音穿透喧嚷：“看见了吗？你的杰作。”我抹开眼皮上的污秽，

眼神钉死在远处。人群中豁然敞开一道缺口。一个半大的少年猛地冲了出来，

手里拎着一只脏兮兮的铁皮桶，桶里的浑浊液体晃荡着，散发着刺鼻的骚臭味。“畜生！

给你冲冲煞气！”他怒吼着，将整桶污水朝着我的头顶狠狠泼下！那污水冰凉刺骨，

恶臭熏人。尿液的膻气混杂着垃圾腐败的味道，钻进了我的每一个毛孔。

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不断地往下滴淌着浊黄的水珠。少年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

骄傲地挺起胸膛，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这座城市啊。这座城市表面上光鲜亮丽，

霓虹闪烁。可我却如同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腐鼠，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看着那少年肆意张狂的脸庞，一种极致荒芜的空洞感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回去吧。

”我对陆沉说道，捕捉到他眼底瞬间掠过的审视与判断，“我只是想看看，

这人挤人、挤破头都要钻进来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现在看清了，

不过是一片水泥森林罢了。”我努力地将贴在脸上的湿发拨到耳后，

试图维持住那残存的体面，“不看了。走吧，陆队。”4桃木发卡拘留室。无人靠近。

恶臭弥漫。只有陈教授留了下来。他端来了热水和毛巾，

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处理珍贵的标本一般，仔细擦拭着我脸颊、脖颈和手臂上的污迹，

指节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颤抖。“老师，您还是喜欢多管闲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