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三年的植物人状态中醒来，世界天翻地覆。八十年代的空气依旧混着煤灰和希望的味道，

但我的家却变了。丈夫沈向东是战斗英雄，看我的眼神却比陌生人还疏离。

五岁的儿子壮壮躲着我，夜里抱着我养妹江雪的枕头才能睡着。我以为时间能治愈一切，

直到那晚，壮壮趴在我耳边，用最天真的声音说出最残忍的话：“妈妈，

你为什么不一直睡着呢？我更想让小雪姨做我妈妈。”心口的伤疤被狠狠撕裂，

我踉跄着想去找沈向东，那个我爱了半生的男人，寻求一丝安慰。

可他那间从不许我进入的上了锁的书房里，却贴满了江雪的照片。昏暗的灯光下，

他背影痴迷，指尖划过一张江雪刚洗完头的照片，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嘶哑和迷恋：“小雪，

我爱你……”01“妈妈，今天可以讲《猴子捞月》吗？”壮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像夜空里的星星。我笑着点头，声音因为久不说话还带着点干涩：“当然可以。

”这是我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三年。一场意外的车祸，让我成了植物人，

医生都说我醒来的几率渺茫。可我还是醒了，在所有人都快放弃的时候。醒来后，

我努力做着康复训练，从重新学吃饭，到颤巍巍地扶着墙走路。如今，

我已经能给儿子讲睡前故事了。我以为这是幸福的开始，是我失而复得的人生。

“……小猴子看到井里有月亮，就大叫起来，‘不好啦，月亮掉进井里啦！

’”我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壮壮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抓住我的衣角，小脸埋在我怀里，

闷闷地说：“妈妈，你为什么不一直睡着呢？”我的心猛地一沉，

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壮壮，你……你说什么？”他抬起头，

眼神里没有孩童的恶意，只有纯粹的困惑和愿望：“我更想要小雪姨做我妈妈。

她会给我做麦芽糖，会带我去大院门口等爸爸，还会……”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小雪，江雪，我父母从乡下带回来的养妹。在我昏迷的这几年，

是她一直在照顾我的儿子，和我的丈夫。我心碎得像摔在地上的玻璃瓶，

每一片都扎着我的神经。我踉跄地走出壮壮的房间，想去找沈向东。他是我的丈夫，

是战功赫赫的团长，是我曾经的天和地。我想告诉他，我们的儿子不要我了。

我需要他的一个拥抱，哪怕只是一句安慰。他的书房总是锁着，以前从不这样。今晚，

门虚掩着，透出一条昏黄的光缝。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刚抬手，

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他压抑又嘶哑的声音。“小雪，我爱你……”我浑身僵住，血液倒流。

我扒着门缝往里看，墙上，桌上，密密麻麻贴满了江雪的照片。有她穿着我的连衣裙笑的，

有她在厨房做饭的，甚至有一张……是她头发湿漉漉，明显刚洗完澡，裹着浴巾的样子！

而我的丈夫，那个在战场上流血都不皱眉的硬汉，

此刻正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痴迷的眼神，抚摸着那些照片。

仿佛那才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而我，不过是个不该醒来的绊脚石。

02我像个被抽走了魂的木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两句话。

一句是壮壮的：“我更想要小雪姨做我妈妈。”一句是沈向东的：“小雪，

我爱你……”天花板的纹路在眼前扭曲，变成一张张江雪的笑脸，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第二天一早，江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走进来，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姐，

你醒啦？快趁热吃，这是我特意给你炖的，补身体。”她说着，自然地坐在我床边，

伸手想来扶我。我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眼圈却红了：“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还在生我的气？

”这副委屈求全的样子，真是炉火纯青。“没什么。”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低头看着那碗面。葱花翠绿，荷包蛋金黄，和我昏迷前做给沈向东的，一模一样。“小雪，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立刻摇头，眼神真挚得让我发冷，“我们是姐妹，照顾你和壮壮，还有向东哥，

