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转换：城南一家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财务咨询公司内间。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烟和过期茶叶混合的怪味。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光头男人，大剌剌地坐在一张旧办公桌后面，眯着眼翻看着林砚递过去的另一份文件。

“呵，鑫茂贸易的陈副总？”光头男人嗤笑一声，把文件随手丢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林老弟，你这单生意，有点意思啊。”

林砚坐在他对面硬邦邦的塑料椅上，姿态放松，仿佛在谈论天气：“王哥，生意就是生意。他胃口大，胆子更大，挪了公司的钱去填他自己**和高利贷的窟窿，现在还想着走账把钱洗出去跑路。你们放给他三千万，他短期内根本还不上。”

光头男人王哥摸着油亮的光头，眼神里闪着贪婪的精光：“还不上好啊！高利贷，利滚利，那才够劲！不过，这小子真能乖乖签字画押？”

“他会的。”林砚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公司那笔被他挪用的专项资金，下个月审计就到期了。现在他**底下全是火，到处找钱填窟窿，别说三千万，就是五千万，他也敢借。你们只要把合同做得‘漂亮’点，利息写得‘合理’点，他只会当是救命稻草。”

王哥嘿嘿笑起来，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林老弟，门儿清啊！行，这事，我接了！合同嘛，包他满意！签字画押，跑不了他！”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不过老弟，这姓陈的要是还不上，按规矩，我们可是要上门‘拜访’的，到时候，他公司、他家，还有他那个…嗯，相好的…可就不好说了。”

林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淡漠：“王哥，你们的规矩，我懂。他签了字，贷了款，还不上，自然要承担后果。那是他和你们之间的事。”他站起身，理了理袖口，“后续怎么做，你们不用知会我。我只知道，他一定会借钱。”

看着林砚离去的背影，王哥摸着下巴，咂咂嘴：“啧啧，读书人狠起来，真他娘的要命。”

绞索继续收紧。这一次，指向苏棠的父母。

苏棠父亲苏建国的“建国建筑公司”，规模不大，仗着多年积累的人脉和本地资源，日子倒也滋润，就是账目上向来不那么规矩。

林砚手里握着的东西，是几个月前苏棠无意中提起、被他留了心的“旧账”——苏建国为了拿到一个项目，前几年给甲方关键人物送过一笔不菲的“好处费”。具体数额和操作，他早已查清。还有公司为了避税，在材料采购和人工支出上动的手脚，流水和证据链也早已齐备。

他没有亲自出面。一份匿名的、措辞严谨、证据清晰的举报信，直接寄到了市税务局稽查局和市建委纪检组的信箱里。信封里除了一叠复印件，还有一张不起眼的纸条，上面打印着一句话：“建国建筑，苏建国。深挖，必有惊喜。”

做完这一切，林砚回到家。客厅里，小宝正坐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用彩色蜡笔画画。画面上是一家三口，爸爸很高，妈妈有长头发，手拉着手，中间是小小的他自己。孩子画得很认真，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林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他脸上的冰冷和漠然，在触及孩子的那一刻，如同冻土遇到初春微弱的阳光，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痛苦”的裂痕。那裂痕转瞬即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压回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脸上重新浮现出属于父亲的那种温和。他走过去，蹲在小宝身边，声音轻柔：“小宝在画什么？”

“画我们呀！”小宝抬起头，献宝似的举起画纸，“爸爸，妈妈，还有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林砚的心口像是被那稚嫩的话语狠狠撞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指尖感受着那柔软的发丝。

“嗯，”他应着，声音低哑而平稳，“画得真好。”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将父子俩的身影拉长，投在地板上。那影子温暖而宁静，掩盖了脚下这方空间里无声弥漫的、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