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马车辘辘，驶离了京城的喧嚣。我，苏晚，当朝宰相苏泓的嫡女，

此刻正倚在铺着软垫的车厢内，听着窗外渐起的鸟鸣，心中那份因人际龃龉而生的郁气，

似乎也被这和煦的春风吹散了些许。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日前花园假山后听到的窃语：“呵，若非她有个宰相爹爹，

谁乐意整日捧着她？”“就是，性子清高得很，

仿佛我们都不配与她为伍似的……”“除了投了个好胎，她还有什么？

”那些话语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心口，不致命，却绵密地疼。

我并非不知她们因父亲的身份接近我，只是未曾想，在她们眼中，我自身竟如此一文不值。

既如此，何必勉强？这京中贵女的圈子，不融也罢。今日，我索性禀了母亲，

只道想去城外散心，带了贴身丫鬟碧珠，和两个稳妥可靠的小厮，便出了城。要去的地方，

是去年随母亲去城外庵堂还愿时，偶然发现的一处幽谷。那里偏离官道，人迹罕至，

却有一条清澈溪流蜿蜒而过，两岸桃李纷繁，正值盛放，如烟似霞，

比起城中贵族们扎堆的什么“踏青胜地”，更得我心。马车在山路尽头停下，

我扶着碧珠的手下车，吩咐小厮在原地看守，

便带着碧珠沿着一条被野草半掩的小径往谷中行去。越往深处，景致越发清幽。溪水潺潺，

鸟鸣啾啾，阳光透过繁花的缝隙洒下，光斑陆离。深深吸一口气，

满是草木与花朵的清新气息，胸中块垒为之一清。“**，这地方真美！

”碧珠也忍不住赞叹。我微微一笑，目光随意扫过溪边，忽然，

一抹与周遭自然景致格格不入的亮色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东西半掩在几块圆润的鹅卵石和一丛嫩绿的水草间，

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种温润又奇异的光泽，不是玉石，不像琉璃。好奇心驱使下，我走近几步，

蹲下身仔细看。那是一块巴掌大小、扁平的物件，触手冰凉光滑，边缘圆润，

通体是一种深邃的墨黑色，却又隐隐能映出我的模糊倒影。它静静地躺在那里，

仿佛亘古以来就在此处，又像是从天外坠落。“这是什么？”碧珠也凑过来，好奇地看着。

我摇摇头，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指尖拂去上面的水珠，

那墨黑色的“板面”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鬼使神差地，

我将其拾起，握在手中。它比想象中要轻，触感细腻非常。是某种罕见的宝石？翻来覆去，

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在它一侧，摸到一个微微凸起的小点。我犹豫了一下，

指尖轻轻按了下去。“嗡——”一声极轻微的震动从掌心传来，

那墨黑色的板面骤然亮了起来！“呀！”碧珠吓得低呼一声，后退半步。我也心头一跳，

强自镇定才没将这“怪物”丢出去。亮起来的板面不再漆黑，

而是呈现出一种清澈的蓝色背景，

上面排列着几个我从未见过的、色彩鲜艳的小图案（图标）。它们静止不动，却又栩栩如生。

这是何物？精怪？法宝？我试探着用手指触碰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一卷书画的图案。

指尖落处，那图案似乎微微下沉，紧接着，整个板面画面一变，

出现了更多、更小的小方块（应用列表）。每个小方块下面还有一行极其工整、笔画清晰，

但与我平日所习字体略有不同的奇怪小字。我心中惊疑不定，

又尝试点了另一个看起来像是书架的图标。这一次，板面变化更大。

里面赫然出现了许多会动的小人（视频应用里的预览图）！他们穿着奇装异服，有的在奔跑，

有的在说话，有的场景华丽，有的朴素……就像是……把无数个话本子的场景，

浓缩在了这小小的方寸之间，并且活了过来！我震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绝非人间应有之物！接下来的日子，这块被我藏于绣枕之下、称为“琉璃板”的奇物，

