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源，别光顾着吃饭，也聊聊你的大作啊。”饭桌上，油腻的红烧肉反射着吊灯刺眼的光，

我大舅子刘强用他一贯的、半是玩笑半是轻蔑的腔调开了口。

他把“大作”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咀嚼一块带沙的肥肉。

我妻子刘梦在桌子底下不着痕迹地踢了我一脚，眼神递过来，是那种熟悉的警告：忍着，

别扫兴。我咽下嘴里那口混合着屈辱的米饭，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还在写，还在写。

”“还在写？我记得去年过年你就是这么说的吧？”刘强夸张地掰着手指，“我说妹夫，

你那叫《凤凰涅槃》的小说，不会是打算写到自己真涅槃那天才写完吧？靠这个能当饭吃吗？

现在经济形势这么不好，你看我，上个月又签了个三百万的单子。男人嘛，还是要扛起家的。

”他身边的岳父岳母连连点头，岳母更是语重心长地“提点”我：“是啊，陈源，

阿梦在我们面前从不说你的不是，但我们做父母的，看得出她辛苦。她一个女人家，

又是部门总监，压力多大啊。你不能总让她一个人撑着。”整个饭桌上，

我仿佛成了一个公审对象。他们每个人都是法官，而我的罪名，就是“没出息”。

我的妻子刘梦，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偶尔夹一筷子菜到我碗里，在外人看来，是那么贤惠。但只有我知道，那轻轻放在碗里的，

除了菜，还有一份无声的压力。她没有为我辩解一句，反而顺着大家的话说：“爸，妈，哥，

你们别这么说他。陈源也有他的梦想。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我，

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已经答应我了，下个月就去找个正经工作，

先稳定下来再说。”我捏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她？

昨晚我们确实又吵了一架。她将一份招聘网站的打印页甩在我面前，

指着一个“内容运营”的岗位说：“这个，月薪八千，朝九晚五，

不比你那个虚无缥缈的作家梦强？我们结婚三年，你给我带回来过一分钱吗？这个家，

从房贷到水电，哪一样不是我？”我试图争辩：“我的小说就快写完了，

已经有编辑很感兴趣……”她冷笑一声，打断我：“感兴趣？感兴趣能换成钱吗？陈源，

我当初嫁给你，是看中你的才华和潜力，不是让你在家当个废物。我耐心有限，

你最好想清楚。”此刻，在饭桌上，她轻描淡写地，就为我的人生做出了宣判。我看着她，

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只有对她家人展示自己“深明大义”和“管教有方”的得意。刘强见我沉默，

以为我被说服了，更加得意洋洋：“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就该坦诚。妹夫，不是哥说你，

你写的那玩意儿，我看过几章，情情爱爱的，太不接地气了。男人，还是得干点实在事。

”他话音刚落，我慢慢放下了筷子，发出了轻微但清晰的“磕”的一声。

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下来。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幸灾乐祸的刘强，

满脸“为你着想”的岳父岳母，以及，我那永远正确、永远优雅的妻子刘梦。“哥，

”我开口，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你说得对，男人是该干点实在事。

”刘强咧嘴一笑：“看，想通了就好。”“比如，”我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眼睛，

“管好自己的事，而不是对别人的专业领域指手画脚。

我至少知道‘凤凰涅槃’的‘涅槃’两个字怎么写，不像某些人，签了三百万的合同，

却在朋友圈里把‘砥砺前行’的‘砥’字写成了‘抵’。”刘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涨成了猪肝色。我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转向岳父岳母，微微颔首：“爸，妈，谢谢你们关心。

阿梦是很辛苦，但这个家的房贷首付，当初我家也出了三十万，

装修和家电是我父母全款买的，这些，她可能没跟你们提过。所以这个家，我也有份撑着，

只是方式不同。”岳父岳母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最后，我看向刘梦。

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和慌乱。她没想到，一向隐忍的我，会在这种场合，

把这些事全抖出来。我站起身，将餐巾布整齐地叠好放在桌上，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写的小说，讲的是一个人如何挣脱枷锁，