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过得好，我就开心了。”她特意在“向东哥”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像是在宣示**。我没接话，只是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慢慢地吃。

“姐夫……向东哥昨晚是不是又在书房待了一夜？”我装作不经意地问，“我半夜起来喝水，

看他书房灯还亮着。他最近是不是部队里事儿特别多，人也憔ें了。”江雪的嘴角，

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得意。“是啊，向东哥压力大。你也知道，

他那个人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她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一个苹果，用小刀削着皮，

动作娴熟，“我只能多关心关心他，给他做点好吃的，陪他说说话。姐，你别怪我多事，

我只是看他太累了，心疼。”这潜台词，不就是在说，

她已经成了沈向东的“红颜知己”了么。“那你可真是个‘好妹妹’。”我一字一顿地说，

看着她削苹果的手指。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小巧的银戒指，款式很旧，却擦得锃亮。

那是我和沈向东谈恋爱时，他用攒了三个月的津贴给我买的。后来我嫌款式老气，

就收进了首饰盒。我昏迷的这几年，我的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我的丈夫，

也成了她的“向东哥”。“姐，你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吗？”江雪停下动作，

关切地看着我。我放下筷子，突然觉得一阵反胃。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沈向东和壮壮的笑声。“爸爸，我们今天能去军区大院的池塘钓小龙虾吗？

小雪姨说你会做麻辣小龙虾！”“你个小馋猫，就知道吃。走，爸爸带你去。

”沈向东的声音里满是宠溺。父子俩说说笑笑地从我门口经过，自始至终，

没有一个人朝我房间里看一眼。仿佛我这个“妈妈”和“妻子”，才是这个家里多余的客人。

江雪看着我瞬间苍白的脸，拿起削好的苹果递给我，笑得更温柔了：“姐，吃个苹果吧，

很甜的。”那笑容，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我心里最疼的地方。

03我没有接那个苹果。我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身体的虚弱让我晃了一下。

江雪立刻上前扶住我：“姐，你小心点。医生说你还要多静养。”“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我推开她，一步一步走到窗边。窗外，沈向东正把壮壮扛在肩上，

父子俩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家属院。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构成一幅温馨的画卷。而画里，

没有我。江雪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出去，幽幽地叹了口气：“向东哥真的很爱壮壮。

你睡着的这几年，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白天在部队里是铁打的汉子，

晚上回来给壮壮洗尿布、喂奶粉，手都不知道被烫了多少次。要不是……要不是有我帮衬着，

真不知道他要怎么熬过来。”她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得我千疮百孔。是啊，

在我最该尽责的时候，我缺席了。江雪完美地填补了我的位置，以一种“理所应当”的姿态。

“那你呢？”我突然转头问她，“你今年也二十四了吧，为了照顾我们家，

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院里王政委家的婶子不是还想给你介绍对象吗？

”江雪的脸色微微一变。“姐，你说什么呢，照顾你和壮壮比什么都重要。”她低下头，

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的事不急。只要你们好好的……”“你是不急，

还是心里早就有人了？”我步步紧逼。她猛地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把你当亲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她的哭声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院子里的人隐约听见。果然，没过一会儿，

对门的张婶就探头探脑地过来了。“哟，小雪，这是怎么了？月月刚醒，你可得让着她点，

别惹她生气。”张婶一进来就拉偏架。江雪擦着眼泪，哽咽道：“张婶，不怪我姐。

是我不好，我姐刚醒，心里肯定不舒服，看到我和向东哥、壮壮亲近，她……她误会了。

”她这话说得，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张婶立刻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拍了拍江雪的手，然后转向我，语重心长地说：“月月啊，不是我说你。你睡了这么久，

家里家外全靠小雪撑着。她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给你带孩子，照顾男人，容易吗？

你可不能没良心，反过来怀疑人家啊。”我气得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江雪的高明之处。她用三年的“付出”，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私奉献的圣人。

