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窗外的暮色正漫过CBD的玻璃幕墙，

将32楼的办公室染成一片暧昧的灰蓝。桌上的美式咖啡早已凉透，

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滑下，在原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是公益平台的推送消息，标题用加粗的红色字体刺痛了她的眼——“大山里的孩子，

需要你的一束光”。配图里，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领口磨出了毛边，

坐在破陋的教室里。黑板是水泥抹的，坑坑洼洼，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握着一支快用完的短铅笔，眼神清亮得像山涧里刚淌下来的泉水，

干净，又带着一丝对未知的渴望。那是五年前的，林晚星三十岁，刚踩着高跟鞋，

从市场部副总监的位置上，硬生生拼到了总监。这一路走得有多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父母在她十八岁那年出了车祸，双双离世，只留下一间破旧的老房子和几万元的债务。

她靠着助学贷款读完大学，白天上课，晚上去餐厅端盘子，周末还要发传单，

硬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如今，她终于在这座钢铁森林里站稳了脚跟，

月薪三万加，有了自己的小公寓，衣柜里挂着从前舍不得买的裙子。可午夜梦回，

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父母早逝，她没来得及尽孝；拼命工作，

也没精力经营感情。手里的余钱越来越多，却总找不到一个能安放这份柔软的地方。

公益平台的那条推送，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她沉寂的心湖。她点进链接，

翻到了那个叫陈阳的男孩的资料。高一，成绩稳居年级第一，父亲在工地摔断了腿，

落下终身残疾，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家里的田地靠邻居帮忙才勉强种着。

资料里附了几张照片，有他在田里帮母亲干活的，有他趴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的，

每一张都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隐忍。林晚星的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很久，

最终还是拨通了平台的电话。“你好，我想资助陈阳。”第一次打钱时，

平台规定的标准是每月八百元生活费，林晚星特意多转了五百，附言：“买点营养品，

好好读书，别太累了。”她记得自己上高中时，最馋的就是食堂里一块五毛钱的肉包子，

总舍不得买。她不想这个孩子，也过那样紧巴巴的日子。没过几天，

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大山深处的信。信封是用作业本纸糊的，边缘参差不齐，邮票贴歪了，

上面盖着偏远乡镇的邮戳。林晚星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信纸，字迹工整，

一笔一划透着股笨拙的认真，甚至有些笔画因为用力过猛，

把纸都戳破“尊敬的林姐姐：您好！收到您的钱了，谢谢您。我妈让我一定要给您写封信，

说不能忘了您的恩情。我们家条件不好，我以前总担心读不完高中。是您给了我希望，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考个好大学，将来赚了钱，一定报答您。我们山里没什么好东西，

下次给您寄点野核桃，是我自己上山摘的，特别香。祝您工作顺利，天天开心！

您资助的陈阳2025年5月3日林晚星把信折好，放进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

那里还放着她当年的助学贷款合同，放着她第一份工作的录用通知书。这封字迹稚嫩的信，

和那些冰冷的文件放在一起，却让她心里像被温水熨过，暖烘烘的。那点捐出去的钱，

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束光，不仅照亮了那个山里少年的路，

也照亮了她略显枯燥的、被KPI和报表填满的生活。之后的三年，

林晚星和陈阳保持着稳定的联系。她每月十五号准时打钱，从未间断。最初的八百，

后来涨到一千，再到一千五。陈阳也很“懂事”，每次期中、期末考试后，

都会第一时间发来成绩，语文多少分，数学多少分，排名第几，写得清清楚楚。逢年过节，

他会发来祝福短信，虽然简短，却也算用心。有一次，林晚星生病住院，发了条朋友圈，

配了张输液的照片。没过多久，就收到了陈阳的消息，他问：“林姐姐，你生病了吗？

严不严重？要好好休息，多喝热水。”后面还跟着一个笨拙的爱心表情。

林晚星看着那条消息，躺在病床上的疲惫都减轻了几分。偶尔，陈阳会寄来山里的土特产。

一小袋野核桃，外壳坚硬，砸开后果肉饱满；一包晒干的牛肝菌，

闻着有股浓郁的菌香；还有一次，寄来了一小罐蜂蜜，说是他母亲养的蜜蜂酿的。

林晚星每次都想拒收，让他留着自己吃，或者拿去镇上换点钱。

可陈阳总在电话里执拗地说：“林姐姐，这是我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心里不安。

”次数多了，林晚星也就不再推辞。她会把核桃分给同事，把菌子炖成汤，把蜂蜜冲水喝。

每一口，都觉得是甜的。她甚至开始期待这个孩子的消息，仿佛他是自己远在天边的弟弟。

这种和谐的、充满善意的关系，在陈阳考上省城的重点大学后，悄然发生了变化。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陈阳给林晚星打了电话。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来，