成了我最大的秘密和慰藉。我很快摸索出，用手指在板面上轻轻滑动，

可以看到更多内容；点开那些会动的小方块，便能进入一个完整的故事世界。

里面的人物悲欢离合，故事跌宕起伏，远比我看过的任何话本都要精彩真实。我不敢多用，

生怕这精怪之物能量有限，或是引来祸端，只每晚屏退左右，躲在锦被里偷偷看上一小会儿。

因着这份小心，这琉璃板一直亮着，从未出过岔子。

直到那一夜——我像往常一样点开一个讲述闺阁女子命运的故事，起初并未在意。

直到女主角的名字出现——苏晚。与我同名？我微微一怔，继续看去。

那女子的家世、年纪、甚至额角一颗不起眼的小小疤痕，都与我一般无二！故事前期的情节，

过去十几年的生活轨迹隐隐重合：幼时体弱、启蒙读书、与姐妹间的小小龃龉……分毫不差！

画面中，那个“苏晚”正坐在妆台前，听她的“母亲”温和说道：“晚儿，你年纪不小了，

婚事该定下了。近日有几家夫人递了话，其中镇北侯府的谢小世子，风评甚佳，

你父亲与我也在慎重考虑……”镇北侯府……谢小世子……我的脸颊蓦地一热。母亲前几日，

确实也曾与我提过此事，言语间对那位谢小世子颇为赞许。难道这琉璃板，竟能预知未来？

我心口怦怦直跳，又是惶恐，又是隐隐的期待，兴致勃勃地想看后面的发展，

想看看那个“我”，是否会与谢小世子……琉璃板里，

那个“苏晚”听到丫鬟打听来的谢小侯爷如何俊彦、家世如何显赫时，脸颊飞红，

恰如她白日里在母亲提起时，心头那抹按捺不住的悸动。

画面里母亲笑着对那“苏芷”说：“我儿放心，谢家这门亲事，爹娘必会为你仔细考量。

”她看得心口怦怦直跳，锦被里又闷又热，混着少女怀春的甜与羞，几乎透不过气。

满心期待，画面飞转，那个“苏晚”穿着凤冠霞帔，由喜娘搀扶着，

一步步踏入张灯结彩镇北侯府。宾客满堂，喧闹声几乎要冲破这琉璃板。

她看见“苏晚”坐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的喜床上，团扇后眉眼低垂，尽是娇羞。

手中的琉璃板暗了！所有的画面、声音，瞬间消失。无论我怎么焦急地点按、滑动，

它都毫无反应，重新变回了一块冰冷漆黑的板子。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琉璃板中的情节。

那戛然而止的故事，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心。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苏晚”是和谢小世子过得幸福吗？接下来的几天，我尝试了所有我能想到的方法。

那个最初让它亮起的小点；我把它放在烛火旁烘烤（差点烫到手）；我甚至对着它低声祈求，

许诺……可那块琉璃板依旧沉寂冰冷，仿佛那几日的奇景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梦。

焦灼、失落、困惑，种种情绪交织，让我寝食难安。然而现实却真的和那个故事完美重合。

母亲正式唤我过去，屏退左右，拉着我的手，笑容满面：“晚儿，你的婚事，

爹娘为你选中了镇北侯府的谢小世子谢云庭。那孩子品貌出众，文武双全，

家世与我们苏家正是门当户对。前日侯府已私下递了话，这二日便会正式请媒人上门纳彩。

”轰——我耳边仿佛有什么炸开。真的……真的是谢小世子！琉璃板预言的，是真的！

那它能告诉我，我后面过得好不好？对未来的预知，

让我更加迫切的想让那块板子重新亮起来！定亲的消息很快在府中传开。下人们纷纷祝贺，

碧珠也整日喜气洋洋，仿佛要嫁人的是她。我却无心感受这份“喜悦”。

所有心思都系在那块冰冷的琉璃板上。它到底是什么？为何能知晓未来？

又为何偏偏在那关键时刻“死去”？几日后的一个午后，春光明媚，院子里暖意融融。

我心中烦闷，便命碧珠搬了张躺椅在廊下，想借着日光驱散些寒意，也理理纷乱的思绪。

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那块依旧漆黑的琉璃板，对着阳光看去。它墨色的板面在强光下，

似乎变得不那么纯粹，隐隐透出些深蓝的底色。忽然，就在我变换角度时，

板面极快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熄灭。是我眼花了？我猛地坐直身体，紧紧盯着它。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快要放弃时，那琉璃板又闪烁了一下，比刚才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阳光！是阳光！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我强压住心中的激动，

小心翼翼地将琉璃板平整地放在躺椅旁的小几上，确保它能充分沐浴在春日暖阳之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起初，它依旧沉默。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墨色的板面边缘，

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反射阳光的莹润光泽。然后，板面中央，

一个我之前从未见过的、扁平的、仿佛水滴将尽图案（电池图标）的轮廓，

极其模糊地显现出来，下面似乎还有一道细细的、空空的红色长条。随着阳光的照射，

那红色长条，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开始向另一端延伸，

颜色也从暗淡的红色，逐渐变得鲜艳、饱满！我的心跳随着那红色长条的填充而越来越快。

指尖尝试去点击，按侧面的小凸点。“嗡！”熟悉的轻微震动传来！

那块沉寂了数日的琉璃板，屏幕倏然亮起，

清晰地呈现出那熟悉的蓝色背景与色彩鲜艳的图案！它……活过来了！是阳光！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将它重新拿起。这一次，我一定要看到结局！无论那结局是什么，