而我这个正牌妻子，倒成了不知好歹的恶人。“我累了，你们出去吧。”我闭上眼，

下了逐客令。张婶还想说什么，被江雪拉住了。“张婶，让我姐一个人静一静吧。

她身体还没好利索。”脚步声远去，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我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心里一片荒芜。不，我不能就这么认输。这里是我的家，那个男人是我的丈夫，

那个孩子是我的儿子。我失去的，我要亲手拿回来。我慢慢走到沈向东的书房门口。

门依旧锁着。我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细的发夹。这是我住院时别在头发上的，

醒来后就一直留着。以前在文工团，跟老道具师傅学过几招开锁的技巧，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我深吸一口气，

推开了那扇藏着我丈夫秘密的门。04书房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唯一的装饰，就是墙上那些属于江雪的照片。我走到书桌前，

目光落在沈向东的笔记本上。那是一本军绿色的硬壳本，他有写训练日记的习惯。

我颤抖着手翻开。里面记录的不是训练心得，而是一页又一页关于江雪的观察记录。

“3月5日，晴。目标（代号‘雪鸟’）今日与境外2号线人员接触，地点，百货大楼，

交换物品为一盒点心。”“3月12日，阴。目标情绪波动较大，疑似与上线发生争执。

晚间在家中试图向我透露‘心事’，被我以训练疲惫为由挡回。”“4月2日，雨。

壮壮发烧，目标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切，并试图借此机会整夜留宿在我家。

我已安排母亲过来，计划失败。”……我的心越跳越快。目标？代号“雪鸟”？境外人员？

这都……是什么？我继续往下翻，看到了让我头皮发麻的一页。“5月10日。

今日收到上级指令，任务进入收网阶段。为取得‘雪鸟’的绝对信任，

必须执行‘美男计’方案。指令要求，在房间内对目标照片进行‘告白’，

以麻痹监听设备背后的人。”下面，用红笔重重地写了一行字。“申请人：沈向东。

备注：此方案将对我妻子江月造成巨大情感伤害，申请任务结束后，由组织出面，

向我爱人澄清一切。无论任务结果如何，我沈向东此生，忠于国家，忠于爱人。

”最后“爱人”两个字，力透纸背，墨迹深重，仿佛带着无尽的隐忍和痛苦。我的眼泪，

瞬间决堤。原来，那句“小雪，我爱你”，是说给敌人听的。原来，

那些我看不到的疏离和冷漠，是他无声的保护。原来，我的丈夫，不是负心汉，

而是孤身走在刀尖上的英雄。我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我怕惊动任何人，

怕破坏他的计划。我小心翼翼地合上笔记本，把它放回原位，擦干眼泪，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我的心，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怨恨和绝望，

而是无尽的心疼和……骄傲。我走出书房，轻轻把门锁好。回到房间，

我看到桌上放着一杯温水，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沈向东龙飞凤舞的字迹：“醒了喝点水，

别着凉。”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这个男人，在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时，

心里还记挂着我。我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完。水是温的，暖了我的胃，也暖了我的心。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怨妇。我是沈向东的妻子，我也要做他的战友。

05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江雪。她依然每天扮演着温柔贤惠的好妹妹，给我熬汤，

陪我聊天，帮我做康复。如果不是看过那本笔记，我绝对会被她滴水不漏的演技骗过去。

有一次，她给我梳头，看着镜子里的我，突然说：“姐，你看你，头发都长这么长了。

等你身体再好一点，我陪你去烫个时下最流行的卷发吧？保准比以前还好看。”她说话时，

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我脖子上的一条红玉髓项链。那是我醒来后，沈向东给我戴上的。他说，

是在庙里求的，保平安。我当时还暗自嘲笑，他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军人，

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现在我明白了。我抓住她的手，对着镜子里的她笑了笑：“好啊。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简简单单的，挺好。

”我看到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她对这条项链，似乎格外在意。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