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死寂。

我手腕上的力道还在收紧，疼得我眼泪都快飙出来了。顾惊寒的眼神跟探照灯似的，死死锁住我，里面翻滚着一种被冒犯的怒意，还有一丝……被我戳破真相的狼狈？

不，一定是我的错觉。这位爷怎么可能会有狼狈这种情绪？

“顾、顾总……”我声音发颤，试图挽救，“您听错了，我绝对没有说过那三个字！我发誓！我吐槽的都是有据可查的客观事实，比如您的西装、发型、语言风格……这种主观臆测，不符合我的职业道德！”

“职业道德？”顾惊寒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凑得更近，几乎贴着我耳朵，“你的职业道德，就是一边收着我的钱，一边在脑子里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耳廓，激起一阵战栗。但我此刻完全感受不到半点暧昧，只有满满的惊悚。

“我没有！”我矢口否认，心跳如擂鼓。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我什么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不可能啊，我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骂人都只挑明面上的骂！

“你的眼神。”顾惊寒松开了我的手腕，但身体依旧极具压迫性地挡在我面前，垂眸冷冷地看着我，“刚才你提到‘某项能力’的时候，眼神飘忽了一下，嘴角还下意识往下撇了撇。林秘书，你的微表情管理，不及格。”

我：“……”

读心术个屁！原来是老狐狸观察入微！

我内心一万头**狂奔而过，但脸上还得努力维持镇定：“顾总，您误会了。我那是在思考下一个吐槽点，绝对没有进行任何不恰当的联想。您看，我这人虽然嘴损，但还是有底线的……”

“底线？”顾惊寒打断我，眼神里的讥诮更深，“你的底线，就是月薪十万？”

我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好吧，他赢了。在十万月薪面前，我的底线的确比较灵活。

见我不吭声，顾惊寒身上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一些，但那种烦躁感依旧存在。他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继续。”

我愣住：“啊？还继续？”都这样了，还能继续骂？他不怕我真骂出点更劲爆的？

“不然呢？”他扫我一眼，眼神冰冷，“我付钱，是为了睡觉。你现在，功亏一篑。”

我看着他眼底下淡淡的青黑，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怠，突然有点理解他为什么愿意花十万块买个挨骂了。失眠，真的能把人逼疯。

看在钱的份上，也看在他可能真的很难受的份上，我决定……再忍辱负重一下。

“好吧，顾总。”我清了清嗓子，重新组织语言，“那我们……换个角度？刚才可能攻击性太强，触及灵魂了，不利于放松。我们聊点……温和的？”

顾惊寒不置可否，重新走回椅子坐下，闭上了眼睛，但身体依旧有些僵硬。

我绞尽脑汁，开始尝试“温和”的吐槽：“顾总，其实吧，您这个人，除了嘴毒、脸冷、发型丑、要求变态、不近人情、压迫员工、疑似性冷淡……”我每说一个，就偷偷瞄他一眼，见他没反应，才敢继续，“……之外，也还是有一点优点的。”

他紧闭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有门儿！

我立刻加大力度：“比如……呃……您很有钱！”

顾惊寒：“……”

“再比如……您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我搜肠刮肚，“虽然面瘫，但五官底子不错，要是能多笑一笑，估计也能骗到几个……不，吸引到几位名门淑女。”

“还有，您工作能力确实强，顾氏在您手里市值翻了好几倍，虽然过程比较血腥，堪称职场大逃杀，但结果总是好的嘛……”

我一边说着这些不痛不痒、甚至有点像变相拍马屁的“吐槽”，一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他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敲击桌面的手指节奏也放缓了。

我渐渐摸到了一点门道。合着这位爷不是喜欢被往死里骂，而是需要一种特定的、带着真实情绪的“背景音”？或者说，他需要的是这种被“关注”、被“剖析”，甚至带点冒犯的感觉，来转移注意力，放松紧绷的神经？

我试着调整语气，不再那么尖锐，带上了点调侃和无奈：“说真的，顾总，您每天这么板着脸，不累吗？您看看财务部的刘总监，见谁都笑成一朵菊花，虽然业绩没您十分之一，但人家活得轻松啊。人生在世，何必把自己绷得跟上了发条似的……”

“还有啊，您对咖啡的要求，能不能稍微降低那么一点点？98度水温，海拔800米以上种植的蓝山豆，现磨现煮，超过十分钟就倒掉……您知道行政部负责煮咖啡的小张，已经快被您逼得要去考咖啡师国际认证了吗？”