获得尊重和新生的故事。我觉得，这个主题，非常有现实意义。”我看着刘梦，

一字一句地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还有，刘梦，回家之后，我们谈谈。”说完，

我不顾身后那一片死寂和即将爆发的混乱，转身，径直走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门。

走出楼道，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那是反抗的滋味，

是打破枷锁的第一声脆响。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凤凰，

在死之前，要先燃起焚身之火。而我的火，就在今夜，被他们亲手点燃了。回到家，

刘梦已经先我一步。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投下昏黄的光，

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有压迫感。她坐在沙发的中央，像个女王在审视迟归的臣子。

“陈源，你今天什么意思？”她声音冰冷，“在饭桌上给我家人难堪，你觉得你很了不起？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急于解释或道歉，而是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温热的水流过喉咙，也让我彻底冷静下来。“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平静地看着她，

“你和你家人给我难堪的时候，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的感受？你的感受能当饭吃？

能还房贷？”她拔高了音量，这是我们争吵的固定开场白，“陈源，我跟你说得很清楚，

你的作家梦该醒了！今天我哥的话是难听，但那是忠言逆耳！你不接受，还要顶撞，

你就是这么幼稚！”“幼稚？”我笑了，那是夹杂着失望和自嘲的笑，“在你眼里，

坚持梦想就是幼稚，对吗？刘梦，我们结婚时，你说最欣赏的就是我对文字的热爱和执着。

什么时候，它变成了你口中‘虚无缥缈的梦’和‘不务正业’？”她被我问得一噎，

随即转换了策略，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和委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累了，

陈源。我每天在公司里勾心斗角，看老板脸色，应付难缠的客户，

我回来想看到的是一个能让我依靠的港湾，一个能为我分担的丈夫，

而不是一个还需要我来养的‘梦想家’。你懂吗？”若在以前，我听到这话，心立刻就软了，

会充满愧疚，会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自私。但今天，不会了。“我懂。所以我决定，

不再让你这么‘累’了。”我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她愣住了，似乎没理解我的意思。

“你……你终于想通了？你愿意去找工作了？”“不，”我摇头，将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

“我的意思是，我们分开吧。这样，你就不用再养我这个‘梦想家’了。”“离婚？

”刘梦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紧接着，她像是被点燃的炮仗，

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陈源，你长本事了啊！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离婚？

你吃我的住我的，现在翅膀硬了，想飞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这个房子是我的，

车子是我的，你净身出户，我看你拿什么去追你的梦！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态的模样。她一直苦心经营的优雅和体面，

在“离婚”这两个字面前，碎了一地。“房子，首付我家出了三十万，装修家电三十五万，

都有转账记录。按照婚后共同财产的算法，我至少能分走一半。”“车子，是你婚前买的，

我不会要。”“至于生活费，”我看着她，“很抱歉，可能以后是我养你了。

”她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你？你疯了吧？”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默默地回到书房，

打开了电脑，登录邮箱，然后将电脑屏幕转向她。那是一封来自国内顶级影视公司的邮件，

标题是：《凤凰涅槃》影视改编版权购买意向合同。邮件正文里，

一个刺眼的数字加粗标红：叁佰万元人民币（￥3，000，000）。

刘梦的呼吸骤然停止。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来回数了好几遍，

仿佛那串零会凭空消失一样。“这……这是什么？你P的？”她声音颤抖。

“我的责编两个月前就把稿子递过去了，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想等一切尘埃落定。

”我平静地陈述，“这是上周五收到的意向合同，正式合同这周内会签。三百万，

是第一笔版权金，后续如果影视剧成功，还有流水分成。”我永远忘不了刘梦那一刻的表情。

震惊、怀疑、嫉妒、慌乱……最后，全部化为一种极不自然的谄媚笑容。她快步走过来，

想要抱住我的胳膊，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老公……你，你太棒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你看，你真的成功了！”她想挽回，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轻轻地，但却坚定地，挣开了她的手。“你不是一直说我的梦想不值一钱吗？”我看着她，

眼神里再无一丝波澜，“现在，它值三百万了。”接下来的几天，

刘梦对我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柔情攻势”。她开始早起做早餐，下班后不再抱怨，

甚至主动给我**肩膀，言语间充满了对我“才华”的吹捧。她的家人也转变了态度，

刘强给我打来电话，言语含糊地为那天的“玩笑”道歉，

并热情地邀请我下次“一定”要去家里吃饭。这副嘴脸，只让我觉得恶心。

我没有立刻去签合同，而是先请了一天假，回了趟老家。

我从父母那里小心翼翼地取走了当年他们给我转账的银行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