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雀跃，像刚出笼的小鸟。“林姐姐！我考上XX大学了！

就是省城最好的那所！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电话那头，

还能听到他母亲的哭声，还有邻居们的恭喜声。林晚星拿着手机，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旁，

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真心为他高兴。她当即打开手机银行，转了三千块过去，

发消息说：“恭喜你陈阳！这钱你拿去置办开学用品，买点新衣服，别让人看不起。

”陈阳很快回复，是一连串的感叹号和谢谢。他说：“林姐姐，你真是我的贵人！

我一定好好学，将来出人头地，好好报答你！”林晚星笑着摇摇头，只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想起自己当年拿着录取通知书，既兴奋又焦虑的样子，她太清楚，一个好的起点，

对一个穷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开学前一周，陈阳又发来消息，语气有些犹豫，

带着点试探：“林姐姐，我听说大学里上课都要用电脑，老师布置作业、发资料都在网上。

我……我没有电脑。”林晚星愣了一下。她上大学时，电脑是自己在电脑城**了三个月，

每天帮人组装电脑、装系统，攒了两千多块钱买的二手货。她当时觉得，电脑是学习工具，

能凑合用就行。可转念一想，陈阳刚进大学，功课紧，又是重点大学，老师要求可能更高。

二手电脑容易出问题，万一耽误了学习就不好了。她咬了咬牙，打开购物软件，

挑了一款性价比高的笔记本电脑，五千三百块，是她大半个月的房租。下单时，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填了陈阳学校的地址。她想，就当是给他的升学礼物吧。

陈阳收到电脑后，发来一张**。照片里，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

抱着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站在大学的校门前，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背景里，

是气派的教学楼，来来往往的学生穿着时髦。他说：“林姐姐，电脑收到了！太好看了！

我同学都羡慕我！你放心，我一定用它好好学习，不辜负你。

”林晚星看着照片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心里暖暖的，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可她没想到，

这台电脑，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让她逐渐陷入被索取的漩涡的开始。大一上学期，

陈阳的请求渐渐多了起来。不再是简单的问候和成绩汇报，而是一次次带着目的性的开口。

“林姐姐，我们社团今晚聚餐，AA制，每人三百块，我身上钱不够了，

你能不能先帮我垫一下？”“林姐姐，我们专业要订几本参考书，一共两百多，书店里没有，

只能在网上买，你能帮我付一下吗？”“林姐姐，我室友过生日，大家都要送礼物，

我想送个好点的，不然显得不合群，你能借我两百吗？”每次的数额都不大，几百块而已。

林晚星一开始没太在意。她想，孩子刚从山里进城，肯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

大学里社团多，应酬也多，同学之间的人情往来也难免。他一个穷孩子，手里没多少钱，

自己帮衬一把，也是应该的。所以，每次她都很爽快地转了钱，

还会叮嘱一句：“别委屈自己，好好和同学相处。”陈阳每次收到钱，都会说谢谢，

语气依旧热情。可林晚星没发现，他的谢谢里，渐渐少了最初的真诚，

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随意。转折发生在大一寒假。陈阳说放寒假了，想来看望林晚星，

当面感谢她。林晚星很开心，特意提前订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粤菜馆，还推掉了和朋友的约会。

见面那天，林晚星提前十分钟就到了。她穿着一条简约的米色连衣裙，化了个淡妆，

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她想象着，那个穿着旧校服的少年，会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书包，

局促地站在餐厅门口等她。可当陈阳出现在餐厅门口时，林晚星愣住了。眼前的少年，

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怯生生的山里孩子。他穿着一件潮牌连帽卫衣，帽子戴在头上，

露出一截染成浅棕色的头发。下身是一条宽松的工装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新款运动鞋，

鞋边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尘。他手里拿着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屏幕亮着，

似乎正在和人聊天。他径直走到林晚星的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语气熟稔得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甚至带着点不自觉的轻慢。“林姐姐，让你久等了。

路上有点堵。”林晚星压下心头的异样，笑着问：“路上辛苦了，快坐吧。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我都可以。”陈阳摆摆手，拿起桌上的菜单，漫不经心地翻着，

