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吸进去。

“理由。”

他吐出两个字，简单，却带着千钧之力。

我惨然一笑。

“王爷，您觉得，一个被公主赐名‘阿丑’，被扔进浣衣局差点死掉的宫女，想杀她，需要很复杂的理由吗？”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任何一个在宫里受尽欺辱的下人，都可能生出这样的心思。

但，这显然不足以说服萧玦。

他淡淡地开口：“宫里想杀她的人很多，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帮你？”

“就凭……”

我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就凭奴婢，对王爷您有用。”

“哦？”他似乎来了兴趣，“你一个浣衣局的宫女，能对本本王有什么用？”

“奴婢虽然人微，但常年在长乐宫当差，对公主的喜好、习惯、甚至是她的一些秘密，都了如指掌。”

我顿了顿，抛出了我的第一个筹码。

“比如，奴婢知道，公主为了讨好顾公子，私自挪用了南境赈灾的三十万两白银，为他修建了一座极尽奢华的‘晏园’。”

“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除了公主的心腹，无人知晓。”

我说完，便静静地看着萧玦的反应。

南境大旱，灾民遍地。皇帝为此焦头烂额，国库空虚，拿不出多少银子。

这三十万两，是朝中大臣们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救命钱。

长乐公主竟然敢动这笔钱！

这不仅仅是贪腐，更是动摇国本！

果然，萧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盯着我，眼神变得凌厉无比。

“你如何得知？”

“奴婢……有一次无意中听见公主和她身边的大太监张德全说起。”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精光。

这件事，前世是我亲手去办的。

当时我被对长乐的愚忠蒙蔽了双眼，以为只是挪用一些钱财，为她心爱的人做点事，无伤大雅。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我不仅害了南境无数无辜的百姓，也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萧玦沉默了。

他在权衡。

长乐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女儿，圣眷正浓。而她背后的母族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动她，就等于向太后一派宣战。

但，如果我所言属实，这三十万两赈灾款，将是一把足以将她置于死地的利剑。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本王如何信你？”

“王爷可以派人去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账本就藏在长乐宫，公主寝殿书架的第三层，一个暗格里。钥匙，在大太监张德全身上。”

我说得如此笃定，如此详细。

萧玦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看一只蝼蚁，而是看一件……有趣的，或许有用的工具。

“很好。”

他点了点头。

“如果你所言非虚，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我的心，狂跳起来。

成功了！

我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王的人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留在长乐宫，做本王的眼睛和耳朵。”

“是。”我恭敬地叩首。

“至于你的名字……”他沉吟片刻，“‘阿丑’这个名字，太扎眼了。”

“以后，你就叫……惊鸿吧。”

惊鸿。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是前世，父亲为我取字时，用过的诗句。

我的心，狠狠地一颤。

是巧合吗？

还是……

我不敢深想，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谢王爷赐名。”

“下去吧。会有人安排你的去处。”

萧玦挥了挥手，重新坐回案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插曲。

我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门外，之前那个太监，正等着我。

他看我的眼神，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

多了一丝……敬畏。

“惊鸿姑娘，请随咱家来。”

他将我带到了长乐宫附近的一处偏僻小院。

院子不大，但很干净。

“姑娘以后就住在这里。您的身份，是长-乐宫新晋的二等宫女，负责在殿外伺候。”

“这是王爷给您的令牌，有它在，长乐宫的人，不敢轻易动您。”

他递给我一块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萧”字。

“王爷交代，您只需盯紧长乐公主和顾晏，有什么异动，随时向他汇报。”

“奴婢明白。”

“另外……”太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姑娘的伤，也该处理一下了。”

我接过瓷瓶，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萧玦，这个看似冷酷的男人，心思却如此缜密。

送走了太监，我回到房间。

铜镜里，映出一张蜡黄憔悴的脸。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手上的冻疮，红肿不堪。

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卑微，弱小。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将不同。

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我将化身为一柄最锋利的刀，刺向我所有仇人的心脏。

我小心翼翼地给手上的伤口上了药。

清凉的药膏，缓解了**辣的疼痛。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长乐，顾晏。

你们的游戏，结束了。

现在，轮到我了。

第二天，我换上了二等宫女的服饰，重新回到了长乐宫。

再次踏入这个地方，我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这里不再是我的家，而是我的猎场。

长乐宫的宫人们看到我，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尤其是那个曾经对我百般刁难的掌事嬷嬷。

她看到我身上的衣服，和腰间那块若隐若现的玄铁令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你怎么……”

我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

那笑容，想必十分诡异。

“嬷嬷，别来无恙啊。”

掌事嬷嬷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跪在地上。

“是……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求姑娘饶命！”

我懒得跟她计较。

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留着，或许还有用处。

“起来吧。”我淡淡地说道，“以后，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

“是，是！”掌事嬷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成功地在长乐宫，站稳了脚跟。

我被安排在殿外伺候，这个位置，正好可以观察到所有进出殿内的人。

很快，我就看到了我的第一个目标。

大太监，张德全。

他是长乐公主最信任的心腹，也是前世，亲手点燃那场大火的帮凶之一。

他正端着一碗参汤，准备进殿伺候。

我迎了上去，对他福了福身。

“张总管。”

张德全瞥了我一眼，显然不认识我这个新来的。

“什么事？”他尖着嗓子问。

“公主殿下昨夜似乎受了风寒，奴婢特意煮了姜茶，想请总管代为送进去。”

我从身后的小托盘里，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

张德全有些不耐烦。

“公主自有太医照料，哪用得着你多事。”

他说着，就要绕过我。

就在我们擦身而过的瞬间，我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他撞了过去。

“哎呀！”

我手中的姜茶，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他的身上。

滚烫的茶水，烫得他嗷嗷直叫。

“你这该死的奴才！想烫死咱家吗！”

张德全气得跳脚，扬手就要打我。

我却抢先一步，跪倒在地，惶恐地说道：

“总管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给您擦擦！”

我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他胸前的茶水。

混乱中，我的指尖，轻轻地划过他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串钥匙。

我用尾指，轻轻勾住其中一把，然后迅速地收回了手。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间。

张德全疼得龇牙咧嘴，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

“滚开！别碰咱家！”

他一把推开我，气急败坏地检查着自己的衣服。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了长乐公主不耐烦的声音。

“外面吵什么？”

张德全脸色一变，顾不上我，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端着那碗已经凉了的参汤，匆匆进了殿。

我趴在地上，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

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