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掌心中那些可笑的碎片，听着他口中吐出的“求娶”二字，大脑一片空白。

李胤……怎么会？

李弘的呼吸声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死死地盯着李胤，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毒液：“皇叔！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她乃是罪臣之女，更是抗旨不遵的狂徒！你……”

李胤终于侧过头，淡淡地瞥了李弘一眼，只一眼，李弘后面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脸色由青转白，难看得吓人。

“太子，”李胤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天然的威压，“陛下尚未开口。”

龙椅上的皇帝，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我、李弘以及李胤之间转了转，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既然……既然苏氏女不愿，摄政王又……唉，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太监尖细的“退朝”声响起，如同赦令。

百官们如蒙大赦，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往外退，不敢多看这漩涡中心的三人一眼。

我站在原地，腿有些发软，是劫后余生的虚脱，也是面对眼前这完全超乎预料局面的茫然。

李胤没有立刻离开，他转过身，面对着我。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冷冽，强大，深不可测。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些碎片，然后，轻轻地将它们，放在了我也因为用力而有些僵硬的手心里。

他的指尖微凉，不经意间擦过我的皮肤，带起一阵战栗。

“碎了便碎了，”他开口，声音较方才在金殿上，似乎低沉柔和了些许，“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

那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算计，甚至没有太多好奇。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绝对的……认可？

他还想再说什么，李弘已经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想要抓住我的手腕：“苏晚晴！你跟孤过来！”

他的手尚未碰到我，李胤的手臂已不着痕迹地一抬，恰好隔在了我和李弘之间。

“太子，”李胤的声音平铺直叙，却带着无形的屏障，“注意仪态。”

李弘的手僵在半空，额角青筋跳动，他看着李胤，又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被冒犯的震怒。最终，他猛地一甩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苏晚晴，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带着一身戾气，转身大步离去。一直跟在后面，脸色煞白的柳如玉，慌忙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还是快步跟上了李弘。

喧闹散去，偌大的金銮殿前，一时间，只剩下我和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风吹过，带着宫墙深处特有的阴冷。

我握紧了手中那些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碎片，喉咙有些干涩：“为什么？”

他垂眸看我，日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情不知所起。”他缓缓开口，语调依旧平淡，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玄色的王袍在风中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一步步融入那朱红宫墙的深处。

我独自站在原地，掌心被碎片的边缘硌得生疼。

情不知所起？

我抬手，按在自己依旧平稳跳动的心口。

李弘，柳如玉。

你们施加在我身上的三千刀之痛，这一世，我定要你们，一刀一刀，亲自尝回来。

而那个男人……

我抬眼，望向李胤消失的方向，宫道深深，不见尽头。

摄政王，李胤。

你在这场复仇的棋局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无论是什么，这条路，我既然选择了，就绝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