我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工作到生活，从他人到他自己，语气越来越像朋友间的抱怨和吐槽。

办公室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十点二十分。

顾惊寒的呼吸，终于再次变得绵长而平稳。他靠在椅背上，头微微歪向一边，这次，像是真的睡着了。

我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妈的，这十万块，挣得真他娘的不容易。简直是刀尖上跳舞，火海里捞钱。

我轻轻活动了一下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上面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狗男人，手劲真大。

确认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之后，我像做贼一样，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

手刚搭上门把手，身后又传来动静！

我魂飞魄散，猛地回头。

却见顾惊寒只是在睡梦中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并没有醒。

虚惊一场。

我抚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再也不敢停留，轻轻拧开门把手，闪身出去，再轻轻带上。

靠在总裁办公室门外冰凉的墙壁上，我两腿发软，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工作，**是真**，折寿也是真折寿。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是值班的保安。我赶紧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经过今晚，我更加确定，顾惊寒这失眠症，以及他对我“吐槽”的依赖，背后绝对不简单。

还有，他刚才那句“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性冷淡”，那反应，也太激烈了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难道……被我无意中说中了？

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

但转念一想，关我屁事？我就是一个拿钱办事的“工具人”。他是不是性冷淡，能不能传宗接代，那是他家和他未来老婆需要操心的问题。

我的目标很简单：赚钱，攒够钱，然后立刻马上远离这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老板！

拍了拍脸颊，我深吸一口气，朝着电梯走去。

只是，心里那点不安的疑云，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今晚，我算是勉强过关了。

那明天呢？后天呢？

这份奇葩的工作，到底会把我带向何方？

第二天上班，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魂不守舍。

昨晚回去后，我做了大半夜的噩梦，梦里顾惊寒变成青面獠牙的吸血鬼，追着我问“你为什么骂我性冷淡”，非要吸干我的血证明他自己“很行”。

吓醒之后，我就再也没睡着。

反观顾惊寒，早上开集团例会时，他端坐主位，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除了眼底那点惯有的淡漠青黑，整个人神采奕奕，气场全开，哪里还有昨晚那副烦躁脆弱的样子？

果然，资本家都是吸打工人的血恢复元气的！

会议间隙，我去茶水间冲咖啡提神，正好碰到行政部的八卦小能手苏琪。

“晓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苏琪凑过来，压低声音，“是不是……顾总又变态了？”

我苦笑一下，含混道：“还行，老样子。”

苏琪同情地拍拍我：“辛苦你了。不过跟你说个事儿，顾总那位‘白月光’，好像要回国了。”

我冲咖啡的手一顿：“白月光？”

“对啊！你不知道？”苏琪瞪大眼睛，一副“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就是叶家那位大**，叶倾倾啊！跟顾总青梅竹马，长得那叫一个我见犹怜，据说顾总心里一直装着这位，这么多年身边都没别人。可惜啊，红颜薄命，叶**身体好像一直不太好，几年前出国疗养去了。”

叶倾倾……顾惊寒的白月光……

我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想起昨晚他激烈的反应，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难道他的“难言之隐”，跟这位白月光有关？

“你怎么知道她要回来了？”我状似无意地问。

“我有个闺蜜在叶家的公司上班，听说叶家已经在暗中给女儿物色国内的医疗资源了，看样子是准备回国长住。”苏琪说着，叹了口气，“唉，要是叶**回来，顾总说不定能变得有人情味一点？毕竟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嘛！”

我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变得有人情味？我看是变得更变态才对。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白月光要回来了，他这失眠症恐怕得更严重，那我这“吐槽秘书”的工作量岂不是要激增？

这么一想，我更郁闷了。

端着咖啡回到工位，内线电话就响了。是顾惊寒冰冷的声音：“林秘书，进来。”

我头皮一麻。又要开始了？这才上午十点！

硬着头皮走进总裁办公室，顾惊寒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却丝毫融化不了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顾总，您找我？”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你没睡好？”

我心中一凛。他观察力也太敏锐了。

“谢谢顾总关心，我没事。”我公式化地回答。

他也没深究，递过来一个文件夹：“下午你去机场接个人。叶倾倾，叶**。这是她的航班信息和照片。安排好酒店，务必周到。”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

我接过文件夹，指尖有些发凉。照片上的女子，眉眼温柔，笑容浅淡，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脆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