目光在那些价格不菲的菜品上扫过，没有丝毫惊讶。吃饭时，林晚星问起他的大学生活。

陈阳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着学校里的社团活动，讲着他认识的那些有趣的同学，

讲着省城的商场有多大多豪华。他的话里话外，都是对城市生活的向往，

对那些光鲜亮丽事物的追捧。“我们社团里有个学长，家里特别有钱，上周刚买了辆跑车，

帅呆了！”“我们宿舍有个室友，每天都点外卖，顿顿都有肉，不像我，只能在食堂吃。

”“省城的奶茶真好喝，就是有点贵，一杯要二三十块。”林晚星静静地听着，

手里的筷子时不时夹起一口菜，却没什么胃口。她发现，陈阳的话题里，

越来越多地提到“钱”，提到“名牌”，提到那些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吃到一半，

陈阳突然放下筷子，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刻意的委屈：“林姐姐，

我下学期想报个考研辅导班。你也知道，现在就业压力大，早点准备考研，

将来才能找个好工作。”林晚星点点头：“考研是好事，你有这个想法很好。

”“但是……”陈阳顿了顿，眼神有些躲闪，“辅导班的学费要八千块。我手里没那么多钱，

你能不能先帮我垫一下？等我以后赚了钱，一定还给你。”林晚星握着筷子的手猛地顿住了。

她每月给陈阳的生活费，在他上大学后就涨到了两千五。而且他因为成绩优异，

入学时就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学费和住宿费全免。按理说，两千五的生活费，

在省城的大学里，省着点花，完全足够日常开销了。更何况，他才大一，

考研至少是两年后的事情。现在就报辅导班，未免太早了。她皱了皱眉，放下筷子，

认真地说：“陈阳，考研还早，你可以先打好基础，等大二大三再考虑辅导班的事情。

而且八千块不是小数目，你可以看看学校有没有相关的培训课程，或者申请助学金，

实在不行，也可以等以后**赚了钱再报。”她的语气很温和，带着商量的意味。她以为，

陈阳会理解她的顾虑。可陈阳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他也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委屈：“林姐姐，我知道这钱不少。可我想早点准备，

才能考上更好的学校啊。我要是能考上顶尖的研究生，将来就能找到高薪工作，

到时候才能更好地报答你啊！你当初资助我，不就是希望我能有出息吗？现在我想努力，

你怎么反而不支持我了？”这话像一根软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林晚星的心里。

她心里一阵不舒服。她不是不愿意帮他，只是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她很是膈应。

仿佛她的钱就该无条件地给他花，她的善意就该被他无限制地索取。

可看着陈阳那双带着期待，甚至有些埋怨的眼睛，林晚星又犹豫了。

她想起了那封泛黄的感谢信，想起了那个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的少年。她资助了他三年，

眼看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她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泼他冷水。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

“行，我给你转。但陈阳，这是最后一次额外给你钱了。以后你的开销，要自己好好规划，

不能再这么随意了。”陈阳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林姐姐！谢谢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不辜负你！”他拿起筷子，

又开始兴高采烈地讲起学校的趣事，仿佛刚才的不快从未发生过。林晚星看着他脸上的笑容，

心里却没什么暖意。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善意，好像有些廉价。那次见面后，

林晚星以为陈阳会收敛一些。可事实证明，她想错了。陈阳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大二开学没多久，陈阳又发来消息，这次的语气理直气壮：“林姐姐，我这手机太卡了，

上课记笔记都不方便，有时候老师发的课件都打不开。我们班同学都用最新款的手机，

我每次拿出来都觉得抬不起头。你能不能帮我换一个？”消息后面，还附了一张手机的截图，

正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价格要八千多。林晚星看着那条消息，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上大学时，她给他买的笔记本电脑还不到一年，现在又要换手机。而且他手里的手机，

明明是去年刚买的，怎么就突然卡了？她强压着怒火，回复道：“陈阳，手机能用就行，

没必要追求新款。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不是和同学攀比这些东西。”消息发出去后，

陈阳半天没回复。林晚星以为他想通了，没再纠结这件事。可第二天早上，她刚到公司，

就收到了陈阳母亲发来的语音。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语速很快，语气里满是急切，

还带着点隐隐的指责。“林姑娘，听说你不肯给我们家陈阳买手机？他在城里上学不容易啊，

别的同学都用的好手机，就他用个旧的，人家肯定会看不起他的。你那么有钱，

帮衬他一下怎么了？当初你答应资助他，不就是要负责到底吗？现在他遇到点困难，

你怎么就不管了？”一连几条语音，像炮弹一样炸在林晚星的耳边。她气得手都在抖。

她资助陈阳，从来不是什么“负责到底”的义务，只是出于一份善意，一份同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