我都必须知道！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再次点开了那个承载着我命运的故事图标。

画面接续——依旧是那间布置得喜庆奢华的洞房，红烛高烧，却将墙壁映照得如同浸血。

那个穿着凤冠霞帔的“苏晚”，我，倒在华丽的地毯上。织金绣凤的嫁衣被撕裂，

心口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柄样式精巧的金镶玉匕首！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涌出，迅速洇开，

将她身下大红的“囍”字地毯染成一片狰狞的暗红。她的眼睛圆睁着，望着头顶摇曳的帐幔，

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烛光，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难以置信，以及……凝固的绝望。然后，

一只骨节分明、属于男子的手，慢条斯理地握住了那匕首的柄，缓缓抽出。

血珠顺着寒光闪闪的锋刃滴落，在地上溅开小小的、更深的红点。镜头向上移动，

掠过绣着繁复暗纹的吉服袖口，掠过宽阔的肩膀，最后，定格在一张脸上。剑眉星目，

面如冠玉，正是那位人人称颂、年少有为的镇北侯府世子，我即将定亲的夫君——谢云庭。

可他脸上没有半分平日的温润儒雅，更没有新郎官该有的喜悦柔情。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漠然，

和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令人遍体生寒的……残忍笑意。

他低头看着地上逐渐停止挣扎的新娘，那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满意的作品。

“哐当——”琉璃板再次从我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那恐怖的画面也随之支离破碎，最终彻底熄灭。可我脑海中的影像，

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晰。死的人是我。杀我的人，是他。就在洞房花烛夜。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浑身发抖，牙齿磕碰，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不行！我不能嫁！绝对不能！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了母亲的院子，

顾不上仪态，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语无伦次地哭诉：“母亲！女儿不嫁！求求您，

退了谢家的亲事！女儿死也不嫁！”母亲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失色，

连忙扶我：“晚儿！你这是怎么了？胡说些什么！谢家世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佳婿，

前几日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他会杀了我！母亲，他真的会杀了我！

”我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汹涌而出，“我看到了！

就在洞房里，他用匕首……好多血……”“住口！”母亲脸色一沉，厉声喝止，

“越发胡言乱语了！定是前些日子魇着了，或是听了什么混账婆子的闲话！

这等诛心之言也是能乱说的？若传出去，我们苏家和谢家都将成为天下笑柄！

”她认定我是魔怔了，或是婚前恐惧，

任凭我如何哭求、如何描述那恐怖的画面（自然隐去了琉璃板），她都只当是噩梦臆想。

她唤来嬷嬷，严令看紧我，又请了安神汤，试图让我“清醒”过来。我不甘心，又去求父亲。

父亲在书房听完我涕泪交下的哀求，沉默良久，才沉重地开口：“晚儿，

为父知你心中或许不愿，或有所惧。但三书六聘已定，纳彩、问名、纳吉皆已完成，

此事已非你我一门一户之私事，关乎两族颜面，关乎朝堂动向。镇北侯府手握兵权，

与我们苏家联姻，是陛下乐见其成之事。此时退亲，便是公然打谢家的脸，

亦是拂了陛下的意。莫说为父不能答应，便是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绝无可能。”他的话，

像一块巨石，彻底砸碎了我所有的希望。是啊，宰相之女，侯府世子，这桩婚姻从一开始，

就不仅仅是男女之情，更是权力与利益的结合。我个人的恐惧，在那庞大的家族和政治面前，

渺小得不堪一击。抗争无效，婚期依旧按照既定流程稳步推进。

纳征、请期……每一项礼仪的完成，都像在我命运的绞索上收紧了一环。我变得沉默寡言，

寝食难安。眼见着一天天消瘦下去，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青黑。嫁衣送来了，华美绝伦，

用的是江南进贡的云锦，绣娘耗费数月心血绣成的鸾凤和鸣图案。可在我眼中，

那鲜艳的红色，刺目得如同鲜血；那金色的鸾凤，仿佛随时会化作索命的厉鬼。首饰送来了，

明珠宝玉，璀璨生辉。那支最重的赤金嵌红宝凤钗，我拿在手中，只觉得冰凉刺骨，

想象着它未来或许会沾染上我的体温，然后……冷却。府中上下张灯结彩，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唯有我，如同一个即将踏上刑场的囚徒，

在这片虚假的欢乐中，独自品味着深入骨髓的恐惧。碧珠和嬷嬷们只当我是不舍娘家，

或是少女羞涩，变着法儿地宽慰我，

说着谢小世子如何俊美、如何有才华、侯府如何显赫的吉祥话。每一句，

都像是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又划下一刀。我夜夜噩梦，醒来总是满头冷汗，

黑暗中仿佛总能看见谢云庭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脸，看见那柄金镶玉的匕首，